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碁一眼就瞧见了楚渊清被吮吸舔舐得嫣红湿润的唇和掩没在衣领下方星星点点的艳痕,心里凉凉地哼笑了一声,面上只作什么都没看到,仍微笑拱手道:“渊清兄,夙玖兄,我看时辰还早,于是冒昧前来叩门,也确是有些急事,得赶在今夜与二位商量商量才行。”
他稍稍顿了顿,又故意加了一句:“没打扰到你们吧?”
这话听着就让人来气,夙玖恼得眼前一黑,却没法子发作,只能听任元卿与他客气道:“无妨。执元兄请。”
李碁就这么欣然踏了进来。
夙玖压着火坐到他的对面,完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毕竟是被强行打断了好事,能忍着不冲上去把人掐死已经够给元卿面子了。
楚渊清轻咳了一声,提壶给李碁倒了杯茶,边问:“执元兄,不知何事急着寻我们商量?”
李碁却像没想好怎么开口似地,执扇沉吟片刻,才道:“说来惭愧,李某有一事相瞒于兄,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我等不日就要回返京城,抵京之后,尚有一件大事想邀兄共谋,私以为在此之前,至少彼此该坦诚以待,故而登门拜访。……渊清兄,夙玖兄,你们可知我的名字如何写法?”
楚渊清和夙玖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李碁,迟疑道:“曾见过执元兄签在簿上的名,单字一个棋子的棋,莫非有假?”
李碁浅淡一笑,道:“不算是假,意相类,但字不同。”
说着,便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殊为复杂罕见的“碁”字。
选以复杂的字做名,若非取其寓意,多半是为了方便避讳。至于需要避讳的,想然尔,全天下也只有那一家。
楚渊清审慎道:“李兄莫非是皇室宗亲?”
这也是他与夙玖之前得出的推论。
李碁微微一滞,苦笑着摇了摇头,直言道:“碁乃天子讳。”
楚渊清愣了一下,一时竟疑虑起自己是否听差了。
夙玖也皱紧了眉头,用更直白的话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你是当今皇帝?”
李碁颔首。
按理说,皇帝即位都会昭告天下。但他俩自小长居关外,一个在天山,一个在阁外楼,元卿想必与他一样,皇帝换代只是随耳一听,长大后对皇家事务也从未上心,更没关注过什么皇帝的名字,不想今日倒“便宜”了李碁,无知无觉地叫他在身边又晃了这么久。
想着,夙玖讽然瞧他:“难怪你对李臻的事情如此上心,还非要跟来泰山。那些编号的匣子,想必也不在原处了吧?”
李碁坦然道:“我确实叫人把它们带走了,我需要知道李臻究竟因何而死。李臻是我的启蒙恩师,却在归乡之后满门被屠,我不能不为他讨一个公道。我眼下还做不了更多,但骆千山就戮,至少能告慰他在天之灵。”
夙玖续问:“又是天机谷?”
李碁点点头,甚至主动解释得更详细了一些:“天机谷是独属于皇帝的耳目,自本朝太祖皇帝起就建立了牢固的关系,此后历代天机谷谷主都是皇帝的家臣,只是为了防止不智乱用或旁人挟幼主窃用,需年满廿岁才能接手这部分势力。我年初及冠,年中便离京南下,此行原本秘密,但未能隐瞒太久,离开天机谷之后就被频繁截杀,直到路遇渊清兄……和夙兄相救。”
倒也不必硬加半句,夙玖心里冷笑着想,边冷眼望着李碁的目光时不时地往元卿身上飘。
楚渊清一直沉默,只是听着。
李碁的来意已殊为明显,叫他刚刚才被夙玖安抚好的心绪重又纠结翻滚起来。
但这次面对的是同行已久、知情知性、互相引为友人的李碁,李碁的态度也足够坦诚,有问必答、毫不藏私,这多少消解了几分他打心底里泛起的抗拒。
但……李碁是皇帝。而且,是一个正被他人压制、迫切想要夺回权柄的皇帝。
“渊清兄。”李碁迟疑着唤了一声,“我并非故意欺瞒,更多只为自保,你……可否、请兄谅解?”
