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火而生 第3章 3

“庄晏，周五部门团建，你可一定要过来啊。”说话的人名叫宋淑仪，是庄晏大学四年同学兼追求者，毕业后为了能和他多相处，和他在同一个公司工作。后来庄晏才能得到赏识，他俩变成了上下属的关系。

庄晏双眸冷淡地瞥了一眼办公室门口的人，礼貌性拒绝道：“抱歉，周五有点事。”

“别啊，多扫兴啊，大家都挺期待你过来的。”宋淑仪脸上有些失落，“你读书时期就像个陀螺一样转着，工作了也是如此。人就像弹簧，要适当放松。”

“家里有点事，去不了，你们玩得开心就好。”庄晏回拒。

他确实有事，他周五预约了姜林眠的主治医生。沈锦说，这段时间姜林眠的情况又不如从前了，她会无缘无故攻击别人，平日里交谈还会回应几句，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发着呆。庄晏担心她病情更加严重，想要带人过去再检查检查。

“是因为家里那个妹妹？”宋淑仪猜测道。

庄晏没有回她的话。但宋淑仪并不想错过和庄晏相处的机会，笑着提议道：“金屋藏娇都那么长时间了，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带出来让我们好好认识认识呀。”

她记得的。她记得大学四年见到庄晏总是在课上，剩余的时间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后来经过她打听才知道，庄晏除却忙碌学业之外，还要分精力分时间照顾自己的傻子妹妹。她没见过姜林眠，只知道这傻子和庄晏没有血缘关系，而庄晏，一直都爱着她。

“她怕生，我得照顾她。”庄晏坦然道。

宋淑仪撇了撇嘴，最后不甘心地回了自己的工位。

见人走后，庄晏深深吐出了一口气，目光缓缓落在办公桌一侧的相框上。那是少年时期的他和姜林眠。相片里的女孩扎着双马尾，穿着淡粉色裙子，站在台阶上，白皙的手臂环住了少年庄晏的脖颈。她笑得很漂亮，如同迎阳绽放的向日葵，又似夏日烈火，团团环住了那个孤僻少年的心。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庄晏回过神，注意到屏幕上母亲两个字眼，他不禁觉得惶惶不安。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接过，贴在耳侧，隐忍住颤意地问道：“妈，林眠怎么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惧怕沈锦的电话，不愿听见关于姜林眠的任何糟糕的消息。

“晏晏！是我！”姜林眠喜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林眠？”庄晏有些诧异，“怎么是你打过来的，沈姨呢？”

“沈姨在打扫卫生。”姜林眠接着说：“晏晏，你有没有想我呀？”

庄晏张了张嘴，欲准备回话，里头的人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哦对，晏晏很忙，应该没有时间想我。但是没关系，我想晏晏就好啦！”

庄晏如鲠在喉，“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的！沈姨今天又做了虾，我自己剥了一只尝了尝味，我很乖的，记得晏晏说过不能多吃，立马洗干净手吃青菜了。”

“林眠真棒。”

姜林眠得到了称赞，捧着手机笑嘻嘻地，又问道：“晏晏，你什么时候下班呀？”

“快了，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要给沈姨添麻烦。”

“好。”电话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庄晏没有挂断她的电话，许久，姜林眠又出声问道：“晏晏，等你回来能带我出去玩吗？”

“想去哪儿玩？”庄晏耐下性子问着。姜林眠很少跟自己要过什么、提过什么，除了偶尔想要出去逛一逛。也只有这个时候，庄晏才觉得自己无边黑暗且压抑的生活里照射进来一束光。

“不知道。”姜林眠声音很轻，“但就是想和晏晏待在一起。”

记忆如同拉开了帷幕，庄晏眼前浮现出姜林眠稚嫩的面孔。她笑着凑近到他跟前，将手里包裹糖的纸撕开、糖塞进嘴中，便听见少女雀跃地道：“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你待在一起。”

和现实重叠，又和现实有了明显的差距。

“晏晏，你在听吗？如果实在抽不出空，那我就在家里等晏晏回来陪我睡觉好了。”

“在听的。”庄晏回过神，安抚着说：“不是说想要猫咪袜子吗，带你去逛逛商场好不好？”

“好！”

庄晏又和她交谈了几句，挂断电话后，整个人松懈了一口气，遮住了双眸倚靠着椅子背。

*

庄晏回到家中时，姜林眠正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听见动静后，急忙从沙发上跳下来奔向庄晏。

“小心点！”庄晏边说，边张开手接住了她。缓冲过来后，庄晏才发觉姜林眠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大地色的眼影，长长的羽睫，樱红的唇，落落大方的样子看不出来像个傻子。

