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如潮,街道两侧的霓虹灯在夜色中竞相闪烁,酒精与香水混杂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仿佛连夜风都带着暧昧的醉意。
偶尔有几人踉跄地从酒吧门口走出,笑语嬉闹,脚步虚浮,像是刚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的影子。
沈放和任莫言并肩站在“乌托邦”门口,眼前是一排排的豪车,黑色车身在霓虹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这是城市的夜生活最繁华的一隅,表面浮华如纸,背后却往往藏着最深的裂缝。
“这家的可能性最大。”任莫言低声说,手指轻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她衣柜里那条红色亮片裙,和这里的工作制服是一模一样的。”
他顿了顿,嘴角牵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真讽刺,‘乌托邦’。说是理想国,其实不过是一群人靠幻想维生的地方。”
沈放瞥了他一眼,神色未动,只抬手推开酒吧厚重的玻璃门。
酒吧尚未开场,灯光昏暗而迷离,残余的酒气与清洁剂混杂着浮动在空气中。几个服务生正低声交谈,散漫地倚靠在吧台边,看到他们进来,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沈放走到吧台前,从风衣口袋里取出警官证,递给其中一人:“东华区公安。叫你们经理下来一趟。”
服务生愣了愣,眼神闪过一丝警惕,打了个电话。
不久,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裙装的女人踩着细高跟走下楼梯,卷起的火红长发在昏黄灯影下摇曳生姿,妆容艳丽却不显油腻,眉眼冷冽,像玫瑰开在夜里,艳而带刺。
她停在两人面前,目光扫过警官证,唇角勾起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语气得体:“警官,有什么事?”
沈放没有寒暄,直接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她,语气干脆利落:“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眉头顿时皱起:“这不是小雨吗?……她怎么了?”
沈放眼神凌厉,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她死了。一周前,尸体在合意村的出租屋里被发现。”
女人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去,唇角僵硬,指尖微微发抖:“不可能……她……她前阵子还好好的呢?”
这反应,太自然了,太熟练了。
沈放眼底一沉,他见惯了这种人,表面上惊愕至极,实则每个情绪都精准得像在剧本上划过。
沈放沉默了两秒,语气平静地问:“她最后一天上班是什么时候?”
经理眉头紧蹙,努力从记忆中搜寻答案。片刻后,她迟疑着摇了摇头:“应该是春节前。我们这边没有春节假,想回家的都在腊月二十八统一走,小雨也是那天离开的。”
沈放眼神微微一凝,语气一贯冷淡却带着隐隐的压迫感:“她走之后,你联系过她吗?”
经理轻笑了一下,眼神游移:“初三我给她打过电话,没人接。”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说辞,“她之前确实说过,过阵子不打算干了。”
沈放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盯得人心发紧:“她说过为什么要辞职?”
经理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疲惫:“她家在西南农村,是老大,下面还有几个弟妹,全靠她供着。她说得回学校把书读完,找份正经工作。”
沈放沉默了一瞬,继续追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在你们这工作的?”
“差不多一年多前。”经理低声道,“她说是学生,要贴补家用。她长得漂亮,脾气好,酒量也不错……很受欢迎。”
沈放打断她:“只是陪酒?”
经理顿了一下,脸色微变:“我们是正规酒吧,警官。”
“正规酒吧?”沈放冷笑一声,眼神冷得像刀,“她死的时候体内查出毒品残留,你还觉得你们‘管得住’?”
经理的脸色瞬间煞白,像被重锤击中,一时语塞,良久才低声道:“我……真不知道这个事。她确实最近跟几个客人走得比较近,但我们……我们也没法管那么多。”
沈放逼近一步,语气不容置疑:“是‘没法管’,还是根本没人想管?”
经理咬了咬唇,像是在犹豫。终于,她像是下了决心般低声开口:“有一个人……她最近总陪一个叫‘军哥’的客人,对方花钱大方,每次都点她,一晚就能花好几万。”
沈放神色不变,声音却带着一丝锋意:“军哥。什么背景?”