最后一句问得小心翼翼,显然十分忐忑紧张。
楚渊清心中不忍,勉强微笑道:“执元兄言重了。毕竟是被追杀途中,来历又如此……非凡,设法隐瞒真实身份也是应该的。我们与执元兄以友论交,交的也是执元兄其人,又岂止是一个外在的身份呢?”
李碁顿时面露欣喜之色,情不自禁道:“太好了,渊清兄,我生怕你怨怪我……”说到这儿,又像忽然发觉自己失言似地,蓦地噤了声。
楚渊清只道是李碁自觉失态、心生尴尬,有意缓颊,也想快些结束这番对话,便主动挑起了下一个话题:“执元兄,你方才所说,想找我等共图的‘大事’,是指什么?”
他总该知道,李碁究竟想利用他做些什么。
在桌下,夙玖早已紧紧牵住了他的手,那力道几乎叫他吃痛,却也让他分明忆起了此前阿玖的许诺——
一直陪着他。不叫他受半点委屈。
这允诺好像就着那股力量在心底生了根,藤蔓似地攀固住了他的身体,安抚着他,支持着他,让他能继续坐在这里,继续问下去,继续听下去。
“其实,这也与骆千山和李臻之事有关。”李碁斟酌着开口,“骆千山灭口李臻,做了这么多恶事、却还能做他的正道大侠,甚至被推举为武林盟主,这背后,都与一个人有关。”
“也就是我的皇叔,摄政王,李重罗。”
“昔年父皇暴疾而亡,我仓促即位,母家孤弱,朝政全部倚仗摄政王代理,他趁我年幼,对内笼络朝臣,对外勾结江湖门派,党同伐异,架空帝位,却只一味沉迷弄权敛财,放任贪官污吏祸乱朝纲,凡事只以权势利益为先,全然不顾生民疾苦。”
“我知事之后,设法在朝内保下了一些清明臣工,多年经营,勉强与摄政王打成了平手,但朝外的江湖势力却如悬颈之剑,处处掣肘于我,我长居深宫,鞭长莫及,无奈甚矣。即便有天机谷在外策应,但以他们应敌的本事,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因此回宫之前,我想邀请渊清兄助我一臂之力,帮忙斩断摄政王与江湖门派之间的联系,助我扫平逆乱,正本清源,肃清吏治,还天下一个清平世道。这岂非也是侠之本义吗?”
李碁越说越坚定,越说越激昂,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倾近了楚渊清,目光诚挚,神态自信,期待又迫切地紧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好”字似地。
楚渊清的确有那么一瞬间,随李碁所言的愿景,动摇了一下。
溯回月前,他答应李碁送他赴京备考,原本也是抱着同样的愿景的——帮扶一个未来的好官,才能帮助更多的普通人。
同样的道理,帮扶一个未来的好皇帝,是否能帮助到全天下的黎民百姓呢?
李碁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碁邀请他做的,斩断摄政王与江湖门派的联系,也是他曾想过去做、但尚没来得及做的事。
——在伯阳府摸清丐帮、清远寺、幽兰谷市的背后势力之后,他确实想过要去做些什么的。
可是,帮助李碁,无论是帮他做哪类事,无疑都是把自己变成了他人手里的一把刀。
这是接受李碁的笼络,与接受摄政王的笼络,本无二致。
“我恐怕,不能立刻答复你。”楚渊清缓缓道。
听到这个回答,李碁竟没有什么失望的样子,反倒更期许了似地笑着应他:“好!我等你。我明白,兹事体大,你一定需要仔细想想。没关系,返京之前,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楚渊清微微点了下头,又望向夙玖:“阿玖,你怎么想?”
