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城,特属于京城的富丽繁华更是扑面而来,街上人群熙来攘往,高楼广厦隔路相望,其中最高、最亮眼的一座要数靠近城中附近、高逾十一层的释迦佛塔,塔顶宝刹节节攀升、雕饰繁复、金光灿灿,塔身和塔檐到处都用大块大块的琉璃包覆,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每层檐角都各挂一个鎏金的铃铛,清风掠过,百多个铜铃清脆鸣响,百灵鸟似地清亮悦耳。
“那是前些年刚刚建好的永安寺塔,在城里富贵人家的边上,咱们升斗小民只能在城外看看远景解馋。”客栈老板笑呵呵说,边利索地将他们的名姓籍贯和来历职业一一登记造册,还解释道,“客官别嫌我们这儿麻烦,都是官家叫我们这么做的。谁让咱们是天子脚下呢,是要比旁处管得严些,好些个客官刚开始也都不习惯。”
楚渊清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问了问左近吃饭闲晃的好去处,想着安顿好了就出去逛逛。
可刚进门把东西放下,后脚竟有人前来叩门。
怪耶。即便是鲁丙初,也不该来得这么快。
夙玖一把拦住想去应门的楚渊清,往手心扣了瓶迷药,防备着将门打了开。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深色短衫的精干小伙,从气息和姿态来看,还是个功夫不俗的练家子。
小伙子的目光迅速掠过夙玖,落到了楚渊清身上,拱手道:“楚大侠,摄政王请您过府一叙。”
楚渊清跟着自称摄政王侍卫的陈姓小伙一路飞檐走壁,只在快进城时老老实实地落地,从“西昌门”过了一道手续,又纵起轻功,直驱到位于城西、毗邻宫城的摄政王府门口才慢下了步子。
楚渊清仰头瞧了眼门额上高悬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摄政王”三字。
他虽然对书画不感兴趣,但这几个字委实写得漂亮。
——笔锋舒展、洒脱随性,好似写它的人已千帆阅尽、什么都不负在身上了。
……这可不像一个争权者的心态。与李碁口中贪权恋势的摄政王,未免也差得太远。
“楚大侠。”陈侍卫唤了他一声,催促道,“请进吧。”
摄政王府规模不小,但也不算太大,比之李臻在乡村的家宅还要小上一些,虽然处处描金绘银、细微处尤见精巧,但庄重有余,富丽不足,只显贵气,不见奢华。院内安静空旷,来往的人也不多,偶尔一两个男女侍从路过,都垂头敛目、不敢多看旁人一眼。隐隐绰绰似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却在后院,与他们要去的正堂相距甚远。
独独与别家不同的,是四周许多道隐匿在暗处、几乎难以察觉的视线。
进门一路都不见“侍卫”的踪影,想必防卫的担子都在这些暗处的人身上。陈侍卫或许也是其中一员。
陈侍卫把人领到正堂门口,就不再走了,只请楚渊清自己进门。
正堂的门敞开着,显然是在等他。
楚渊清定了定心,抬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布置与院外一样简单,木质的桌椅柜台规矩地摆成了正堂的样子,仅在边角放了几个瓷瓶聊作装饰,连低垂的帷幕都是素白的,只是带着精致细腻的暗纹,绣了些花鸟龙凤和山水。
一只比帷幕更白的手忽然撩起了其中一侧,一个身着紫色衣袍的清瘦男子掀帘走了出来。
男子身量极高,肤色极白,似乎气血不好,隐隐带着苍色。面庞干净,五官英秀,眼鼻与李碁有几分相似,年岁至少应过半百了,但只在眼角和眉间杂着细纹,头发多半还是黑的,要细瞧才能看见被隐藏在内侧的白发。
显是养尊处优、保养极佳。
“看够了吗?”摄政王淡淡笑了一下,边请他落座。
那声音又低又淡,说得毫不费力,听者却要费尽心思——毕竟听他说话的人绝不敢不仔细听清每一个字。
楚渊清下意识心里一紧,又迅速稳住心神,拱手道了句:“失礼了。”
却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摄政王没有勉强,只自顾自倚在了主座之上,自顾自问:“为何要拒绝盟主之位呢?是不喜欢吗?凭你的本事,坐稳一个武林盟主,应该绰绰有余。”
楚渊清摇了摇头:“楚某不愿平白受人恩惠。请王爷见谅。”
这话简直直白地过分。
摄政王竟笑了一下,对这般冒犯丝毫不放在心上似地,只随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随口道:“骆千山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
楚渊清浑身一僵。便见摄政王悠悠朝他看了过来,悠悠道:“但是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人总有些非常想要的东西,你说是吧?”