经理紧张地搓了搓手:“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好像不是本地人。来这边做生意的,听说跟一些外地人混得挺熟。”她低声道,“我们这些打工的,真不敢问太多。”
沈放慢慢点头,眯起眼睛看着她:“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查证。如果你说漏了什么,或者撒了谎,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经理连连点头,额头上已经沁出冷汗:“我没有撒谎……真的没有。”
任莫言目光微凉地扫了她一眼:“想起来什么,随时打给我。”
说完,两人转身离开。
身后的“乌托邦”灯光依旧暧昧跳跃,门外的夜风却刮得人心口发凉。经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才瘫坐在高脚椅上,喉咙干涩地咽下一口气。
沈放和任莫言从“乌托邦”酒吧走出时,天已彻底黑透。霓虹倒映在路边湿漉漉的水洼中,五彩斑斓,却冷得像刀,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与压抑的躁动味道。
两人沉默走出几步,直到拐进相对安静的街角,任莫言才轻轻开口:“沈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不对劲。”
沈放侧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平稳:“讲。”
“按理说我们亮明身份,那经理不该那么含糊其辞。她刚才那个状态,说一句藏两句,一提‘军哥’眼神立刻就飘,像是怕说多了会出事。”任莫言耸了耸肩,“再看她背后那些人,也不对劲。”
沈放点点头,目光依旧停在酒吧的门口,淡声道:“不止她一个。门口那两个保安太警觉了,我们靠近时对讲机响了一声,应该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包厢区几个客人看似随意,但动作都极有分寸,连眼神都不敢乱飘……像受过专业训练。”
“还有那股味儿,”任莫言回头望了一眼,“你闻出来了吗?酒味底下压着股淡淡的草酸香,像是特意调配过的掩味剂。”
沈放低声道:“可能是挥发性气体,掩盖酒精、烟草,甚至毒品的气息。市面上有几款夜场专用的混合剂,能中和执法时用的嗅探犬侦测。”
他们站在路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都在各自消化线索。片刻后,沈放终于开口,语气低沉:“这地方,表面上看像是高端夜场,实则……像个信息和交易的中转站。”
“我也觉得。就是还缺个点能撬开口子。”任莫言翻出手机记录,“得有人松口,或者抓个现行。”
沈放看着远处的街道,眼神冷静如水:“他们不可能一直藏得住,咱们回去把‘乌托邦’所有的员工背景过一遍,尤其是包厢区的服务生,还有调酒师。”
“嗯。”任莫言边走边记,“还有那个军哥。说不准他背后牵出来的,比这酒吧更脏。”
刚说完,他忽然顿住,迟疑着回头:“对了,刚我们出来的时候……你注意到对街那辆黑车了吗?”
沈放点头,声音极低:“注意到了。大众辉腾,老款,玻璃贴得太黑,看不清车里人,副驾窗户开了一指缝,有人在看我们。”
“那你怎么没动手?”
沈放脚步一顿,目光扫过街角昏暗灯光下的车流,轻声道:“线太浅,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任莫言挑了挑眉,半是钦佩半是好奇:“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继续露面?”
“他们盯上了我们,就说明后面还有东西没捂住。”沈放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一旦有人知道我们在查,就有人坐不住。”
任莫言低声啧了一句,忽然笑了:“你这种人啊,不当警察真是屈才。”
沈放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停住脚步。
“任莫言。”
“嗯?”
“明天你找经侦的盯着‘乌托邦’背后的注册公司,再查一查程雨欣账户里最近三个月的资金往来,看有没有不明来源的转账。”他顿了顿,语气更低了一些,“我去查那个军哥。”
任莫言一边记一边答应:“好嘞。”
两人并肩走进夜色中,身后酒吧的灯光还在明灭跳动,像是某种压抑情绪的心跳。而在那暗影中,一场更大的猎捕,也正在悄然展开。
夜幕沉沉,风声穿过街头空荡的巷口,像是某种无形的低语。昏黄的路灯下,林星澈独自一人,脚步稳而轻,身影在地面上被拉得极长,孤立得像一笔静默的叹息。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她的视线。它如夜色中潜行的兽,车身反光极淡,仿佛专为隐藏而生。
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缝隙,一股冰冷的气流随之溢出,像是从黑暗中探出的一只手,带着审视与威胁。
林星澈停住脚步,眉峰一动,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一寸。她没有慌乱,唇角反倒缓缓勾起一丝讥诮:“这年头,找人谈话都要走□□风格?”
车内一时寂静,唯有引擎的低吟仿佛某种沉默的注视。片刻之后,一道低沉的男声从缝隙后传来,温和却带着控制力极强的压迫感:“林小姐,聊几句,不会耽误你太久。”
“这种开场白听得太多了,”林星澈轻轻眯眼,嗓音平静,透出一股锐利的冷意,“只差没问我要不要‘自愿协助调查’了。”
对方没应声,只有车门“咔哒”一声,解锁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刺耳,像是某种无形暗示。
林星澈眼神一冷,指尖微微一紧,目光悄然扫过周围街角的每一条通路,判断着逃脱的可能性。
忽然,一道铿锵而带有穿透力的声音从背后的巷口骤然炸响,“警察!不许动!”
一身高大的黑影踏出阴影,脚步沉稳,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
林星澈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是沈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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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