夙玖浅笑了一下,温柔道:“元卿选的就是我选的。我会一直陪着元卿,绝不叫任何人占你的便宜。”
楚渊清凝望着爱人温暖的目光,心中也随之一暖,郁结在胸的闷气似被阳光照映的阴霾,霎那间消散了大半。
李碁也很高兴。
没有立刻拒绝,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已非常满足,就算是听到夙玖“隐晦”的威胁,看到楚夙二人忘乎于外的对视,也没搅扰了他半点好心情。
正事叙毕,李碁自觉地告辞离开,还不忘妥帖地把门给闭了上。
楚渊清送他出门,返身又坐回了桌旁,脑海中仍反复反刍着刚刚谈到的那些事。
群英阁还要再去一次——正如李碁所说,兹事体大,至少需得请教师父的意见才能定夺。
他们原定后日离开的,时间上的确有些紧张。这大抵也是李碁非要今夜找上门来的原因。
楚渊清正想着,忽然听见一声杂着恼意的“元卿!”。
扭头一望,夙玖不知何时已挪到了床边,正坐在那里气呼呼地望着自己。见他瞧过去,立刻嘴角一撇,秀眉一蹙,显出十二分的委屈和不甘来。
思及夙玖方才的情态,楚渊清心里顿时涌起无限怜惜兼一点歉疚,正事什的立刻尽数抛却一边,旁的念头一起,便抬手拆了束发的木簪,笑吟吟起身朝他走去。
边走还边解了腰带、外衫,踢掉了鞋袜、裤裈,只余留一件薄薄的里衫松垮地挂在肩上,迎着阿玖正紧盯着自己、愈发深沉而贪婪的眸,屈膝跪抵到他的手边,整个人似坐非坐地跨在他的身上,垂头敬奉似地轻轻吻了下他的眼,哑声道:“好阿玖,我这就把自己赔给你,如何?”
夙玖被他惑得禁不住咽了口唾沫,那“如何”的尾音微微上挑,还带着些含羞带怯的抖,勾得人魂都要去了。
这谁能忍得了?
夙玖凶狠地咬上眼前那因强抑紧张和羞涩而微微颤抖着的喉结,满意地听到元卿低低的一声惊呼,揽着顷刻软了腰的爱人滚入了床笫之间。
许是将人惑得太厉害,楚渊清被夙玖拥着来回折腾了大半夜,连一贯好用的软声求饶都不好使了,最后竟被攮得昏睡了过去,也不知何时才熄火歇战。
迷迷糊糊地苏醒时,已天光大亮,早课的时辰早就过了,楚渊清只觉头脑沉重,四肢乏力,腰际更是酸软得不像话,平躺着怎么都不大舒服,勉强试着翻了个身,立时浑身一麻,禁不住低吟了一声。
感受到身侧的动静,夙玖迅速从背后攀缠上来,手指老老实实地抵在元卿素来最难受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按揉着。
楚渊清舒坦地缓了口气,微微朝后挪了挪,稳稳靠到夙玖的怀里,阖眸享受起余韵后的温存来。
被夙玖哄着又浅浅小憩了片晌,待身子爽利了些,楚渊清便留夙玖在泰山府照应黄余桐和李碁,独自一人回了一趟群英阁。
为了协助处理骆千山一案的后续并与青城派交接武林盟事务,天山派大多数人都留在了群英阁,只出于安全考量,让楚渊清和夙玖带黄余桐与李碁先回府城落脚,权且避开青城诸人。
虞壹昨日傍晚就不见了踪影,绝大多数门派也都赶在今天一早陆续告辞离开,偌大的群英阁内外重又变得冷冷清清,楚渊清走过已空无一人的比武台,忽然听到有人唤他——
“大师兄?”
扭头望去,正抱着一沓账册的陆延济正惊讶地瞧着他,唤罢,又紧张地四下看了看,靠近他小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陆延济是广济真人的真传弟子,常年跟随广济真人四处行走,心思细腻,做事周全,已是被重点培养的下一代“掌钱人”,虽然同为行三,但与青城派的潘御一天一地,要靠谱许多。
“三师弟。”楚渊清打了声招呼,续道,“我想找师父请教些事。现在方便吗?”
