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火而生 第4章 4

蓦然间，他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自家司机的来电。他接过，便听见里边的说道：“少爷，我们已经和商场这边的负责人联系了，您先待在原地不要动，我们这就过去找您。”

庄晏没有说话，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浑身都在发着抖，就连胃部隐隐约约也在传来着不适。可他的步子依旧没有停下来，机械般地朝前搜索，决绝的样子像是不找到姜林眠他便会砸了整个商场。

他和姜林眠是青梅竹马，早就熬过了所谓的七年之痒。校园时光里，姜林眠和他是同桌，每每谈论起喜欢之类的话题，他们总是心有灵犀互相看向对方，彼此都不愿意先离开彼此的视线。少年时的热恋纯粹又干净，不掺杂任何一丝瑕疵。

是了，他们是两块异性磁极，早已黏合在一起，此后经年，或生或死，都无法将其分开。

他一直都知道的，自己离不开姜林眠，他会死，他必须见到她。

“这女孩是谁啊？”

“不知道，在婚纱店抱着展览柜上那条裙子撒手不放，店员正准备喊保安轰出去呢。”

“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怎么感觉智商不怎么高？刚刚那店员都要打人了，她还傻乎乎地冲着人喊姐姐。”

议论的声音令庄晏回神，半空中像泼洒下来一桶凉水，他在冰意中惊醒，拔腿便朝着议论的那家婚纱店跑去。

三三两两、议论不断的人群里，穿着略显厚重的姜林眠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件亮丽的婚纱。庄晏呼吸一窒，他奋力拨开人群，朝着地上的人喊道：“姜林眠！”

听到声音，姜林眠泪流满面地看向门口，惊呼道：“晏晏！”

“我不是和你说了，要你别松开我的手，要你别乱跑吗！”庄晏几乎是吼出来的。

刹那间，嘈杂的人群静默了，坐在地上的姜林眠也忘了哭泣，呆愣地盯着庄晏怒不可遏的脸。她感觉到自己胸口有些发闷，想抬手捶一捶，便听见庄晏继续呵斥道：“姜林眠！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啊！是不是一定要出了事、一定要我每天分出时间担心你你才能够满意？！”

那一瞬间，地上的姜林眠浑身冒着冷汗，她瞳孔木讷地盯着面前庄晏一张一合的嘴。嘶吼的声音如同一串魔咒，钻进了她的左耳，又从右耳而出，如此往复，像深渊，无穷无尽。姜林眠发不出声音，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舒适的婚纱。在这静默的几分钟里，她没有哭没有尖叫，而脑海里却浮现了许多过往的零零碎碎：庄晏阴沉又疏离的脸、父母幸福又知足的笑靥、沈锦看向她时柔和的眸子。一帧帧、一幕幕，像碎片像影片乍然蹦出。

庄晏此时正在气头，无暇顾及此情此景多么尴尬，他大步迈向姜林眠，想要她从地上站起来。可走近看到她呆滞的样子、额前稀薄的汗液、攥紧且微微颤抖的手，他顿时只觉胸口席卷而来万根细针，扎得令他无法呼吸。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忘记了，忘记了姜林眠是个傻子。

他不该凶她的，她明明还是个心智不过五六岁的傻子。

她不认识别的人，又不认识庄家以外的路，或许她连整个庄家都没有摸清过，怎么会不知道乱跑给她带来的恐惧。在她的认知里，庄晏就是她的全世界，她是围绕庄晏转的那颗星星。她不懂得正常人的情绪波动，她可怜到仅拥有高兴和哭泣两种表达情绪。但庄晏太粗心了，总是让愤怒盖去了自己的理智，一次又一次无意间伤害着姜林眠。

庄晏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触及她那柔软的皮肤，庄晏感受到了怀里人明显的颤意。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人，掌心一直摩挲着姜林眠的脖颈。

婚纱店出的意外最后还是庄家司机过来解决的，庄晏浑浑噩噩地抱着姜林眠回到家中时，才发觉就连那件亮丽的婚纱也被带了回来。好像是他自己要求买下来的，来不及细想，他抱着姜林眠回了卧室。

洗手台边，庄晏轻轻打湿了姜林眠的脸，用卸妆膏卸去她的妆容，又给她补了补水，一系列的动作下来，姜林眠出奇地没有吵闹。她乖乖地站在那儿，任由庄晏捯饬，平日里需要半个小时完成的事情今天十分钟就解决了。

“今天穿猫咪棉袜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庄晏抿唇，将新买的棉袜穿戴好，搂着她进了被窝里，大掌在她的背部有规律地轻拍着，带着些安抚。姜林眠太怕冷，屋里暖气开得十足身上也还是冰冷。庄晏碰上她时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随后拉近和她的距离，让其能够暖和一些。

她不说话时，庄晏心里更加难受。说来也奇怪，明明前几天还在嫌弃她太吵闹，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突然安静了，他莫名觉得很慌，此刻的姜林眠像指尖易逝的流失和捕捉不到的微风，脆弱极了。

“眠眠，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他卑微地祈求着，可是怀里的人无动于衷。

“晏晏今天说话方式不对，想和眠眠道歉。”庄晏撩起她额前的发丝，安静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再次道：“对不起。”

“是我不好。明明知道你生病了，还要带着你到外边玩，明明知道你怕生，却没有牵紧你的手，明明知道你最不爱一个人待着，我还让你等了那么久。”庄晏回想不久前对她做的每一件事，心如刀割，“林眠，我挺恨我自己的，没有治好你，还让你变得更加糟糕。”

他深吸了口气，极力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却见怀里的人伸出了右手在他脸上缓缓挪动着，很轻很轻，半晌他才发觉自己哭了，而姜林眠正在给自己擦眼泪。

姜林眠看懂了眼泪。

“晏晏，乖。”姜林眠的声音有些哑，说出来的话很小，还有些咬字不清。

可单单三个字，庄晏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双手抱着姜林眠，埋于其肩膀，无声地流着眼泪。肩膀传来沉重与温热，姜林眠微微偏头看着庄晏的耳廓，蹭了蹭，抬手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抚摸着。

此刻的庄晏如同涸辙之鲋，姜林眠是万千川流，无论归处何地，她总相伴于侧。鱼与水相生，他与她形影相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