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冬天 第12章 第十一章

沈放大步走到林星澈身旁，右臂一伸，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后，声音低沉而冷硬：“过来。”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已习惯在危机中为人挡锋。

林星澈愣了一下，眉梢微挑，却没有反抗，顺从地退了一步。然而在后退的那一刻，她像是有意为之，又像是一种下意识的依赖，手臂轻轻绕过他的腰，掌心贴在他腹部。

沈放身体一僵，动作几乎停顿了一瞬。他低头看她，目光冷峻如刀，薄唇却只吐出两个字：“别闹。”

语气克制，尾音低哑。他没有甩开她的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将视线投向那辆黑色轿车。

“车里的人，下车。”他的声音如刃，毫无温度。

车门终于打开，一只擦得锃亮的皮鞋率先踏出，接着是一个身着剪裁得体黑色西装的男人。他约莫五十岁，身形挺拔，面容沉静，鼻梁高挺，眼神深邃锐利，整个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场。

他走下车，眼神略微一扫，先落在沈放身上，眼底划过一抹短暂的试探，然后才转向林星澈。

“林小姐。”他微微欠身，语气低沉，恭敬中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势，“打扰了。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想问一句，你是否认识顾云来？”

林星澈目光一顿。

她终于知道这个人的气质为什么如此熟悉。他的轮廓，眼神，甚至那不动声色的威压，都带着几分……顾云来的影子。

她收回眼神，语气不动声色：“他是我朋友。现在在我父亲的小吃店帮忙。”话说得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情绪暴露。

对方闻言，微微一笑，那一瞬间眼角的锋锐缓了一分。

“我叫顾永谦，是他舅舅。”他说得平缓而克制，“这段时间我们家人都在找他，听说他在你这里，我便过来确认一下。若他一切安好，那自然最好。”

沈放站在她身旁，一动不动，身形如山，眼神如钉，始终冷冷地盯着对方。那不是警告，是一种极冷静的评估，仿佛在审视一个潜在危险的布局者。

顾永谦显然察觉到了沈放身上的警惕气场，目光转向他，微微点头示意：“这位是？”

“东华分局，刑警队。”沈放声音低沉如锋，语气冰冷干脆，没有多余寒暄。

顾永谦眉峰轻挑，神情从容：“原来是警官。”他微微一笑，带着一贯体面的姿态。

沈放却没有理会他的礼貌套话，只是从风衣内掏出警官证，手势干脆利落：“顾先生，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明。”

顾永谦微怔片刻，仿佛对这要求略感意外，但很快便恢复镇定。

他从大衣内袋里掏出钱包里的身份证，递上前时依旧维持着一份温文的笑意：“沈警官请放心，我们确实没有恶意。也绝不会强迫云来做任何决定。只是……”

他顿了顿，眼神略过小吃店昏黄的玻璃窗，“只是想看看他。这段时间，家里人都很担心，尤其是他妈妈。”

沈放低头翻看了证件一眼，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信息，指尖轻触着卡边，神色不动。他将身份证还给对方，语气不急不缓却冷意未散：“既然没恶意，就更该避免引起误会。”

顾永谦点点头，神情似乎真的露出一丝疲惫的松动：“我明白。其实这次来，也只是想静静地看看他，不打扰他的生活。”

他话锋一转，语气轻了几分：“林小姐，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劝劝他？燕州大学，是他当初拼了命考进去的。读书这件事，耽误不得。”

林星澈闻言，目光微动，语气依旧从容：“顾云来确实在我家的店里，但他从未说过要回去。我想，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

顾永谦沉默片刻，目光重新望向小吃店的方向。他透过玻璃窗，看见那个少年正专注地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穿着围裙，侧脸被暖黄色灯光笼罩，眉眼间没了以往的张狂，却多了几分鲜少展露的专注与安定。

他端着菜放在桌子上，旁边坐着一位脸色不太好的中年人，似乎是店里的人。那人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拿起水壶替他倒水，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看得出关系并不疏远。

顾云来点点头，像是认真在听，还回了几句。他低头接过水杯的那一瞬，神情很轻，像是突然卸下了长久背负着的某种重量。不是故作的叛逆，也不是少年心性的顽固，而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顾永谦的目光落在那两人之间的细节上，一时间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林星澈淡淡地开口，像是在回应他眼中的疑问：“那是我父亲，身体不太好，云来这阵子帮了他很多。”

语气不带炫耀，也不带亲昵，只是陈述事实。

顾永谦回过头，看着林星澈的神情。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面容冷静而清醒，没有任何讨好，也没有回避。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点什么，又仿佛更不确定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原来是这样。”

“他一向固执。”顾永谦轻声道，语气中终于流露出几分真切的情绪，“但我也只是想劝他想明白，不是强迫他回家。”

林星澈眉心轻蹙，却仍语气柔和地追问了一句：“顾先生，您要他回去，真的是为了他的学业，还是……另有原因？”

顾永谦垂眸片刻，随即扬起笑容，语气平静：“每个家长眼里，孩子都是最特别的。他聪明，有天赋，就是脾气倔了点，听不进劝。离家出走，大概只是想证明点什么。”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星澈却听出了他刻意掩盖下的另一层深意。尤其是他说到“聪明”和“天赋”这两个词时，语气中隐约透出某种特别的意味。

她下意识地看了沈放一眼，而后者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似乎印证了她的判断。

林星澈没有追问，眼中波澜不惊，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顾永谦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他话语温和，姿态得体，但那种“关切”的背后，总透着一股刻意压抑的沉重，仿佛随时可能从缝隙中漏出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