陆延济点点头:“方便是方便,师父和掌门真人都在群英阁,门开着,你放心去。就是……”
他迟疑了一下,示意楚渊清看了眼后方直竖而起的一道黑灰色的烟柱,压低声音道:“那是青城派在火葬呢,就在后园的空地上,他们把严俑和那个纵火烧咱们房子的弟子也一并私刑处理了,连尸身都不准备留,只打算把骨灰带回去。大师兄,我看他们私下还是对你有些意见,此事虽是咱们占理,但麻烦事总是麻烦,你留神别靠近那边就好。”
楚渊清低声应了,忍不住又抬头多看了两眼。
那道烟柱,就是骆千山留在世上最后的残响了。
也不知李心象现在怎么样,他是骆千山最偏爱的直系弟子,不知青城派内部会如何处置他。
……或许之后还是该去看一眼。
打定了主意,楚渊清遂收束心神,他已走进了群英阁的院门口,随耳已能听清师父和广济师叔的谈话。
“……师兄可真厉害,甫一下山,就给我揽了这么一大摊子的事。”
“哪里哪里,这也是践行我派宗旨……而且也是个弘扬天山名声的好机会嘛,也算是门派建设的一部分……咳,就是辛苦师弟了。”
“哼。罢了。反正是师兄惹的事,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两边兼顾困难得很,师兄莫嫌未来三年的门派收入连年下滑就好。”
“自然自然,我派多年来财库丰盈、蒸蒸日上,师弟居功至伟,何惜区区三年……”
楚渊清尴尬地在门外停留了片刻,见他们叙得差不多了,才走到近前,拱手道:“渊清见过师父,广济师叔。”
两个长辈顿时敛了那些个不够庄重的神色,广济真人清咳一声,道:“渊清来了啊,有事找你师父?”
楚渊清乖巧点头。
广济于是起身:“那你们聊吧,我去前面找延济看看账册。”
说罢,便将屋子留给了师徒二人。
景和目送广济走远,才瞧向自家爱徒,和蔼地问:“渊清何事着急寻我?”
——原本约好的明日去府城相送,楚渊清却赶在今天冒险重回群英阁,想必是有急事。
楚渊清一脸郑重,字斟句酌道:“师尊容禀,徒儿有一件难事,难以决断,想来请教师尊的意见。”
迎着景和鼓励的目光,楚渊清将昨夜李碁来访所言一一叙明,又讲起自己的想法和顾忌:“……师尊,我不愿自幼勤勉所学为他人利用,亦不愿对不平、不当之事视而不见。您一直教导徒儿,秉侠心,守侠道,是我派宗旨。为国为民,更是侠之大者。若明知摄政王专权害于天下,却任之由之、不为所动,有违侠义之道,徒儿更不甘心。可若帮扶李碁……且不论徒儿对此心怀抵触,李碁为人固然信得过,但毕竟事涉政争,若有不当,恐怕累及天山。渊清不敢私自做主,故此特来打扰,恭请师尊教我。”
景和沉吟片刻,温和道:“无妨。渊清,天山远在关外,又有为师和你诸位师叔伯坐镇,不惧任何外忧,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必多心记挂。”
“如你所说,俗世红尘,诸事牵连,一旦深入,很难独善其身。譬如余桐与骆千山之事,就算接触之初全凭侠之一念,事成之时也难免演变成他人争权夺势的斗场,无论是事先操弄、抑或事中插足、甚至事后摘果分桃,都会裹挟诸多势力的利益之争,这是人之常情。但其中许多其实都与我们无关,对你我而言,唯一重要的,是心,是我等立足于侠道的坚守,是公义伸张、冤屈得昭的结果。”
“至于李碁所言……为国为民做事,是侠义本分,但做事的法子很多,也不只这一条路可走。具体到此事,是否答应,都由你自愿,为师都不反对。只有一点你需谨记,皇权不同其他,就算李碁再值得信任,你也要留神警惕,不要陷得太深,若有变兆,及时抽身。晓得否?”
随着景和真人不疾不徐地娓娓详述,自清远寺以来、在楚渊清心中绞缠了数月的心结尽解,一时只感灵台澄澈、心绪宁定。他眼睛晶亮地回望自家师尊,仿佛又回到了下山之前、师父刚驱他入世历练那会儿,自信而坚定地拱手应道:“是,渊清明白。多谢师尊指点!”
与景和真人叙别,楚渊清没第一时间离开,转而寻了个避人处提气上檐,悄无声息往后院而去。
那道烟柱已渐渐散开,估摸时间,想是彼处火化结束,正在收捡遗骸。
但朝院里望去时,却发现青城诸人只是围站在那里,所有人都齐唰唰地看向左侧——
左侧独自站着一位昂首挺胸、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正是秦思医。
秦思医正朝代行掌门事务的段行常拱手,话已至结尾:“……故而,小女前来讨要罪人潘御,带他去何家妹子墓前祭坟!”
