向着源头的旅程 第37章 第 37 章

然而，海王浑厚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这危险的寂静：“孩子们，不得无礼。塞斯弥是古老的盟友，他们的归来是海洋的祥瑞。”他举杯，笑容依旧宽和，“让我们共饮此杯，愿深海永享安宁。”

在无数道视线的聚焦下，宋书泱缓缓端起酒杯。她的动作优雅至极，没有一丝慌乱，仿佛刚才那句点燃火药桶的话不是出自她口。

她抬起眼，迎上海王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清浅、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不是一个温暖的笑容，更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愿深海，”她开口，声音清泠如玉珠落盘，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永享……安宁。”

她的话语与海王的祝酒词分毫不差，语调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合乎礼仪的虔诚。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极其快速地从那五位面色不豫的公主和明显心里有事的小公主脸上掠过，最后重新定格在海王脸上。

那一瞥，快得如同错觉，却精准地传递出一种未尽之意：有这样的六位公主，想要获得安宁一定很简单吧。

海王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只是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宴会的气氛在表面的觥筹交错下维持着脆弱的平衡。趁着乐声稍歇，宾客交谈声渐起的间隙，宋书泱放下手中的琉璃杯，目光转向王座上的海王，声音清越，足以让周围几桌听清：

“陛下，适才您提及与人类的约定，以仪式换取安宁，以求减少冲突。为了宏大目标而运行的秩序，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

海王微微颔首，面容依旧宽和：“秩序是稳定的基石，有时需要个体做出必要的妥协。”

“您所言极是。”宋书泱接口，话锋却如同轻柔的水流，悄然转向，“稳定的秩序固然能带来安宁，只是不知，在这浩瀚深海之中，在遵循古老规则的同时，是否也为那些与众不同的灵魂，留有追寻自我意志的余地？”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那位一直低着头的小美人鱼，随即又回到海王身上，眼神清澈，仿佛只是在探讨一个哲学问题。

她继续说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塞斯弥的古老训诫中曾言，真正的强大，并非源于对万物的掌控，而在于包容每一种色彩，尊重每一道独特的光芒，哪怕那光芒……渴望照向未知的、甚至被认为是禁忌的方向。”

她问得云淡风轻，像是在分享家族智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小美人鱼心湖的石子，激荡起巨大的涟漪。

小美人鱼猛地抬起头，看向宋书泱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找到知音的激动。她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控制不住起身的冲动。

海王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底的温度似乎降低了几分。他缓缓放下酒杯，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古老的训诫自有其道理。但光芒若过于刺眼，不仅会灼伤自己，也可能点燃整片森林。平衡，永远是需要优先考虑的智慧。”

宋书泱没有再争辩，只是微微垂下眼帘，轻声应和，仿佛接受了海王的教诲：“陛下的智慧，如海洋般深邃。”

接下来的宴会，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之中。大家谈论着海底的风光、古老的传说、无关痛痒的趣闻，仿佛刚才那小小的交锋从未发生。五位姐姐不再主动挑衅，但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监视和压力。小美人鱼始终沉默，像一尊美丽而哀伤的石像。

宋书泱从容应对着各方或明或暗的打量，举止得体，话语谨慎。顾望墟在一旁协助周旋，心中却愈发担忧，这海底王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沈确埋头苦吃，试图用美食缓解紧张。山狼和隐者冷眼旁观，收集着一切信息。罗洛和胡凯则完全被这阵仗镇住，不敢多言。

宴会在这种表面和谐、内里紧绷的气氛中终于结束。

宾客们陆续散去。宋书泱和顾望墟、沈确被侍者引向为他们安排的豪华客房区域。就在他们穿过一条由发光水母点缀的静谧回廊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巨大的珊瑚柱后悄然闪现，拦在了他们面前。

正是小美人鱼。

她似乎鼓足了勇气，脸颊因为紧张而泛着红晕，银白色的鱼尾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摆动。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并肩游着的顾望墟和沈确，最后目光恳求地落在宋书泱身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周围的水母：

“塞斯弥的贵人，我……我能单独和您说几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