似乎察觉到她的迟疑，顾永谦微微一笑，声音比刚才柔和许多：“谢谢你们照顾他，也谢谢你愿意为他留个安稳的地方。他这孩子，性子虽然犟，但心不坏。”

说着，他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个厚实的信封，递向她：“这里是这段时间的生活费。麻烦你……多费点心。他这个年纪，容易倔，容易冲动，最难得的是你们还能容他几分。”

他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语气像是从回忆中拽出来的：“从小宠得太狠，有时候太自以为是，可归根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林星澈没有伸手接信封，只是望着那一方纸封，神色平静却透着一丝克制的冷意：“既然您这么关心他，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顾永谦像是早有预判，神情并未露出丝毫波动，只是叹了口气，将信封重新收回公文包：“他现在看到我们家的人，就像刺猬见了猎枪。只会觉得我们在干涉他的选择。”

他说这话时，眼角微微下沉，语气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克制与痛楚：“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我们谁都不能替他决定他的人生。”

他似乎顿了一顿，又看向林星澈，目光带着几分隐晦的请求：“如果他哪天跟你提起家，或者情绪不对劲……能不能请你，顺着他说一说？他表面强，其实心软，比谁都敏感。”

林星澈没有立刻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凝住，像是在试图从这副看似疲惫的面孔下辨识出那一点未曾说出的真相。

终于，她轻声问道：“顾先生，他离家出走，真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吗？”

顾永谦怔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缩，但随即笑了，语气如常：“也许只是年少轻狂吧。他确实有些天赋，但用错地方的时候，也不比谁高明。”

他的回答带着刻意维持的模糊与模棱两可，那股让人警觉的“刻意含糊”反倒成了最清晰的警报。

林星澈没有再追问。她知道，眼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顾永谦转身走向车门，夜风带起他衣摆边角，一如这个人身上那份沉沉压抑的影子。

临上车前，他忽然停住，回过头，目光沉沉地望着林星澈，仿佛想再确认一次什么。他的眼神里，有探究，有疲惫，还有一种压在喉咙里、终究咽下去的话。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然后转身上车。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夜色之中，尾灯如红星划过沉暗街道，转眼便没入城市的深巷。

林星澈看着那辆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沉默几秒后才转头看向沈放，语气低沉：“你怎么看？”

沈放依旧望着远去的方向，语气冷硬：“他在撒谎。”

林星澈笑道：“哦？”

沈放微微侧头，声音低却极具穿透力：“他们这种家庭，你觉得只是因为和家人吵架就离家出走？”

林星澈眉头轻蹙，神色渐渐凝重。她静默片刻，像是在梳理刚才每一帧细节，缓缓吐出一句：“他也不说实话，算了，等开学我去了解一下，反正他也不会待太长时间的，开学也得回学校。”

沈放缓缓转头看她一眼，目光锋锐得仿佛能刺穿人心。他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带着明显的压迫：“你离那家人远一点，他们可不简单。”

林星澈轻笑了一声，仿佛并不打算顺从。

他的语气越冷硬，她眼里的光反而越亮，她抬起手，不知何时又环住了他的腰，动作自然得像是在熟悉彼此的温度。

沈放身体骤然僵住，像一根瞬间拉紧的琴弦。他低头看着那只贴在自己腹部的手，眼神空白了一瞬，像是还没能理解这动作背后的情绪含义。

“林星澈。”他低声开口，语气没有起伏，只是本能地提醒，“现在可以松手了。”

林星澈却像是没听见，指尖轻轻按了下去，带着几分好奇与玩笑：“哎……你还真有腹肌啊？”

沈放的呼吸微微滞住，他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她的语调、她的表情都显示着轻松愉快，但那份“愉快”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却完全无法感知。他听不懂她的情绪，更无法分辨她的动机。

她接着说：“这可是我第一次摸男人的腹肌诶。”声音带笑，眼神亮得像水。

沈放没有回应。他只是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像从高温中抽身。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更不理解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明明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所谓的“羞耻”，可身体却像被操控一样，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缓慢地握住她的手腕，不重，却异常坚定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动作仿佛是机械完成。他的声音依旧低冷：“别这样。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星澈挑了挑眉，像是真的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你不知道？”

沈放垂着眼，沉默了一瞬，像在努力组织语言，最终只说出一句极其平淡的话：“我不擅长这些，你最好别对我做这种事。”

林星澈却笑了出来，仿佛他这句“你最好别”比任何暧昧都更像一场邀请：“这种事是哪种事？怎么搞得好像我逼良为娼一样？”

沈放的眉头紧了紧，像是被某种语言上的模糊困住，他抿着唇没再说话，只是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步伐甚至比平常更快了一点。

林星澈站在原地，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唇角微扬，语气轻描淡写：“你下班了？看你这样子……遇上大案子了？”

沈放没回答，只是目光扫了她一眼，声音冷淡却不失克制：“注意安全。”

林星澈挑了下眉，声音依旧不紧不慢：“还有别的要提醒我的吗？你看起来，好像还有话想说。”

沈放沉默了一瞬，眼神在她脸上停留短短一秒，最终却移开了目光，转身迈步离开，语气像被刀锋削过：“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林星澈站在原地，双手环胸，轻轻摇头，眼底像是掠过一丝了然与揶揄，“沈警官，你好像不太擅长撒谎啊。”

沈放没再接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回家。”

“得令。”她打了个响指，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并肩走入夜色，一个步伐沉稳冰冷，一个笑意明媚轻盈。

风吹过街角，夜晚的灯光仿佛也被这一幕染上了几分暧昧又克制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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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