段行常神色颇为不虞,却未喊人驱逐,只冷淡道:“姑娘,青城派处理的乃是派内事务,恕老夫不能答应。”
秦思医显然十分不满,又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忍了怒气继续道:“段长老,不去坟前也可,你们既然行刑在即,那就由我出刀、亲手为妹子复仇,可耶?”
段行常还是摇头。
秦思医正要发火,一旁顾寻山开口缓颊道:“秦姑娘莫急。我们明白姑娘的意思,也愿意做顺水人情,只是秦姑娘可能不清楚我派的顾忌。实非段长老不通情理,只是若听任我派弟子被旁人所杀,青城日后在武林就难以立足了。不如这样,我随秦姑娘一道去,带潘御去何姑娘墓前一起杀他谢罪,如何?”
段行常闻言脸色转暖,勉强点头,秦思医也没有异议,领着顾寻山押潘御朝院外去了。
院内行刑继续,两轮下去,骆千山的直系弟子里除了李心象和一名因知罪不报而武功被废、逐出师门的弟子,其余均领罪受死,院内篝火重燃,将尸身尽数化为灰烬。
李心象默默地站在篝火旁,一言不发。
段行常踱到他身边,缓和了神色道:“心象,寻山都同我说了,骆千山一支,数你最是清白,也最讨人喜欢,之后你想转投哪位师叔麾下?你告诉我,我帮你处理。”
李心象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谢长老,我还是想继续留在群英阁,把师父遗留的恶债都偿还了。罪人的在天之灵大抵不需告慰,但师徒一场,我多做些事,若能帮他减轻少许罪孽,也是好的。”
段行常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他这么多‘好’弟子,也就你还愿意叫他一声师父了。……也罢,随你吧,青城派还会留着你的名籍,你就暂时和寻山一起转到我门下,以后你若想回来,我随时欢迎。”
李心象不由回望向这个一贯以疾言厉色、冷酷无情著称的执戒长老,深深拜揖道:“多谢长老。李心象感激不尽。”
一直延宕到近午,待李心象将青城派的人都送走了,楚渊清才寻机跃了下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李心象竟反应极大,跟炸了毛似地,立刻转身后跳,手也握上了剑柄,一脸惊吓地朝他看过来,直到看清了是谁,才抚着心口大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楚师兄怎地总是无声无息地吓人。我还以为是闹鬼……咳。”
楚渊清微微一噎,不打算深究他口中的究竟是什么“鬼”,只道:“我还以为你想找我。”
李心象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要去找你的。你怎么不在里面,反而从外面进来了?”
楚渊清笑道:“我昨夜就下山去府城住了。李师兄,走吧,我带你去取。”
“……昨日离开得仓促,原想托人带讯给你的,既然今天遇到,就直接交给你吧。”
在群英阁二层的画匣旁双手捧起木盒,楚渊清将它稳妥地放到了李心象手上,郑重道:“这里记明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籍贯和受到的冤屈,听延济师弟说,除了几位有事先走的,多数人这段时间都会在群英阁暂住。随广济师叔来的弟子原就不多,人手不够是肯定的,届时就偏劳李师兄费心,多帮衬一二了。”
李心象干脆地应了,又关切道:“楚师兄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楚渊清道:“计划先去一趟京城,至于之后的……再看吧,或许会做些一直想做、但还没找到机会去做的事。”
“你单独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李碁看着夙玖,边将倒好的满杯茶水推到他面前。
他讽刺地笑了两声,续道:“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做伤害渊清的事,更不会勉强渊清做他不愿做的事。”
夙玖对那杯茶视若无睹,只盯着他的眼睛问:“这话是李碁说的,还是皇帝说的?”
李碁没有应声。
夙玖冷笑:“无所谓。无论是李碁,还是皇帝,都无所谓。我都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他的。”
李碁也冷淡地笑了一下:“放心吧。我们现在是一条路上的人,都是朋友,背信弃义的事,我做不出来。”
夙玖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执元兄,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来找你说这些,不是因为你曾经觊觎我的爱人,而是因为你真能伤到元卿。元卿是真心拿你当朋友,这无关立场。我实在不愿有朝一日,他一腔真心,却为你所负。”
李碁垂眸凝着桌上茶杯中随着热气蒸腾上下浮动着的茶叶,沉默良久,低声道:“我亦不愿。”
这一句不似回应。像是叹息。
可夙玖听得非常清楚。
——这是独属于“李碁”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