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环顾四周,整个房间都在疯狂的蠕动,扭曲,他感觉自己陷入一团恐惧之中,除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周围不再有任何坚固的支撑。
这个房间,它彻底活了过来,变成一个巨大、诡异、充满恶意、无法填满的生命体内部,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缩、消化,展开怪异温巢一般的怀抱,企图将一切纳入它的黏滑。
他的手轻轻抓着身后人的袖口,企图在混乱之中,找到一个支撑点,虽然白司卫说过,眼前的一切皆是幻境,但他依然感到害怕。
而作为事件的亲历者,宫不惹也未料到整间屋子竟都是这邪祟的一部分,他眼看着自己的手臂已经陷入了一半,任他如何用力拉拽,也纹丝不动,被与房间融为一体的书生牢牢吸住。
而被吸进去的肢体,早已没有了任何感觉,仿佛化入一片虚无之中,他感受不到手指的蜷缩,握紧,挥动,被吞噬的肢体好像压根就不存在了。
“怎么样?阿月浑殿下,你甘心就这样消失掉吗?如同没用的肥料一般,就像你被踩进烂泥的人生。”书生继续蛊惑着说到:“还是说,让你的师父来救你?既然你不心悦于我,若是可以品尝到你和你师父的爱欲,或许,那禁忌的美味,也会让它放过你。”
听到此话,挣扎的宫不惹突然镇静下来,他的另一只手慢慢向身后的剑摸去,他知道,即便舍弃这条手臂,也难以从这里逃脱。
从房顶边缘流淌下来的浑浊液体,渐渐从门窗的缝隙渗出,缓慢地向下滴淌,门窗本身也逐渐粘连,其质地如肉灵芝一般,一切边缘和缝隙都在液体的腐蚀下与蠕动的墙壁融合,一但合上便再也打不开。
宫不惹压下绝望,冷哼一声,淡淡说到:“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不爱任何人。师父?也只是想睡睡罢了,我不过是想看他那副孤傲清冷的样子,在我的身下被撕碎,等着被我进入时会是什么表情,什么师父?在我这里谁都一样,不过是一团肉,我不爱他,我只想毁了他,我也已经毁了他。”
“哦?是吗?”书生裂开嘴阴森的笑着,他一开始的目标就不只是宫不惹一人。
萧若能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白宿紧绷的肌肉和咯咯作响的指节,若不是幻境,估计白宿定然和他师兄为此打个你死我活。
对于宫不惹这番话,就算他是无比冷静的九司裁决,听到他这样说自己的师父,也必然是要生气的,愤怒的。
那是他的师父,是他光芒万丈,心怀天下的师父,对他和师兄而言如师如父的存在,可他没想到师兄会这样混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心中一阵钝痛,若是师父知道,定要将这混帐碎尸万段,速速清理门户。
突然,宫不惹头顶正对着的门被一脚踢开。
他猛然抬头,对上了那张心心念念,却又害怕至极的脸。
“师…师父。”宫不惹又惊又怕,刚刚自己那番话,定然被师父全听去了,任他平日如何伶牙俐齿此刻也只剩沉默,连呼吸都惊恐的停顿下来。
萧若和白宿,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其震惊程度丝毫不输宫不惹。
师父与师兄之间发生过的这些事,白宿并不知道,可师父却是一直都知道的,那后来,二人各自坐镇鬼监和阴行,表面竟还能那样平静。
只见,门外那人,神情木然地盯着里面桌子上的两人,脸上失去了往日的清冷孤傲,却添了几分凄美,一袭白衣在幽暗的月光下,发丝微动,沾染着一路赶来的风霜。
白云峥张口,声音有些喑哑,“你跑什么?”
“……”宫不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睡了师父之后,他不知该怎么办,怕的要死吗?
师父竟只是这样淡淡的问了一句,他不应该直接先用肃风把他这孽徒的腿打断吗?
