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郭西城贴近南墙墙根的地方,堆聚着阔达三个街坊的破烂棚屋,被人戏称作“蓬壶里”。
居住在这里的人多是失地的流民、失业的小商小户和不入流的乞丐流莺,因为没有半点油水可捞,就连街面上巡逻的戍卫队都不愿意踏足。
蒋志原本并不住在这里,还曾有过颇为丰厚的家资,落户在富商群聚的郭城西北,是个小有善名的商人。在游商途中结识了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四处讨生活的青欢的母亲,出手接济,相处日久,感情甚笃,便将她连带孩子一并接入了家门。
可后来某次生意被安排在了天荟阁,他沉迷于其中一掷千金的乐趣,就此染上了滥赌的恶习,家财磬尽犹不收手,反而多方借贷、贷后就赌,直至负债累累、恶名远扬。
青欢的母亲在家中病死时,他人还在赌坊,听闻消息仍不肯回家,任由发妻在暑热天气于家中曝尸十余天,尸臭传遍巷头巷尾,邻里受不住那个味道,硬把人从赌坊拖了出来,才草草把已看不出人形的亡妻敛了葬了。
少年青欢与母亲的尸体同处一室,害怕得不敢靠近,又不敢须臾稍离,只能每天啃些冰冷的干粮勉强度日,好不容易等到继父回来,等来的却是一阵无来由的暴打,随即便被拖去了天荟阁抵债。
在那之后不久,拿青欢换来的钱也输了个精光,他又将家宅贱卖,最终辗转流浪到了蓬壶里。
这些都是蒋志偶尔无钱可赌、只能在蓬壶里闲晃吹牛的时候自己说的,住在他隔壁那条街上的刘嫂最爱听这些八卦,因此知道的最全。
夙玖又给刘嫂塞了一粒银馃子,继续问道:“那他有说过他认识什么厉害的打手吗?或者官员?江湖人?能给他撑腰镇场子的那种?”
刘嫂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高兴地眉开眼笑,将钱稳妥地收进怀里,边道:“这委实说笑了。他哪能认识什么大人呢?顶多就是这里的小帮小会,就那些收钱办事,帮忙打人追债的,要说撑腰……这勉强也算能撑腰吧?”
夙玖点点头,又问:“嫂子,他平日里口碑就很差劲吗?”
刘嫂连连道:“可不是嘛!他简直就是个无赖!外面的戍卫队还知道绕着咱们走,他倒好,三两天就要讹我们一次,要么是路过他门口扔瓜皮啦,要么是偷了他家东西啦,要么是弄坏了他家的门栓啦……扯淡!我上回倒霉在他家门口摔了一跤,不小心碰掉了门槛上的一点木屑,他都来找我讹了几个铜板。真真是米都叼!诶呦,真是气死我了!”
楚渊清眉头紧皱:“他这么讹诈,你们也不考虑送官法办吗?”
刘嫂抬手拍了拍自己干瘦的胸脯,胸前的衣襟上补丁叠着补丁,已洗得几乎看不出原色了。
刘嫂指着这样的自己:“就这?我们去送官?那得掏多少银子啊。而且这种事我们这儿多了,管也管不过来。反正他常常在赌坊待着,我又不跟他在一条街上住,我躲着他点就是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夙玖最后问了个问题:“那咱们这儿有人报过失踪吗?”
刘嫂摆了下手:“呦,那可多了,每天都有……”她忽地顿住,愣了一会儿,改口道,“不过总体还是挺平安的,毕竟是天子脚下嘛……”
但这样只是平白扯谎,她一时有些说不下去,忐忑地望了望夙玖和楚渊清,迟疑道:“这个……两位……你们……”
夙玖笑道:“嫂子别担心,我们都是正经人,就是想来先了解了解情况。你方才说的那些诈骗的事情,不然再跟我们详细说说?”
“元卿怎么想?”
