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玖……嗯……”
“……”
“……够……呃啊……够了……”
“……”
“……哈呃!……别……”
掌心一阵剧烈的锥痛,顿时让李碁回过神来。
他缓缓放松了些,手心已被深深刻印上了扇柄的凹痕。
此刻已是中午,他本是来找楚渊清问问关于晚间行动的细节,没想到在门外却听到了这样的动静。
原本,依李碁的性子,他应该转身就走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像是被什么粘在了地上,竟一直僵直地站着,凝神听到了现在。
李碁知道自己想听的是什么。
楚渊清的声音原本就是低沉悦耳的,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有一种叫人信服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相信,李碁已非常喜欢。
却没想到,这样的声音,在动情地压抑着低吟的时候,居然也别有一番韵味。
李碁知道自己该走了,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他一直在试图辨听那一阵阵粘腻的水声和皮肉碰撞的声音中,独属于楚渊清的反应与吟哦。
只是模糊的声音和粗糙的想象,就已叫他感觉浑身燥热。
……不好。这太过了。
楚渊清是值得喜爱,但却永远不可能收归后宫。
且不论渊清自己的意愿如何,只是想到这点渴望,李碁已觉得是对渊清的不敬与亵渎。
“哟,这位客官。”小二招呼的声音蓦地自左下方响起。
李碁吓了一跳,掩饰似地展扇摇了摇,半遮住自己红热的脸颊,朝楼下望去。
小二正仰头瞧着他,一脸殷切的模样。
李碁清了清嗓子,沉声问:“怎么了?”
小二道:“客官的菜都上齐了,要不趁热吃吧,再放一会儿该凉了。”
李碁胡乱地点头应了几声,又望了望楚渊清紧闭的房门,门内的动静似渐渐小了,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偶尔还是会流泻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低吟。
李碁盯着望了最后一会儿,在心中默默倒数了二十个数,终于迫着自己转身下楼。
眼前的桌子满了又空,空了又满。
李碁一直坐在桌前,坐在一眼能瞧见楚渊清房门的位置。
那扇门在下午曾短暂的开过,小二一连搬了数桶热水进去,闭上之后再开,便已是现在,酉时了。
楚渊清缓缓走出了房门,脸上犹然带着一丝潮红,眼眸还有一点湿热,似刚刚浸透了水、还半干未干的样子。
楚渊清走得很慢,似乎有哪里不适,一直到下了楼才算缓过劲儿来、恢复了平日的步伐,但脚下仍有一些虚浮。
李碁微笑招呼道:“渊清兄来得正好,菜刚刚上齐,来,趁热吃吧。”
楚渊清微微点了下头,垂眸避开了李碁的注视,落座时猛地全身一僵,屏息隐忍过那一阵私密的钝痛,才缓缓放松下来。
“夙玖兄呢?”李碁装作随口似地问了一句。
楚渊清脸色顿时稍稍晕了点红,勉强扯开一个笑道:“他还在睡着。……不必管他,我们先用吧。”
连声音都有些哑了……
李碁终究不忍心,开口道:“夜探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要不咱们做好准备,明晚再去?”
楚渊清却摇了摇头,坚持道:“不必,按原计划就好。”
这又是从何而来的坚持呢?李碁忧心忡忡地想。
楚渊清只是敛眸叨菜,一副好似已放空了思绪的模样。
李碁看在眼里,明知自己没有什么立场,但他依然怨恨起不知轻重的夙玖来。
可怜渊清的爱错付得太多,夙玖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怜惜二字怎么写!
