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但如今只过了一夜,裴鉴之不觉得山海有变,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斗转星移。
青房答非所问:“裴少主,你最好离他远点。”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江定生。
裴鉴之冷笑:“怎么,你们准备了什么招数对付他?”
“准备了什么重要吗?仙人之躯,还会怕这点技俩?”青房皮笑肉不笑。
裴鉴之身体比脑子先行动,迈出一步挡在江定生身前:“你怎么知道……你逼供池边树?!”
他惊疑不定地想:有多少人知道了?怪不得韩同梦能怀疑到他们头上来!
青房眼皮跳了跳,怒火中烧:“你那只蠢鸟还需要别人逼供?!裴鉴之,你真是被乱花迷了眼了——还要护着他?这惨案嫌疑最大的就是江定生!”裴鉴之脸色惨白,张口还要辩驳,她抢先问,“那你说,昨晚他在哪儿、都做了什么?”
裴鉴之下意识看向江定生。
昨晚,沐浴那件事过后,他们都在各自的房间里,裴鉴之还真不知道江定生有什么动作。他越想越惊心:江定生是怎么知道恭先的死讯的?又是怎么知道藏尸之处的?
事态焦灼,江定生仍是静静。他收到裴鉴之的目光,聊胜于无地分辩一句:“不是我。”
青房嘴角歪向一边,故意拉长了语气,满眼鄙夷:“怎么不说话?”
裴鉴之视死如归般回答她:“他昨晚一直跟我在一起。”
既然选择了相信江定生,就该从一而终,翻来覆去、提心吊胆像什么样子?
青房没想到他会这么答,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已经火冒三丈,转身上楼时捶了一拳扶手,木梯晃三晃。
过完这一遭,裴鉴之反而轻松了些,他对江定生说道:“我觉得动手的另有其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下看似是照沧波与凤栖林的争斗谋陷,说不定背后还有别人坐山观虎斗。青房这么警惕江定生,明显是把他列为头号嫌疑人了,不像演的。
江定生说:“监守自盗就是最大的可能。”
裴鉴之认同他的话:“那秘洞里还有一个人的血,或许是凤栖林留的看守。如果是这人背叛凤栖林,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不过……”
不过,能参与到这件事里来的,一定是凤栖林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根基必然深厚,功力还需强劲,且极难被人怀疑,这样的人,真的会背叛凤栖林?
江定生叹气:裴鉴之把人与人之间莫须有的情义看得太重。
备受信任的人就不会是背叛者吗?多年好友就不会一夜反目吗?这都是没影的事。
人世间大悲大恸莫过于此,他虽然没有亲自体会过,却也明白这样的惨痛与不甘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裴鉴之这一生还很长,不懂得这个道理,恐怕得吃不少苦头。
江定生问:“凤栖林里,你能想到几个人选?”
裴鉴之只能想到一个。
凤栖林不像竹西苑那样掌权人众多,甚至能说是门丁稀少,上一代直系子弟只有两个——韩同梦和应琅。按他们的推测,应长老的嫌疑首当其冲。
裴鉴之说:“应琅。但是江定生,韩同梦跟我不一样,”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错漏,“她修行无情道多年,不是念旧情的人。如果应琅真有什么不对劲,她不会不怀疑。”
江定生纠正他:“她不怀疑应琅不一定是因为同门情谊,还可能是对自己太有信心——刚愎自用。”
两人顺着楼梯继续走。
“他们相处多年,韩同梦身为一宗之主,少不了对应琅明里暗里的考察试探,了解不可谓不深。她能把人纳入自己人的范畴,是对自己试探结果的深信不疑。不论情义,在她眼中,应琅就是个不会背叛的人。”
裴鉴之:“可她弄错的几率又有几成?”
江定生目不斜视:“她不一定就弄错了。假设应琅与王道里应外合,那他极有可能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从一开始,他就是王道留在这里的耳目。这样一来,韩同梦也没想错,应琅的确没有背叛,只不过他效力的那一方从来都是王道。”
裴鉴之知道他分析得很冷静,但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凤栖林长老是王道埋在修真界的爪牙,这事又有多大可能?
他下意识要疑问,又猛然想到:这些天多少离奇的事他都见过了,跟那些比起来,江定生的猜测倒显得小打小闹。
于是裴鉴之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先不说这个,江定生,”他凝眸,“如果你说对了,那你的身份,估计瞒不了多久。”
如果应琅是王道的人,他一定会把江定生的仙人身份透露出去,王道图谋长生秘术多年,得了消息,必然想尽办法对付他。
江定生脑回路奇特,事已至此也不先担心担心自己,反而疑惑道:“为什么裴孟和知道你不担心,韩同梦和青房知道你也不觉得她们会借此对付我?你就这么信任他们?”