从刘嫂屋里出来,两人在左近的一处牌坊上暂时歇脚,坐在檐顶商量了起来。
楚渊清有些犹豫。
他知道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让人“消失”。
——蓬壶里本就是个乱葬岗,每天不知道要失踪多少人,蒋志即便“失踪”,也只是其中寂寂无名的一个。
更何况他平素行事如此无耻,街坊四邻对他的“失踪”只会无视,甚至可能还会暗地里叫好。
从蒋志多年言行来看,让他改邪归正、重新承担起青欢“继父”的责任,恐怕更是痴人说梦。
或者,代为送官?
……且不论这些杂七杂八的零碎罪名能关他多久,利用官面权威做这种完全可以自行处理的事,更让楚渊清觉得郁闷。
让江湖人归于江湖,是楚渊清自己说的。
“既然咱们出身江湖,就按江湖上的规矩办吧。”楚渊清下定了决心。
仗恃一身武艺,除暴安良,惩奸除恶,就是江湖人的规矩。
夙玖含笑应他:“好。”
凭楚渊清的功夫之高,蒋志甚至没有感到痛苦,就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
没有外伤,只是心脏忽然被什么堵住了似地停止了跳动,即便是最高明的大夫来验尸,也只会得出这个结论。
之后两天,楚渊清一直在关注蓬壶里的消息。
没有消息。
京里没有任何有关蓬壶里的传言。
就连第三天蒋志没有应约前来客栈讨钱,都未引起旁人一句闲话。
青欢战战兢兢地等过了第三天,通宵都不曾合眼,一直熬到第四日日出,才红着眼睛冲进了楚渊清的怀里,浑身颤抖地呜咽起来。
楚渊清轻缓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什么都不必再说。
“楚大哥。”青欢犹豫了一上午,午间又跑来找楚渊清。
楚渊清温和地望他。
青欢鼓起勇气道:“你……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他……?
楚渊清微微皱了皱眉。
青欢说的想必是蒋志。但,蒋志会被葬在哪儿,他的确并不清楚。
青欢低声继续道:“我想看看他生活的地方……我想知道,我在天荟阁地牢里的时候,他都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
楚渊清怔了一下,不由先瞧了眼端木岚。
端木岚这些天已能自行坐起来了,此刻正靠在床头,认真地听他们谈话。
见楚渊清望过来,他缓缓地点了下头。
“有兄长在身边保护,小欢不会有事。”看楚渊清依然在踌躇,端木岚也开口劝道,“小欢心里一直有这个结。让他亲眼看看,把这结解了,他才能更好地继续生活下去。”
此言有理。
楚渊清于是看向青欢:“也好,等阿玖和余桐午后回来,我就和阿玖一起,带你去那里看看。”
宅院的装修今日已进入了尾声,夙玖带着黄余桐最后确认了一些细节,和工人们把佣钱结了,将明天剪彩用的大红花在门口一挂,就赶回客栈和元卿踏踏实实地吃了一顿久违的午膳。
“青欢想去蓬壶里?”夙玖先是吃了一惊,转念又笑了一下,“倒也是。要有这么个人接连害我,倘若我吃苦的时候那人却在享清福,我也不会甘心。”
午后,将黄余桐留在客栈照顾端木岚,三人作伴向南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再次站在了前夜才坐过的那个高大的牌坊下面。
这里是“蓬壶里”的入口,穿过这个牌坊,就标志着进入了城里的“野地”,左近并排的三个街坊都不在京戍卫队的巡逻范围之内了。
——在多年前京戍卫队主动退出这片区域之后,丐帮和一些本土小帮派迅速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取代京戍卫队的作用,成为了蓬壶里的秩序维系者。
白日来看才发现,牌坊上竟还写着个名字,只是年深日久,字迹已漫漶不清、难以辨识。
夙玖心生好奇,随便抓了几个路人问了问,却俱都摇头不知。
也是。能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朝不保夕、有今日没明日地过活,数十年间几代轮替,早就没人记得那上面究竟写过什么了。
上次他们是深夜摸黑来的,半点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这回却赶在了大白天。三人即便只着布衣,但整洁干净、新衫似的布衣在蓬壶里这样的地方就已足够惹人注目。
