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穿女装???”
楚无咎差点没掩饰住磅礴的杀意,到底是功力惊人,瞬间又掩面假作惊诧。
“前辈息怒。晚辈绝无轻慢之意。只是人偶之身到底引人注目,若是能够假扮身体不适需静养的闺阁女子,戴帷帽遮面便是常情,不会惹来任何疑心。”
宴辞温声解释,端的一副君子如玉模样。
楚无咎本想冷笑一声驳回,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低头倏尔一笑:“也可。难为你如此细心。”
宴辞眼中笑意一闪而逝,恭恭敬敬双手递上一套衣裙和帷帽。
楚无咎皱眉抖开,却见衣裙用料考究、刺绣精美,对木偶身形极其合适。
他思忖着对方眼光倒是不错,任凭宴辞像打扮玩偶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没发觉这身打扮竟与对方成配。
这下,行走在街巷的二人倒真像一对璧人。
只是楚无咎身材高挑,气质卓然,帷帽又怎掩得住那风华绝代的神韵?要不是身旁的宴辞一看就是矜贵的世家公子,行人好奇的目光想必会更加直白。
宴辞暗自皱眉,楚无咎倒是前世就习惯了他人的注目礼,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
“……俺曾见,琼楼玉宴仙家客,谈玄论道说长生。”
“今却是,白骨铺就登天路,鲜血染尽白玉庭!”
“笑他端方雅正悬玉榜,难掩那,器小易盈歹毒心。可怜同门道友皆离散……”
闻此,楚无咎“噗嗤”一笑,拉住宴辞就问:
“阿辞,你出门这么久,可是饿了?”
宴辞仿佛被“阿辞”二字噎了一下,但还是“懂事”地开口:
“多谢前辈关心,晚辈尚未辟谷,确实有些饿了,不知前辈可否在前方酒楼等待片刻?”
楚无咎矜持地点点头,直奔说书人楼上主桌。
“话说那纪无咎,实乃修真界千古第一罪人!”
“其罪一,算计同门,害死风光霁月的明霄仙尊;其罪二,炸毁登天门,断绝万载飞升之望;其罪三,建立魂阁,号令魔人进犯仙门!”
“此獠恶贯满盈,落得个魂飞魄散,实乃大快人心——!”
说书人声音激昂,唾沫横飞,底下听众亦是群情激愤,骂声不绝。
楚无咎却笑眯眯地托颊看戏,悄然间运转魂力,细致地调整着木偶五官,直至那美人面有九成九像真人。
只见人偶五官被一丝丝地被雕琢,狭长凤眼微挑,血色唇角微扬,当真是秾丽近毒。
做完这一切,他猛地转向宴辞,抬手一把掀开了帷帽!
刹那间,一张俊美却带着逼人邪气的脸,毫无预兆地撞入宴辞眼中。
那是他夜夜在梦境深处凝视的脸——楚无咎的原貌。
宴辞瞳孔有瞬间的收缩,但紧接着他却目光微移,面颊飞红,仿佛非礼勿视一般。
——就好像端方君子被陌生女子容颜惊艳了。
楚无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情绪变化,同时,那属于他本音的、充满玩味与笑意的声音响起:
“你觉得那纪无咎,应该长得什么样儿?”
“前辈这张脸…还是先戴上帷帽吧。”宴辞仿佛很头疼地替楚无咎戴上帷帽,“纪无咎的画像在民间亦有流传,当真是青面獠牙,可止小儿夜啼。”
“………当真?”楚无咎挑眉。
“………当真。”
*
镇国公府。
“儿啊!儿啊!你昨日怎的没回府,让我和你爹好生着急!”
“孽障!不知道派人回府报信吗?!害得你娘提心吊胆了一晚上!”
“爹,娘,先让二弟进……”
“都说长兄如父,都怪你管教不当!”
国公夫人哭哭啼啼拉着宴辞的手,国公骂骂咧咧,世子大哥窝窝囊囊。
四人鸡同鸭讲好一阵子,其他三人才有闲工夫问起安静站在一旁的楚无咎。
“这位姑娘是……”
宴辞刚要开口,就见楚无咎盈盈下拜,端的娇弱无力女儿样:
“国公爷,夫人万福。小女子九娘,路遇歹徒,承蒙恩公仗义相救……”
语罢微顿,含羞带怯快速瞥了一眼宴辞,当真是情意昭昭。
“恩公乃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九娘无以为报,唯愿…唯愿留在府中为奴为婢,常伴左右,以全此恩。”
宴辞:“……………”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师弟,不愧是你。
国公府先是满堂寂静,随即只见国公勃然大怒:“你个登徒子!竟然乘人之危?!”
国公夫人瞪宴辞一眼,拉着楚无咎去一旁说话。
世子左劝右劝,左忙右忙,不知道在忙什么。
等到宴辞一脑门官司回到自己房内,就见楚无咎一袭锦绣红衣,笑眯眯坐在床上等自己。
宴辞深吸一口气,微笑:“前辈真是害得我好苦。”
“哎!现在可得叫我义妹了,恩公。这可是你母亲认下的。”楚无咎得意洋洋。
随即又故意用一种带着几分娇柔、几分委屈的语气问:“恩公将我这‘弱女子’带回府中,打算如何安置呀?”