楚渊清平心定念,顶着那道视线反问了回去:“那王爷想要的是什么?”
这反问显然出乎摄政王的意料之外,他面上一瞬流露出吃惊的神色,眼睛也骤然亮了一下,却只含笑不语,一味地盯着楚渊清看。
那眼神……像在看一柄稀世奇兵。
楚渊清心里更不舒服,嘴上也更不客气,径直道:“王爷恕罪。楚某绝不会为王爷所用。”
摄政王笑道:“那便可以为李碁所用了?”
楚渊清又摇头:“只是楚某要做的事,刚好与他相同。”
摄政王面上的笑意更深了,还带着一点怜悯与欣赏,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不知世事的、璞玉般的孩子。
“李碁想断了孤和江湖人的联系,他以为这样能断了孤的剑,让他的皇帝位置坐得更稳。你莫非也这么想?”摄政王问。
楚渊清道:“我对朝权归属不感兴趣。我只想让江湖门派回归江湖,让修武行侠者能扫清外扰、追随本心、回归侠道。”
摄政王竟大笑起来。
他笑得十分开心,开心地瞧着楚渊清,直到笑得咳嗽了,才收了笑声,费了些工夫稳住呼吸,又迅速恢复成此前那般冷淡的模样,淡淡道:“你有没有想过,不是孤有意去勾结江湖门派,而是他们自己攀上的孤?”
楚渊清正被他笑得怒火中烧,闻言不由怔了一下。
“江湖门派,连家族都不如,一群没有血脉亲缘的人群居在一起,只靠一份血性和侠气,是活不下去的。”摄政王的嘴角带出了一丝轻蔑的弧度,“他们就像菟丝一样,一定要寻找一个强大的势力依附,今日是孤,明日也可以是李碁。你就算断掉这连结,也只是砍断了它的茎叶,只要根还在,早晚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攀缠回来。”
楚渊清正要开口反驳,摄政王忽又续道:“天山派的确是一个特例。远在关外,既在边陲,又不在边陲,无论哪边都不好依附,靠山吃山,活得也挺不错,但也就是一个中等门派,没什么再进一步的潜力了。”
天山派的人数的确很难增加,新一代弟子中许多都是派内弟子的后裔,在泰山府招新时也可见一斑。
摄政王说得有理,但绝不是全部的道理。
楚渊清一时还理不清楚,却不想就这么被摄政王的话牵着走,于是硬是跳出了这个话题,转而问他:“我拒绝了武林盟主的位置,是否打乱了王爷的计划?”
摄政王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浑不在意似地简单摆了下手:“无妨,本就是顺带为之,孤的目标,你已完成得很好了。”
楚渊清听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讽刺道:“骆千山既是你招到麾下的,又死心塌地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为何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
摄政王冷淡地笑了一下:“他的确是把好用的刀。只可惜太贪,贪得太过了。当你的刀带来的麻烦比他立的功还要多时,你也会想把他弃了不用的。”
楚渊清冷冷道:“楚某不会将任何人视作自己的刀。”
摄政王笑吟吟抬眸瞧他,夸赞似地道:“你当然不必如此。你已是这世上最好的刀了。”
楚渊清脸色铁青,几乎想拂袖而去。
夙玖在楚渊清出门的第一时间就跑去交代黄余桐先待在客栈等他们回来,随即远远尾随了上去。
一直跟到摄政王府院外,夙玖没敢立刻进去,避身在外侧的树荫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粗略估计了一下王府内外的人手布置,还是决定谨慎为上、从守备最放松的后院潜进去。
王府守备的重点是摄政王本人,此刻都随着人压在前面,于是后方防卫偶尔会泄露一两处空隙,便成了夙玖瞄准的机会。
夙玖借其中一瞬悄无声息地落到后院花园的假山后,小心翼翼探头外望。
原本隐隐绰绰、清丽哀婉的弦乐声变得愈发清晰,却不在园中,似乎是在隔墙不远的另外一个院子。
不知为何,夙玖有些在意那个乐声。
他现在该是一心扑在元卿身上的,但那乐声断续传来,竟引得他不断走神、似乎额外想要把那乐声的来源搞个清楚。
就算曾经在春月楼的檐顶上旁听花魁弹琴都没有过这么想看一眼的冲动!