尤其是,夙玖和青欢还顶着一张非常吸引人的漂亮皮相。
若非有高大强壮、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楚渊清护卫一旁,四周虎视眈眈、垂涎欲滴的乞丐流氓恐怕早就一哄而上了。
青欢被身边如狼似虎的贪婪目光盯得害怕,一直紧贴在楚渊清身边,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撒手。
楚渊清有些不忍心,又接连同他确认了几次,可青欢一边发抖,一边还是坚持要往里去。
夙玖是惯于应对这些的,他自小就混迹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心知此时越是表现得害怕恐惧,越会让那些人亢奋放肆,于是上前拍了拍青欢的肩膀,模仿虞伯教导自己时的样子,以一种额外严厉的语气道:“别扒着了。站直。昂首挺胸。”
这语气像极了天荟阁管教的嬷嬷,青欢顿时吓得僵在了那里,呆立在原地,无措地望着他,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渊清也愣了一下,随即领会了夙玖的用意,握住青欢的拳头,矮身蹲在他面前,劝道:“小欢,听夙大哥的,昂首挺胸走,没什么好怕的。那些人要看就让他们看去吧。我们两个都在你身边,他们打不过我们,不敢过来伤害你的。”
青欢一脸挣扎地望着他,眼中写满了恐惧与惶然,几乎含着哀求的意味。
楚渊清冲他安抚似地笑了笑,缓声将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小欢,你还想继续往里走吗?”
青欢立刻点了点头,又怔了一下,不由垂下头去,瞧见自己正不自觉紧攥着楚渊清的手,犹犹豫豫地稍微松开了些。
楚渊清温声鼓励道:“小欢已经决定要做一件很冒险、很需要勇气的事了,是不是?”
青欢用力点了下头。
楚渊清笑道:“那小欢相信两位大哥能保护你吗?”
青欢抬眸看他,好半晌,小声道:“相信的。”
楚渊清忽地转而问:“你觉得夙大哥好看吗?”
青欢呆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肯定道:“好看。”
楚渊清又问:“你觉得你和夙大哥,谁更好看一点?”
夙玖不由瞧了他一眼,眸中含了点莫名的笑意。
楚渊清觉察到了,禁不住面上一热,却仍认真地望着青欢。
青欢偷偷觑了夙玖一眼,道:“夙大哥好看……”
楚渊清继续问道:“那小欢认为,他们看向小欢的目光,也会看向夙大哥吗?”
青欢微微点了下头。
楚渊清遂道:“来,小欢,你仔细看看他们的眼神。……你看,他们看向夙大哥的时候和看向你的时候不同,你发现了吗?”
青欢被楚渊清揽着,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于是当真回望了回去。
大部分人瞧他望过来,都主动转开了目光。只有几个特别无赖的,垂涎的眼神却只对着青欢,看向夙玖时更多的反而是警惕与审视。
这对比殊为明显。
青欢看着看着,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起来。
楚渊清温和道:“就是这样。小欢,当你不畏惧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会畏惧你了。”
青欢没有应声,只慢慢松开了紧攥着他衣襟的手。
楚渊清起身,转而牵住了他,笑道:“走吧,我们去蒋宅。再过前面一个路口就是了。”
走过街口时,楚渊清无意中与出门倒水的刘嫂对上了眼。
刘嫂飞速地扫了他们一眼,水也不倒了,立刻扭头进屋,“嘭”的一声把门关了上。
会有这个反应,说明蒋志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
而且还不止于此——
原本躺着蒋志尸体的屋子里已清换了一户人家,男主人外出不在,女主人带着娃儿正在院内晾晒床褥,一边与隔壁来串门的邻居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就像完全不曾存在过蒋志这个人一样。
青欢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宅院和宅院里的人,疑惑地抬头看他:“楚大哥,是这里吗?”