他将“弱女子”三个字在唇间一含,三分暧昧、七分报复后的得意。
宴辞好笑:“前辈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楚无咎眼波流转,笑容恶劣:“我不是说了要以身相许吗?怎么,不乐意?”
宴辞扶额:“前辈真爱说笑。”
“罢了,不逗你玩了。”楚无咎话锋一转,“既然做不成夫妻,那便让我略尽绵力,报答恩公吧。”
“恩公昨夜受魔人折磨,恐有魔气残余损伤经脉根基。我有一秘法,可探查入微,帮你仔细检查一番,确保无虞。”
【你敢不敢让我探入你的体内?】
【你当真毫无修为吗?】
宴辞仍旧君子坦荡荡:“有劳前辈费心。”
他依言主动伸出手腕,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楚无咎笑意消失,伸出木偶的手指,搭在宴辞的手腕上。
一缕极其细微,却凝练如丝的魂力悄无声息地探入宴辞的经脉。
他仔细地探查着,从手腕的经脉开始,向丹田甚至心脉延伸。经脉宽阔,却空空荡荡,并无任何修炼过的痕迹。
更没有他预想中可能隐藏的、属于师兄的灵力波动。
宴辞神色也没有半分被探查内府的不悦或不安。
【怎么可能?!】
楚无咎面色一沉。
【难道你真的只是个空有天赋的凡人?】
【你真的不是他了?!】
【明明我当时……】
他状似无意地问:“阿辞,你天赋异禀又家世显赫,为何没有从小拜入仙门?”
宴辞不答,只是问:“前辈觉得家慈如何?”
“令慈爱子心切。”
“不错。我母亲从不追求长生,她只愿我平安喜乐、无灾无病过完这富贵一生。”
“至于仙门……”宴辞垂眸一笑,笑意竟有几分诡谲,“谁知道里面干不干净呢。”
楚无咎“噗嗤”一笑:“令慈真是通透。”
“只是,你灵骨天成,怀璧其罪,即便不求自保,也可能祸及家人。”
楚无咎身体微微前倾,用诱惑又危险的语气,在宴辞耳边低声说道:
“阿辞,我观你心性坚韧,非池中之物,可愿随我修行——”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宴辞的反应,然后缓缓吐出四个字:
“——魂修之道。”
前世,宴辞是风光霁月、一剑平川的剑修。
而魂修、魂阁都是楚无咎这个臭名昭著的魔头捣鼓出的邪门歪道。
【师兄,风光霁月的你,愿意被我拉入泥潭吗?】
楚无咎目光灼灼:“不过,你一旦修习此术,必为名门正派所不容。”
【拒绝我吧。就像前世的你一样,像所有名门正派一样,拒绝我。】
“听上去魂修并不是‘正道’?”宴辞仿佛有些困惑。
【果然,你永远会选择正道。】
“正道?”楚无咎嗤笑一声,邪气肆意,“何为正道?何为邪道?力量本身,何错之有?能让你摆脱桎梏,掌控自身命运的路,便是你的道!”
【果然,你还是拒……】
“好。”
“………………”
“………什么?”楚无咎只觉得自己木头耳朵出错了。
“我说,我愿意拜前辈为师。”宴辞温柔一笑,当真是眉目如画,温润如玉。
他毫不犹豫用匕首在手心一划,“我听说仙门以此表示拜师,还请师父与我合掌。”
言毕,他将鲜血淋漓的右手掌心伸到楚无咎面前,楚无咎反而无意识地拉远了和宴辞的距离,觉得眼前的师兄极其陌生。
“你不再考虑一下吗?”楚无咎忍不住问,“即便你要修行,凭你的资质,哪怕是去天衍宗也绰绰有余。到时候,只等登天门修好,飞升也指日可待。”
“但我只想跟着您。”宴辞低笑,“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只有您出现在我身边。只有您见过我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只有您配陪我一路走下去。”
【……蠢货。】
【羊入虎口的蠢货。】
【我以后还是直接魂飞魄散吧,真转世恐怕会变蠢。】
楚无咎沉沉看了宴辞片刻,还是与对方血淋淋的右手合掌。
“自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不知为何,在掌心触碰到宴辞血液时,楚无咎只觉得心头仿佛被烫了一下,但这感觉转瞬即逝,他只当是心理作用。
他没有看出宴辞眼底的深意。
正当二人相顾无言,却听“呲呀”一声门被推开。
“二弟——”
宴辞早就想起身却被楚无咎单手压制,甚至被一把拖到了床上。
于是可怜的镇国公世子目瞪口呆。
他只看到自己的新义妹和二弟一起坐在床上,二人原本手碰手含情脉脉欲语还羞,被刚进门的自己惊扰后,义妹羞得掩面转头、泫然欲泣,二弟则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