这实在怪得要命。
夙玖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定了定心,打算稍微绕个远路,在檐上路过时顺便看一眼。
肯定是元卿更重要。
夙玖避开守卫的视线,绕过园内的池塘,从另外一处合适的位置攀援上檐,路过第二个小院时,假作不经意地侧目瞥了一眼。
他忍不住稍稍慢下了步子。
那是天下间大大小小的府院里最常见的偏僻院落。院子不大,只有并排的一主二辅三个房间,院中偏东侧的位置种着一株枫树,似乎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在近十月的日子里渐渐地染了点红,看着好似一个半红不黄的硕大华盖。
夙玖站在檐顶平视着那棵树,脑海中描摹的却是从下方仰望时、那满眼火红的热烈场景。
还有树下的人——
在满地红枫间,直身而坐、素白衣裳、微微垂头抚琴的人。
夙玖俯瞰着那人的背影,莫名其妙地竟有一阵怀念的思绪自心底萌发。
那人似有所感,忽然仰面朝他看了过来。
……是一个清秀漂亮的年轻乐伎,许是摄政王养在府里的伶人。
即便看见了夙玖,青年也没有什么慌张的模样,一手照常抚琴,一手稍稍竖在了唇前,做出了噤声的样子,而后浅浅扬唇、微笑了一下。
夙玖辨不清此刻心中闷堵的感觉究竟何来,只得仓促回了他一个笑容,纵身离开了院墙。
那乐声还断断续续的跟在身后,但却没再像此前那样吸引夙玖的注意了。
越往前去,守备越是严密。
夙玖不敢靠得太近,寻了个妥善的地方藏身,在夹缝中探看正堂那边的情况。
耐心地等了小半个时辰,正堂的房门忽然被猛地拉开,楚渊清脸色铁青地大步走了出来,连守在门外的陈侍卫都未顾,径直朝大门走去。
只是气恼,并不见受伤。
夙玖顿时松了口气,扭身潜出府外,在下一个街口堵住了一味闷头走路的楚渊清。
乍见夙玖,楚渊清紧抿的嘴角一撇,眼眶一红,竟不管不顾地抱了上去。
夙玖吓了一跳,半拖半拉着人隐到他刚刚探身出来的巷子里,正好避开了正要转进这条街上的路人。
抚了抚元卿的背心,夙玖柔声探问:“怎么了?元卿,他怎么欺负你了?”
楚渊清埋在他的肩头,闷闷道:“他说我是最好的刀。”
这简直是触了元卿的大忌。
夙玖苦笑着揉了揉他的后心,软声软语地安慰了许久,才让受到莫大言辞羞辱的爱人舒了这口郁气,勉强露了个笑模样,袖下相携着回了落脚的客店。
黄余桐在客栈也等得焦心,见楚夙二人安然无恙地回返,才算松了口气。随后在客栈老板的推荐下找去了左近的一家酒楼,试了试京内最有名的肉汤泡饼。
汤里掺杂了些胡椒的麻和醋的酸,辛而不辣,就上外酥里嫩的面饼,咸淡刚好合适,三人吃得热气腾腾,一碗下肚,犹不满足,又要了些旁的小吃零嘴,继续听台上的讲书。
“……说到改朝换代,都是生杀掠夺、暗流涌动,哪有平静的时候?前朝也是如此,想那流落民间的小皇子……”
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夙玖却听得直撇嘴,嘟囔道:“一个两个都是流落民间的小皇子,这故事编的也太俗气。”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嗑着瓜子一直听到了最后,从酒楼离开时,日头已经偏到西边去了。
众人都不想立刻回去,于是朝着反方向又逛了一会儿,这里是建城时专门划定的集市区,是专做生意的地方,街道两旁满满当当都是铺面和小摊,三人正左右四顾、看得目不暇给,忽然听见道旁有人热情地招呼他们:“三位客官,初入京吗?来来来,小本生意,专售京内小道消息、宫闱秘事的,三位有没有兴趣带上一本啊?”
夙玖有些好奇,凑上去看了看小贩举着的书名,立时兴致缺缺道:“‘拾遗录’,不会又是什么前朝旧事吧?”
小贩朝左右看了看,靠近他压低了声音道:“嗐,客官,就算真是……不带个前朝,咱也不能卖啊。您看看内容,我跟您保证,这书里的故事可都是‘新’的。客官许是不在京长住,十二年前,东边那位,咳,刚登大宝那会儿,京里人谁不知晓那件大事?简直匪夷所思,戏剧极了!什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什么李代桃僵,什么声东击西,那一套一套的,跟唱戏似地,客官何不了解了解?二十文钱的事儿,这么多页呢,精装的,买了不亏!”