楚渊清点点头:“是这里。”
青欢非常信任楚渊清,既然楚大哥说是,那便是。
而且这个宅子真的很让他舒心。
它看起来非常破烂,说是宅子都不恰当,就是个简单的棚屋,勉强能遮风挡雨。
住在这里,和住在天荟阁地牢,说不出哪边更惨淡一些。
站在这个烂房子前面,青欢忽然就释怀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向楚渊清,语气轻快地说:“我看好了。楚大哥,我们回去吧!”
楚渊清欣然点头。
折返时又路过了同一个路口,刘嫂又退回了屋里一次,楚渊清正想收回目光,却见街道的另一端,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忽然被人一脚踹到了街面上,狼狈不堪地想爬起身,又被一伙从巷口冲出来的莽汉紧紧围住、拳打脚踢。
从打手们鼓起的青筋和肌肉来看,是下了死手的。
夙玖蓦地眯了下眼睛,一声不吭地蹿了出去,一脚蹬在了正在死命踢踹男人头部的打手的颅顶,翻身落入战圈。随即右手一扬,一阵白雾登时爆开。
那白雾的气味刺鼻非常,迫得围在男人身边的数人纷纷掩鼻后退,不小心吸进一点的,都已涕泗横流、呛咳不止。
楚渊清被夙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牵着青欢朝那边跑去。
夙玖已经将被围殴的男人拖到了安全的地方,正在矮身查看他的情况。
楚渊清也赶到近前,发现夙玖救下的男子身高体壮、肌肉虬结,似乎颇有实力,比围殴他的那群人看着还要厉害一些,却不知为何没有还手,反倒任由别人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
人也还清醒着,捂着胸口咳了两声,眯着眼睛看了看夙玖,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硬是忍疼咧了下嘴角,哑声道:“是你啊……”
夙玖眉头紧皱,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男人叹了口气,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边道:“不用你管。”
夙玖也跟着站起身:“你之前帮我一回,我也帮你一回,此后两不相欠。”
这是那日在天荟阁后院帮他拦住色鬼、放他进去的那个护卫,不知怎地,今日竟在这里挨打。
男人摇了摇头,一瘸一拐地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身后那帮打手也渐渐缓过神来,为首的一个厉声大喝:“想跑?!站住!没钱就还命!别想赖账!”
夙玖猛地回身,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闭嘴!……说!他欠你们多少钱?”
那人被夙玖凌厉的气势骇在了原地,念及方才他干净利落的身手,自觉打他不过,顿时口气也软了三分,好声好气道:“这位大侠,我们就是赚这口饭的。他欠了王家五十两散银,说好的前日还清,拖到今天也没见钱,我们……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夙玖挑眉,抬手摸向了自己的怀里,边确认道:“五十两银?”
那人吓得缩了下脖子,谨慎地后退了一步,嗫嚅道:“是……是……”
夙玖又稍稍回头,侧眸看向后方。
楚渊清方才已把欲走的男子拦了下来,此时便开口问道:“这位壮士,是五十两吗?”
男人撇了下嘴,勉强点了点头。
夙玖于是拿出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钱票,在讨债诸人面前晃了晃:“五十两,看清楚了?”
对方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忙不迭将债单掏了出来,双手奉给了夙玖。
夙玖又核实了一次,确认男人再没有别的债务了,才将钱票递了过去。
把销了账的债单塞进男人的手里,夙玖道:“这样才算两清。”
男人一脸别扭地抿了抿唇,想道谢,却没能说出口。
夙玖打量着他的样子,闲话似地问道:“天荟阁关门之后,难道没给你们遣散费吗?”
