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街道上人影稀疏,昏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将林星澈的影子拖长,又在地砖缝隙中斑驳压缩。
她站在馄饨店外的小巷尽头,双臂抱胸,靠在一根泛锈的路灯柱旁,目光时不时朝巷口望去。
招牌的灯早已熄灭,夜风卷过街角,带来一丝凉意,拂动她的发梢和衣摆。分针一格一格跳动,像是敲击在心尖上,渐渐将她的耐心磨去一截。
她自己都说不清,等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解释。
“沈放到底想干什么?”她低声自语,语气不安而恼火。
下午那条短信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像一根细针,无声地扎着她的神经。
林星澈咬着唇,心里别扭极了。她一向不怕对抗,也习惯了冷眼冷语,可偏偏沈放这个人,总像天生带着一股让人无处躲避的压迫感。
他总是冷冷的,连多余的语气词都少,偏偏那双眼睛一盯上来,就像被钉住一样。
“他到底凭什么?”她烦躁地踢了脚边一块石子,却踢得不重,只让石子在夜色中滚出几声轻响。
九点过了五分,她终于受不了这无意义的等待,掏出手机,正准备发消息,屏幕却忽然亮起。
【我是沈放的同事任莫言,沈放临时有事,今晚不能来,他说明天找你。】
她盯着这条短信,手指僵在屏幕上几秒,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所以,放我鸽子了?”她低声嘀咕,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像是松了口气,却又不是。
轻轻嗤笑一声,她迅速锁了屏,把手机塞进口袋,低头整理了一下外套下摆,仿佛想把那条短信一起掸掉。
“真够冷淡的。”她小声念叨,声音里掺着一点气恼,又夹着几分说不出口的失落,转身走出巷子,她的脚步缓慢,像是在和自己的思绪僵持。
“他到底想说什么?又为什么非要找我?”她心里的疑问一层层翻涌,愈翻愈多,愈翻愈发慌。
远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警笛声,划破夜色,像是一道冷锋划开雾霭。
林星澈下意识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警笛声传来的方向。
巷子的尽头光线昏暗,她望着那一团阴影,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
仿佛沈放就在那黑暗里,静静地看着她,冷静而专注,像他惯常的模样,不声不响,却让人一瞬动弹不得。
她不由地裹紧了外套,想驱散这不合时宜的幻觉。
“怪人。”她咬着牙低声说,明明是抱怨,却像在掩饰某种不愿承认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却怎么都甩不掉那种被注视着的错觉,他不在场,却早已占据了她太多思绪的缝隙。
清晨的光线还未褪尽寒意,小巷里一片清冷。
林星澈将厨房收拾好,随手擦着桌子,耳边便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头,果然,又是他。
沈放逆着晨光走来,黑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影被晨光勾出一道清冷的剪影。
冬日的寒风灌进来,掀动他敞开的外套下摆,衣角翻飞,他却仿佛毫无所觉,步伐稳重而沉静,一步步向她走近。
他抬手摘下墨镜的动作干脆利落,指尖轻巧一转,镜片落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终于显露出来。
那是一双过分好看的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天生的勾人弧度,黑白分明,清澈沉静,像是落在静水上的光,轻盈却不散。
可偏偏,那双眼睛落在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情绪,仿佛所有温度都停留在瞳孔的表面,骨子里却是冻土三尺的冷。
这种矛盾的存在,让人一时无所适从。
他太安静,安静得像某种远离尘世的存在,却又太真实,真实得每一个呼吸、每一次靠近,都在拉近某种难以言说的危险感。
林星澈盯着他,心跳像是被什么轻轻绊了一下,她知道这种人不该轻易招惹,但那双眼,却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又忍不住想回避的力量。
“抱歉,昨晚让你白等了。”他说,语气不高,却低沉清晰,像是早就习惯了承担。
林星澈盯着他,一时没出声,她一向讨厌别人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但沈放这个人,不知为何,总能让她积蓄的反击力道没处落脚。
她耸耸肩,嘴角一挑,故作轻松:“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事儿。”
沈放没有回应她的敷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得仿佛能透进人心。过了两秒,他开口:“有些话,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林星澈挑眉,靠在门框上,笑意更深了一分:“沈警官,这次是公务,还是私事?”
“昨天我们查了你去的台球厅。”沈放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那俩小子交代了,给你下了三/唑/仑。”
林星澈眉头一动,眼神闪了一下。
“强效安眠药。”沈放顿了一下,“不过还好,你没出什么事。”
她愣了几秒,那晚意识断裂的混乱感又一次回到脑海,后怕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可她很快扯出一个笑容,把情绪按了下去。
“哦,原来如此。”她低声说,“那还得谢谢你了。”
沈放点点头,眼神却没移开:“不过,除了这个,还有天堂鸟的案子。那家场子涉嫌洗钱和非法经营,你当晚在场,需要做一份笔录。”
林星澈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停在路边的那辆警车,轻轻扬起眉梢:“沈警官,还真讲究,连专车都配好了。”
“上车吧。”沈放走向车门,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邀请她去喝杯早咖啡,而不是进警局。
林星澈没动,抱臂站在原地,语气带着笑:“我这身份,坐着警车进警局,不会太高调吗?”
“没人注意你。”沈放回头看她一眼,语气淡然,“再说了,你不是一向很擅长应对别人的目光吗?”