越是这样,越不正常。
可要说这件事全怪他宫不惹,也不尽然,可这种事,实在没法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判,是天雷先勾的地火,还是地火引诱的天雷。
其实,那夜宫不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借的胆子,哪根筋搭错了,就着借灵的机会,做了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的混帐事,所以,醒来后第一时间,他就无声无息的逃了,师父一路追了他许久,可以说有很多机会弄死他,但是却没杀没打,倒让他的心里百般煎熬,惶惶不可终日。
他本是为了躲避师父,恰好上了这书生的轿子,想着先除了这邪祟,再琢磨如何向师父请罪。
就在刚刚他甚至想就此消失也好,心中早已没什么所谓,谁料如今却被师父当场抓住,还说了那样百口莫辩的话,难逃一死也就罢了,还在最后,如此这般的在师父心上践踏一番,他好生后悔。
不管怎么说,这回宫不惹是真的要死了,从内到外,死的透透的。
但他猛然想起此刻的状况,还是赶忙打起精神来,声音忍不住的发抖,“师父,您不要进来,这次,徒儿真的知错了!徒儿这就以死谢罪,只求师父您,赶快离开这里,好不好?求您了……”
“师父。”宫不惹看着师父的样子,是他从没见过的忧伤,他突然很害怕很害怕,仿佛来自深渊的巨大力量要将他向无尽的后悔中拖去。
曾经的害怕,来自他蠢蠢欲动的试探,想要沾染的犯贱。是在师父面前,在肃风之下,瑟瑟发抖但仍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不要脸,因为他知道不管怎样,只要师父还是那个师父,他就永远都有地转圜。
但现在,他的这种害怕不再是来自于他的师父或是肃风,而是真正发自心底的担心,担心这块玉石想要与他俱焚,担心就此失去某样无比珍视的东西。
沉默半晌,白云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那样看着他这个闹人的徒弟,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书生咯咯的笑到:“你师父,他可舍不得你死。”他躺在祭坛似的边缘仰起头,引诱着门外的人,“我说的可对?寒渊君。”
“你住口。”宫不惹发疯的吼到,手臂再度用力,却被更深入的吞噬掉一节,几乎就要到肩膀了。
就在宫不惹拔出腰间匕首想要了结书生与自己之时,突然一阵白光闪过,巨大的力道将他推向后面,他终于脱离了书生,也脱离了自己的手臂。
身子变轻了,也变重了,站不稳了……向后倒去时被一股外力落住,才没有整个人飞到墙壁里去。
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动中,房间的蠕动再次加快,像是要迅速的锁住里面的人。
宫不惹跪在地上,死咬着嘴唇,忍着巨大的疼痛,伸手去抓手臂,空无一片。
然而此刻,更让他在意的,是眼前那纯白衣摆,上面梅花般绽开的血延伸到袖口,汇成一片鲜红。
鲜血从手上到剑尖,缓缓流淌,滴在柔软的地上,被吸收的毫无踪迹。
是师父动的手,可他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宫不惹的脸苍白如纸,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失血。
他抬头仰望着师父,视线阵阵模糊,一切都完了,他不仅毁了师父,更要害死师父。
“师父……快走。”他撑着意识,再次说到。
却只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的命,只能我来取,给我撑着,混帐东西。”
熟悉的命令,严厉又温柔,宫不惹的意识开始涣散,只能张着干涸的嘴唇不断念叨着“对不起。”三个字。
出人意料的,白云峥不仅没有立刻杀了他,还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徒弟,快速的封住了他的血脉,然后又扯下发带,在那手臂的断口处勒紧。
房间里的温度在升高,闷热而腥潮,如同置身于某个巨大生物的体内。
偶尔,某处肉壁会剧烈地抽搐一下或者突然鼓起,里面似乎有人形的暗影流动,白云峥向后看去,桌子已经融化进了地面,上面躺着的书生已经完全消失,而在他们站立的地面,形成一个凹凸不平的祭台,上面的青筋血脉由中心向外蜿蜒,好似一张孕育生命的胎盘。
只有祭台四周立着几盏油蜡烛火,至于那是什么油,不堪细想。
四周安静下来,甚至能听到一种低沉而缓慢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动通过柔软的地面传递到人的脚底。
“饿~”
“好饿啊!”
“我太饿啦!”
阴森诡异的声音隔着肉壁传来,一直跟随着墙壁中鼓起的那道人形暗影。
“咕噜” “咕噜”的脓语,就像翻腾的沼泽在说话。
地下正在腐烂的巨兽,用它黏腻的触须划过在场之人的耳廓,传递着邪恶的腹语。
当更为清晰的声音传来时,又变成了心中最思念之人的诉说。
宫不惹的声音突然响起,却不是从跪在地上的宫不惹口中,而是从墙壁里,邪祟企图模仿他们的声音。
“师父,既然您修无情之道,断情绝欲,为何还不杀了徒儿,你斩下徒儿一臂,是想断了谁的念想呢?你知道你的无情道,救不了我,也救不了你,何不暂且放下无情,好好疼爱徒儿呢?上一次,您不是也很享受的嘛,师父!”
“师父,不要听他的。”宫不惹跪在地上的,一只手拄着剑,艰难的撑起身体。
邪祟此时,又换回了咕哝黏腻的声音:“寒渊君,把你的爱欲给我吧…不必多,只要一丝,一丝强压的悸动就好,我便止了他的血,也放你出去,那只不过是你最不在意的一丝情愫,换你也换他的一线生机,不好吗?给我吧!给我吧!”
“孽徒,做下混帐之事,不知领死,还敢四处乱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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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