李碁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总是停留在自己身上,这让难得做这等假戏的楚渊清感觉十分别扭和紧张。
但样子还是要做下去。
在他人的注视下,楚渊清下意识稍微挺直了腰板,腰侧却又传来一阵软胀酸涩的异样感觉,激得他不由软了身子、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在心里嗔怪了一句不知节制。
下次可不能再让阿玖用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楚渊清想着想着,身体上上下下的竟又渐渐热了起来。
……糟糕。
楚渊清连忙抱元守一,凝神于中,清心静念,才算压下了这一阵莫名的热潮。
他谨慎地缓了口气,一时又有点自责。
毕竟刚做完那档子混事,还是不能太放纵自己的心思……
“渊清兄。”李碁的声音蓦地响起,让专注走神的楚渊清心里重重一跳,身体也跟着打了个寒战。
见一句简单的称呼竟激起了楚渊清这么大的反应,李碁立刻软和了语气,又唤了一遍:“渊清兄,抱歉。我是想问,今日夜探大抵是怎么走法?”
楚渊清定了定心,稍微严肃了神色,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简单勾画起来。
李碁伸手试探地向前摸去,果然触碰到了一层粗粝的树皮似的表面。
前方有棵树。
在月色暗淡的深夜树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李碁比平时更努力地睁着眼睛,但仍旧跟瞎了一样。
他们两个出发前甚至还特意换了一身深色的夜行衣,在黑咕隆咚的夜里更是无迹可寻。
方才走在官道上,眼前开敞,多少还能借着月色星光辨认道路,但左转入林没两步,李碁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脚下已连绊了三次,险些迎面撞上五棵树了。
更别提早已隐没在林间的楚渊清——为了隐匿踪迹,渊清走路时几乎一点动静都没有,树林里偶尔的虫鸣鸟叫声就能轻易盖过。
“万籁俱寂”无外如是。天地间好似只有他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这里。
孤独地迷失在黑暗中的李碁一时感觉自己被抛下了。
还说什么不连累……他根本跟不上渊清。
他可能,还是回去的好……
李碁呆呆站着,手扶着那棵明明就在眼前却死活看不清的树,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没犹豫多久就决定了撤退,可手指才将将离开树干,手腕就被谁一把握了住。
李碁吓了一跳,刚想挣扎,便听身边传来楚渊清低沉悦耳的声音:“林间难以视物,来,我牵着你走。”
还有点哑……但更好听了。
李碁鼻子一酸,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楚渊清似乎瞧见了他的表情,又笑着安慰道:“别急,今夜时间还长,群英阁就在前面不远,穿过这片林子就到了。”
楚渊清刻意放慢了步调,选了更平坦的地方落脚,在每一个可能绊倒或者转弯的地方都出言提醒,更重要的是,独属于楚渊清的温度始终结实地箍在他的手腕上,这些都让李碁浮动难安的心飞速地平静了下来。
虽然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只是这样和渊清牵着走着,也挺好。
李碁已开始期待这段路能走得更久一些了。
不过道路到底有尽头。群英阁门外高悬的灯笼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灯光不由分说地驱散了黑暗,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
楚渊清于是放开了他。
暖融融的温热刹那间冷了,李碁心里骤然一空,留恋地又瞧了眼渊清刚刚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楚渊清观察了一番周遭情况,确认无人值守,转身对李碁道:“咱们去那侧墙后,我揽你上檐。”
从檐上沿中路自南至北地探过去,这是早间他们说好的路线。
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被渊清揽着。李碁顿时高兴起来,立刻点了点头。