裴鉴之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谁说我不担心?你在望春峰随心所欲,白瞎了我惴惴不安。至于韩同梦和青房,依我对她们的了解……”他说到这里,忽然惊醒:自己这样的心态,跟刚才江定生分析韩同梦的那一遭有什么区别?!
江定生挑眉,笑着看他。
裴鉴之五体投地:“你对人性真是洞若观火。怎么做到的?”
江定生坦言:“天生的。”
裴鉴之点评道:“天才。”
青房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在尽头停下来,沉默着等待两人跟上。
她对江定生知之甚少,今天临时抱佛脚翻了几本神仙志,也没看到什么有用的、可信的。
但裴鉴之她还算了解。
几个月前,听说裴孟和准他下山的时候青房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无论照沧波有什么盘算,都不可能让裴鉴之冲在前面,什么历练云游,更是骗鬼的说法。
裴孟和一定知道江定生的身份,否则不会让裴鉴之跟他下山。
他们这一趟估计是为了裴鉴之的私事。
青房目光跟随着裴鉴之,神思飘远了。
裴鉴之曾问过她,如果自己换一派功法修炼,会不会有修道的希望呢?
当时她草草狠心结束话题,看来没什么劝告的成效。
凤栖林,竹西苑……这小子,不会还要去游风亭吧?
可别被人骗了。
裴鉴之继续刚才的话:“有一说一,如果你的身份真的泄露出去,有心之人一定会暗中拱火,对你的来历去处添油加醋,到时恐怕成为他们的靶心。你打算怎么办?”
江定生身上的环佩不时铛铛作响,不显聒噪,反而更衬清净。他一身白衣似冰雪,偏偏又笑得温和:“你对人性也颇有造诣。”
裴鉴之认真跟他讲话,啧了一声继续说:“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怎么办?”
江定生眼中是恰到好处的落寞与淡然:“我无处可去。”
裴鉴之心头一揪:“……落木台是你的地方。”
江定生:“如果我真的被盯上,去落木台只会给你添麻烦。”
裴鉴之愧色难掩:“本就是我连累了你。对了,落木台之前叫什么名字?”
江定生意外道:“我没跟你提起过?它原本就叫落木台,你我心有灵犀。”
这份缘分裴鉴之还真是没想到,顿时哑然。他手指在扶手上划了划,不敢相信:“你莫不是在骗我?哪有这么巧的事。”
江定生这句话百说不腻:“我不会骗你。”
裴鉴之对上他沉静而深重的眼睛,没办法怀疑。
他喉头微紧:“落木台……望春峰你随时都能去,那也是你的居所。只要我还活着,一定挡在你前面。”
江定生笑:“到底谁才是冠绝一时的仙人?裴鉴之,你这愿意为我付出性命的誓言,是在暗示喜欢我吗?”
他做好了被否认的准备,但裴鉴之没有,只是不说话。
江定生灵台之上登时炸开一朵诡异的烟花,方圆百里的大雪都被染上颜色,化作漫天花雨。
裴鉴之闷头往前走,再上一层就到青房身旁了。他刚要抬脚上阶,手腕忽然被人拉住,对方使了很大的力,挣得他胳膊生疼。
他眼前一晃,后背撞上一排书柜,江定生的呼吸落在脸侧。
“你干什么?!”一股气血上涌,裴鉴之头脑发热。
青房就在上面一层。两人突然消失,她扶着栏杆看了看,喊道:“裴鉴之?”
裴鉴之想回一句稍等,可惜还没发出声音,下唇就被江定生咬上。
江定生一手放在他脑后,一手从他腰际摸到喉间,裴鉴之身体仿佛不受控制,竟然没有一丝力气反抗。
他的唇齿被人撬开,涌进不属于他的气息。
青房没等到回答,顺着梯子往下走。
裴鉴之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分辨出一点脚步声,更加紧张挣扎。
江定生还在继续,吻得更加深入。
青房的声音愈来愈近。
裴鉴之用力咬了一口江定生舌尖,血腥味瞬间占满口腔。
江定生终于停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唇。
裴鉴之迅速推开他,慌忙整理满身凌乱。
下一刻,青房越过一排书柜,停在他们面前。
“二位,不上去吗?”
裴鉴之心还在狂跳:“这就来。”
两人装得人模狗样,青房没看出什么,转身回去。
趁她转身的空当,裴鉴之狠狠剜了江定生一眼:“你发什么疯?!”
江定生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又滑向他稍显红肿的嘴唇。
裴鉴之翻个白眼,气冲冲离开。
我来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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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