夙玖果然有些动心,盯着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掏了一粒银锞子出来,塞进小贩的手里:“行,找钱吧。”
书一到手,夙玖就拖着楚渊清和黄余桐寻到街边一处茶摊,翻着看了起来,边看边给一旁闲坐的俩人简述。
这本书描述了一段“前朝”某任皇帝登基时的奇闻。言说老皇帝的儿子接连夭折,一直难有继承人,怀疑是宫内有人暗害,不得已将新出生的男孩悄悄托给信得过的忠臣,在宫外养到八岁时,老皇帝忽然暴病而死,忠臣连夜携遗诏和皇子入宫,按住了所有觊觎皇位的其他势力,成功扶持年仅八岁的幼帝登基。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夙玖与楚渊清对视了一眼,都觉出刚才的卖书小贩恐怕真没骗人。
不光年月对得上,书中被托孤的幼帝的名字,更直接被写作了“天元”。
这简直就是明指了。
“难怪他对李臻的事如此上心,不惜亲自绕去泰山复仇。”黄余桐听得无趣、溜去不远处的铺子玩儿去了,夙玖抓住机会,和楚渊清低声闲聊起来,“看来不仅是恩师,还是养父呢。”
楚渊清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也有些凝重,望着夙玖指着的“天元”二字,眉头微微蹙着,一时有些出神。
夙玖好奇地问:“元卿在想什么呢?”
楚渊清迟疑道:“‘天元’这两个字,我们是不是还在哪里见过?”
夙玖也跟着回忆起来,忽地轻轻一拍桌子,小声惊呼:“在李臻的家宅啊!那些匣子里的纸上……”
楚渊清也想到了那里。
他隐约记得那断续的字词里至少有一个日期和“天元”二字。
李碁大抵知道自己被化称为“天元”,所以第一眼就知道了那匣子里的消息是关于自己的,在离开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让天机谷的人把那些东西带走了。
摄政王也是为此才让骆千山去灭了李臻的口。因为李臻一直在与人沟通消息、辅佐幼主坐稳帝位,恐怕是真的掌握到了什么证据,才权且避入乡野、潜心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不想还是被摄政王寻上了门,把其中最紧要的那些内容全部带走了。
就连这本书的故事最早能流传出来,很可能也是李臻在背后设法推动。书里将“天元”视作真龙天子,将妄图夺位的权臣势力写作逆贼,倾向不言而喻。
李碁那时曾说,他八岁之后就不在京内长住了,这话竟也是真的。
他的确不在京内……而在宫内了。
“李执元看着生龙活虎的,半点不像有病的样子,假若他上面真有许多夭折的兄长……”夙玖说到这儿,眼角余光瞥到远处,忽地噤口,只指尖稍稍左移,挪到了列在“天元”之后的“罗王”二字下方。
那正是书中所写,杀侄弑兄、妄图篡位夺权的幕后黑手。
李碁也提过一嘴,摄政王,名曰“李重罗”。
“楚大哥!夙大哥!”黄余桐已跑到近前,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果子,兴高采烈地说,“这是前面那个卖鲜果的大叔给我的,可甜了,你们也尝尝!”
夙玖闻言简单擦了擦表面,咬了一口,果然汁水饱满、鲜甜可口,不由笑道:“还真不错,假若回去的时候他还没收摊,咱们就顺道买些去。”
楚渊清也默默地咬了一口。瓤是甜的,只是果皮多少带了点酸苦。
他还在想刚刚聊起的那些事。
除了夙玖提到的那些,他还想到了摄政王,想到了空落无人的摄政王府。
依照摄政王的年纪,王府里至少该有孙辈的孩子才是,但他并没有觉察出任何孩子存在过的迹象。
有可能,摄政王没有子息。
若是因某种人为的缘故,身体亏损而不能育子,那么……
这便是一家内部争权夺势、互相倾轧报复的惨剧了。
在这场惨剧里,没有公平道理可讲,也没有半点侠义容身的地方。
手忽然被谁轻缓地握住了,楚渊清蓦地回神,就落入了夙玖温柔似水的眼睛里。
“我们走吧,元卿。”夙玖微笑着说。
楚渊清顺从地随他起身,只来得及最后看了眼被留在桌面上的那本“小说”,便被牵着朝更繁华喧嚷的市井中去了。
“那一家人的腌臜事,咱们何必去管。”夙玖忽地转身瞧他,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着,边伸手在身侧豪气地一划,笑道,“帮这天下千千万万家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叫善良的人吃饱穿暖,不受强人欺负,才是我们要做的事。元卿不是教导过我吗?”
夙玖笑意盈盈的眼睛极明极亮,带着昂然向上的骄傲与生机,好似晕了无限的春光一般,在夕阳的映衬下璀璨得令人心醉。
楚渊清不禁看得入了迷。
在夙玖的眼里,他好似看见了自己心中渐渐清晰了的,那天高海阔、广袤无垠的未来。
夙玖说得对。
他想看的、他该看的,是天下人。
如果有没写清楚的地方欢迎cue我问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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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是朋友就帮朕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