男人哼了一声,颇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只按日结了钱,那点钱哪够……”
这时,躲在门后的刘嫂小心翼翼探了个头出来,插话道:“他家章伯母重病嘞,得花大钱,天荟阁工钱高,可惜没两个月就倒闭了。前些日子章伯母发病,哇,一下子吞了小百两银子进去!这五十两就是那会儿借出来的,说借嘛其实也就借了三十五两,借的急,利钱就贼高。”
说着说着,刘嫂似是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对楚夙二人的警惕也放宽了许多,凑到他们面前继续道:“两位大侠,我跟你们说啊,章百这小子是个好人,孝顺,老母亲三个儿子,两个都受不住跑了!就他还一直努力照顾,四处打工筹钱,连媳妇都顾不上找呢……”
“刘嫂!”章百低声喝了一句,面上也露出了些不耐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凶恶。
刘嫂却一点不怂:“诶呦,还说羞了给!你大嫂自小看你长大的!还吼我,别人怕你嘛,我可不怕!”
在熟悉的亲友面前,章百也维持不住那副凶相,见刘嫂比他还要厉害,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嫂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总之啊,章伯母那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唉,可惜没了天荟阁那么好的赚钱去处,眼下这世道,穷人真是难啊……”
青欢忍不住道:“天荟阁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青欢一直被楚渊清挡在身后,这会儿才侧身出来,刘嫂和章百这才注意到他。
刘嫂还没说什么呢,章百先变了表情,本就青紫肿胀的脸上鲜明地发青又转白,神情似难堪又似羞愧,立马伸手把刘嫂往屋里推:“阿嫂,你先回屋去,我自己跟他们说。”
刘嫂执拗不过他,只得嘴上嘱咐道:“那你好好跟人说。你那些个难处啊,别不好意思跟人说,听见没?”
章百满口答应,顺带把门也给关了上。
盯着木门沉默了片刻,他转回身来,神色复杂地瞧了青欢一眼。
青欢还在气鼓鼓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天荟阁不是什么好地方。”
章百缓缓点了下头,低声承认道:“我知道。……天荟阁不是什么好地方。”
青欢这才罢休。
章百又看向夙玖,缓了语气道:“我虽然需要那份工钱,但我知道我干的不是好事。天荟阁没了挺好,我也不怨谁,说到底,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
顿了顿,他又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要做甚,那天帮你,只是看不惯那人的做派。你不用放在心上。这次你帮我解围够抵了,那五十两银子不能让你白出,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怎么联系,我会多打几份工,争取早点还给你的。”
夙玖却未答话,反而问他:“这五十两之后,章伯母的病还要再花多少银子?”
章百没有应声。
夙玖道:“治病是个长久事。没有稳定收入是支撑不住的。早晚有一天,你还得找人借钱,倘若你真被讨债的打死了,那章伯母怎么办?蓬壶里这个模样,谁能帮你出这个钱?”
章百听得双拳紧攥,牙关紧咬,却忍住了没有开口。
夙玖默然看了他片刻,忽道:“我在京城有个宅子,有个护卫的缺,至少几年内都要,你干不干?”
章百愣了一下。
夙玖望了眼青欢,续道:“还是做你的老本行。我和元卿不会一直在京,青欢和紫阑独自住在那里,我放心不下。我觉得你是个可信的,所以我愿意高薪聘用你。我那宅子不小,如果章伯母愿意,还有一间空房可以拨给你们母子居住。至于佣资……我按天荟阁的薪资给你发,你欠我的五十两银就分摊在每个月的佣钱里扣除,如何?”
青欢、紫阑,都是章百在天荟阁时听惯了的名字。
看着与天荟阁那时已大不相同、欢快自若的青欢,章百一时百感交集,喉头一涩,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夙玖见状,抱臂调侃了他一句:“我给的条件够好了吧?怎么,你还嫌不够?”
章百立刻摇头,又觉得不对,想点头,却又害怕夙玖误会,只得苦着脸勉强露了个笑模样,忍着哭腔道:“谢……谢谢东家。”
夙玖这才笑起来,指了指自己:“我叫夙玖。”
又指了指元卿:“这是楚渊清楚大侠。”
最后道:“我们都是天山派弟子,在外游历修行的。刚在京城置办了一个住处,明天乔迁开张。你回去准备准备,搬家的事倒不急,明早人先来报到,我顺便把雇佣契约跟你签了。位置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