庄晏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看！”姜林眠扯着他的袖口，指着自己的脸蛋，带着抹炫耀的成分说道：“是沈姨给我化的，漂不漂亮？”

“漂亮，一直都很漂亮。”说着，他欲打算用手捏姜林眠的脸。屋子里突兀一道声音制止道：“诶！别碰，好不容易给林眠化好，你手脏，可别蹭脏了。”

庄晏无奈地收回了手，看着自家母亲的样子，又看了看姜林眠双眸中的期待，唇

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司机将车子停稳在南城市中心的商场，姜林眠正趴在窗户上抬眸盯着商场上不断播放的宣传片。辉煌的灯光与她眼中的诧异、新颖交相辉映，灵动又带着雀跃的眸子充斥着对新事物的好奇。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正常人一样出来逛逛了。意识到这一点，庄晏握紧了姜林眠的手，身旁的女孩似乎有所感应，也用力回握着他。

南城夜里的风刮过脸侧有些生疼，俩人刚下车，庄晏便俯身将姜林眠外套拉链拉了上来。姜林眠很是开心，趁其不注意用嘴在他眉心轻轻点了点，又迅速垂下了头，盯着蒋席延骨节分明的手指。

庄晏轻笑一声，以为自己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慌乱的样子着实过于笨拙可爱。

“我发现了。”他想逗逗她。

姜林眠别过脸，有些害羞，“你没有发现！”

庄晏摸了摸方才她点过的眉间，余温与痒意还残留着，打趣道：“可刚刚确实有个小傻瓜亲了我一口啊。”

蓦地，别过脸的姜林眠猛然回头，伸手捂住了庄晏的嘴，脸蛋红扑扑地，道：“晏晏大坏蛋！”

“嗯，我坏。”庄晏顺势将手搭在她的腰侧，往怀里拢了拢，直到鼻尖嗅到她身上的清香，席卷自己的疲倦才稍稍消散。

姜林眠感受到了沉重，微微偏头便瞧见了庄晏近在咫尺的侧脸。她抬手覆上庄晏的头，学着庄晏的样子摸他。可庄晏偏偏就吃她这一套，轻轻抚摸的动作令他更加不愿意松开面前的人。

良久，庄晏才松开她，缓缓牵上她的手朝商场里走。明亮的灯光洒落而下，姜林眠脸上带着些许红意，鼻尖气息还有些不平稳，不知道是太高兴能够出来玩亦或是太激动庄晏抱了自己，她步伐雀跃，几近小跑起来。

“林眠，不要松开我的手，也不要乱跑。”庄晏叮嘱着。

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姜林眠像脱缰的野马，径直往精品店跑。她指着柜台上的玩偶说道：“是动画片里的那只小粉猪！”

庄晏径直将玩偶放进了购物篮中，问道：“还有吗？”

姜林眠不走了，指了指自己那双干净的鞋子，提醒道：“猫咪棉袜。”

“应该在前面的分区。”庄晏话才刚说完，姜林眠拔腿就往前面跑，他叹了口气，喊道：“慢点跑，没人和你抢。”

姜林眠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汇入了人群之中。她方向感一向很差，又加上脑子痴傻，很快便被新鲜的食物吸引住了。等到庄晏推着购物篮过来的时候，生活用品区却没有见到姜林眠的身影。

庄晏瞬间便慌了。

他扔下购物篮，疯狂地在精品店里搜寻着姜林眠的影子。意识到寻找无果的那一瞬间，他的后边仿若爬满了虫，浑身泛着冷意，修长的双手颤抖着。

蓦地，他奔向收银台和员工交代了这件事，又打电话给了家中的司机，随后慌乱地又去了别处寻找。他每碰到一个人都会描述着姜林眠的样子、拿出照片让路人认认，可得到的回答却令庄晏眼眶猩红，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意，越发觉得惶惶不安。

姜林眠曾经也不是没有走丢过。当年她不习惯住庄家，趁着家里人不备偷偷跑了出去。庄晏收到消息之后，调出监控找了三天三夜，把她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最后还是在墓地里找着的。庄晏扬言找到姜林眠时一定会好好训斥一顿，可看到她一个人蜷缩着身子蹲在自己的父母墓碑前，庄晏所有心狠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拥抱。

但此刻，他不知道姜林眠会去哪里，他没由来地恐慌，无法想象从今以后倘若她真的遇害了，自己又该如何活下去。可是想到她已经这么痴傻，庄晏却细思极恐地想，不见了也好，消失了也罢，这样他就能找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和她一样一起消失，或是一起死亡。也许下辈子，他们彼此再相见时，他们都是正常人，他们在这漫长又宁静的岁月里相爱相守，不用背负太多，也不会遭受反对争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