二人迅速趋到避开了正门灯光的墙根处,楚渊清抬头看了看落脚的点位,便稍微靠近了李碁,侧身对着他,一手勾住他的腰后,一边让他揽紧自己的脖颈。
李碁依言照做,在楚渊清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脸,眼睛却还一眨不眨地盯着渊清的侧颜看。
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
若是夙玖,此刻恐怕已毫不避忌地吻上去了吧。
这一念起,李碁竟当真开始纠结起来。他的心在催促他冒险,但他的脑子却在拼命让他停下这荒诞的念头。
在萦绕周身的、来自渊清的温暖热烈的气息里,李碁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
好在他没挣扎多久。
楚渊清几乎一息之间就攀上了高高的墙檐,只给了李碁靠近那一点点的机会。
扶着人在檐顶落稳,楚渊清随即撤手后退了一步,李碁也识趣地放开了束缚,只是还不敢直视楚渊清,下意识地微微偏头朝下方看去。
好高……
李碁忍不住紧张起来。
楚渊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布巾蒙在面上,示意他跟上自己。
李碁学着照做,用不甚娴熟、但勉强够用的轻身功夫跟在楚渊清身后飞檐走壁。
深夜的群英阁更显得空荡静寂,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个院落点着灯,还大多都在中间一路或紧邻中路的两侧。
而且,太安静了。沿途甚至连巡逻的弟子都没遇到。
……也对,毕竟是正道武林的盟会所在,既不是家藏私库的高门富户,更不是防人来剿的山寨匪窝,或许是没什么必要巡逻的。楚渊清想。
虽然无人,可议事堂却灯火通明,门户洞开,从外侧就能一眼看清里面的各色陈设。
没有任何看起来像画的东西。
楚渊清于是脚步不停,径自向堂后驱去。
议事堂的后方是高挂了“群英阁”匾的二层小楼,看起来也像是会挂那幅画的地方。
群英阁院内四隅也点着灯笼,正门紧闭,却未上锁。楚渊清伏在檐上等了一会儿,见始终无人出现,才揽着李碁跃入院中。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栩栩如生、工整精巧、富丽鲜妍的花鸟图,李碁一眼认定:“就是它!的确是黄氏真迹……”
余下的半句被紧随而来的箭啸声打断,楚渊清一把摁下李碁的脑袋,迫他弯腰与自己向门内滚去,勉强全须全尾地避开了这一轮箭雨。
数声惨叫自檐上响起——是楚渊清避身的同时借箭反击的成果。
余下的几个见偷袭不成反被压制,于是不敢再射,纷纷跃至檐下,随在了众人身后。
院中已聚起了十来个人,俱穿着统一制式的青衫,只有最前面的锦衣青年一副特立独行的样子,一面摇扇,一面微微笑着同他们寒暄:“两位,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是虞壹。
倒也合理。这种场合若是武林盟主亲自出现,委实太不像话了。
希望这个虞壹真学到了他师父大半的本事。
楚渊清想着,一把将门甩上,画也不取了,果断拉着李碁朝后方跑去。
追击的脚步声紧随而来,楚渊清一路“急奔”,边跑边借了些巧劲把追到身旁的几人击退,兜兜转转,一直赶到日间看准的那处西北侧的假山旁,才体力不支似地踉跄地停了下。
为了更像真的,还允许迫近李碁的那一刀斜斜砍在了自己的肩侧,只是刚刚破皮,楚渊清便一掌将人推了开。
李碁惊叫了一声,颤抖着问:“渊……!你,你怎么样?”
楚渊清垂眸瞧了一眼,没直接回答,只道:“你从假山后面翻墙先走,那里出去就是山林,我在这儿拖着,他们追不上你。”
李碁心里一急,正要反驳,却忽然想起了自己答应过的事。
他曾言之凿凿地说,绝不拖累渊清的。
而且,多明显啊,刚刚要不是为了护着他,渊清也不会受伤。
李碁心里更是又疼又涩,咬紧了牙关,迫着自己应道:“好!……你坚持住。如果……我一定找人来救你!”
说罢,扭头就跑。
虞壹已带人半围住了这个角落,只冷淡地瞥了一眼逃跑的李碁,目光便集中在了楚渊清身上,还微笑着说:“真是有情有义。就不知你的功夫配不配得上你这份义气。”
楚渊清没有搭理这句挑衅。他简单扫了一眼围拢过来的诸人,这些都是正道武林门派的弟子,可能许多都只当他是贼人才前来围捕,因此决不能随意杀了。
会有些棘手……但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