她一愣,眼底的笑意顿了一瞬,“沈警官,原来你对我观察得挺细。”她调侃。
“不了解。”沈放打开车门,语气平稳,“但看得出来。”
林星澈轻哼一声,迈步上车,车厢里安静了几秒,只有风穿过窗缝的微响,她偏头望向他,语气略带调侃:“你们警察是不是都这样?连聊天都这么沉重?”
沈放没转头:“没必要轻松。”
“那你们的工作需要什么?”她靠在椅背上,嘴角一勾,“追坏人?抓证人?还是教育像我这种闲杂人等?”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尽量避免,让普通人卷进危险里。”
她怔住,眼神倏地变了。
他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在晨光中清晰如雕。
林星澈没有再接话,安静地看着窗外,唇边的笑慢慢收了回去。
风吹过街角,吹动她额前一缕碎发,沈放坐在旁边,却像是一道难以靠近的界线。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她习惯对付的类型,他不争辩,也不回避。他只是一句一句,把她包围得悄无声息。
东华分局内,人来人往,神情凝重。穿梭的警员、翻飞的资料、滴滴作响的电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高度运转的秩序图景。
林星澈站在门口,扫视一圈,嘴角扬起,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次进警察局。”
“进去。”沈放淡淡说,声音低沉不带感情,却有股压迫人心的坚定。
她故意放慢了脚步,拖着步子打量四周。墙上的公告板贴着数十张嫌犯照片和通缉令,办公区里警员们或低头记录,或接打电话,没人对她多看一眼。
“你长得和这地方完全不搭,但气场却又刚刚好。”她漫不经心地说,眼神却掠过了每一个出口和摄像头的位置,最后落回沈放身上,她忽然笑了:“真是……奇怪。”
沈放听了,眉头轻微一动,却没回应,只是转头淡淡看她一眼:“别在门口晃了。”
她挑眉,跟着他走进办公区域,嘴里小声嘟囔:“夸你都不接话,真是个怪人。”
进入笔录室,林星澈毫不见外地在椅子上坐下,腿一翘,气定神闲。她的视线扫过屋顶的摄像头,唇角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阵仗还挺齐全,差点让我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重犯。”
“你是协助调查。”沈放将一份记录表推过来,语气不冷不热,“如果是嫌疑人,得换另一间戴手铐。”
“啧,”她笑了一下,没接话,反倒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几秒,“你每次语气都像在宣判生死,习惯了吗?”
沈放不接她的调侃,只道:“开始吧。天堂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的?”
林星澈轻轻晃了晃脚,语气慵懒:“不到三个月,朋友介绍的。推销酒,提成高,比别的兼职赚钱快。”
沈放低头记录:“期间,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客人之间的对话、身份、交易行为。”
“你要是把‘行为异常’也算进去,那每晚都得写小作文。”她打趣道,眼神却渐渐收敛,正了正神色,“有两次吧。有人提过‘货’和‘账’,还说什么‘下个月一定补上’。我记得挺清楚。”
沈放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是谁?”
林星澈笑了一下,声音清淡:“老客。四十来岁,发际线靠后,爱穿浅蓝衬衫,戴一块老金表,特别老那种,感觉比我岁数都大。他上次点过1982年的拉菲,看起来很阔。”
沈放笔尖一顿,继续记下:“还有吗?”
她偏了偏头,像是逗猫似地慢悠悠道:“他抽烟,蓝色薄荷味的细烟。每次都从左裤兜里拿,点烟的时候皱眉,像是嫌味不对。他不爱多说话,但很有观察欲,喝酒时一直盯着别人看。”
一旁的任莫言听到这儿,已经愣住了:“这你也记得?”
林星澈耸肩,语气轻松:“记忆力好不是罪啊。从小就这样。再说,那种人,点名让我传纸条,我总得上点心,别被当工具人用完就丢。”
沈放没有评价,只静静问道:“纸条上写了什么?”
她想了想,缓缓开口:“‘货到齐,明晚见。’传给二楼的‘阿三’。”
沈放:“传纸条的人呢?”
“中年男人,五十上下,戴金戒指,大得离谱。戒面上刻着‘J.R.’两个字母,应该是手工打上去的,刻得歪,底下还有裂痕,像是戒指被砸过。”
沈放目光深了几分,点头记录:“字迹?”
“黑色签字笔写的,字偏斜,整体匀称。‘货到齐’这三个字的笔画有顿笔痕,像是写一半被打断了,或者写的人心虚。”
任莫言小声吐槽:“我们调监控都未必看得这么清楚。”
林星澈笑了:“那是设备太老。我是靠眼睛,不是靠镜头。”
沈放却始终没笑,只静静看着她,眼神像深水,“你习惯观察,是因为谨慎,还是习惯性不信任?”
林星澈闻言,眼神微微一凝。她靠在椅背上,不答反问:“你们警察,是不是每个问题都必须套出点心理画像来?”
沈放不动声色,语气淡淡:“不是每个人。只有你这样的,我得多留心一点。”
那一瞬间,空气沉了下来。
林星澈轻轻勾唇,眼神却变得锋利:“沈警官,你这是把我当证人,还是当线索?”
沈放沉默两秒,眼神不动:“证人,也可能是线索。要看你想站在哪边。”
屋内一瞬无声。只有那颗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默默记录下这场不动声色的交锋。
这里沈放和任莫言也都是刚刚加入刑警队的年轻人,办案经验还没那么丰富,所以会有些波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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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