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长长 第2章 哥俩好不好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第一排的女同学，回神了。”

吃进嘴的香甜奶糕变成了粉笔灰，宋灵曦猛然回神，眼前画面从小卖部落进教室，准确来说，是落进老师专注而空洞的死亡凝视中。

命运一般的对视，身体比心跳更先作出反应，宋灵曦忙不迭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上行云流水地开始哗啦啦翻书，仿佛已经刻进肌肉记忆。

可惜黑板上没写标题，宋灵曦不知道这节课讲到了那一页。而常言道人在紧急时总会被逼出一些超出平时的能力，而此时，宋灵曦就眼尖地瞅到了同桌书上那个占了半页的“第三单元”。

虽然不知道翻书干什么，但是翻到后总归是心里感到踏实些。宋灵曦松了口气，站直身子时才发现，教室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通用技术课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微胖的身子慵懒靠在讲桌上，歪了的眼镜都来不及推，语气恨铁不成钢：“学过的一点笔记都没有啊？”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哄堂大笑，后排那几个大嗓门声音格外大。热气“噌”地从脚底窜上头顶，宋灵曦只感觉脸上烫得吓人，这么大的动静，景繁也肯定看过来了。

救命，真丢人啊！

笑笑笑，你们书上就有笔记了？

宋灵曦依稀记得自己曾随手在某页划过几笔，于是抱着能挽回一点是一点的心理往前翻，又往后翻翻，结果发现无一例外都是新得比脸还干净。

得，毁灭吧。

还好老师本就不打算为难宋灵曦，再加上今天是周五，没几个学生会在这种水课上放太多注意力，没过一会，教室里又嗡嗡嗡闹成了一团，好像刚才那点事没发生过。

浑浑噩噩地过了后半节课，铃声终于响起，宋灵曦如蒙大赦，正打算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刚站起身，眼前忽地闯进个让人心头一颤的侧脸。

景繁一只胳膊夹着书和试卷，黑白拼贴色的校服妥帖熨在身上，就这么从宋灵曦面前经过。而宋灵曦本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景繁丝毫不避讳地直接朝自己看了过来。

面色很平淡，眼底静得像一汪潭，却在宋灵曦心里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

宋灵曦颇不自然地扭开脸，假装去看最后面墙上的挂钟。

于是也就正好错过对方启唇欲言的动作。

景繁似乎也没料到宋灵曦这个反应，想说的话在喉头滚一圈最后还是落了下去，微微停顿的脚步只在原地留了一小阵风。

出于前面被拒绝的窘迫和尴尬，宋灵曦现在并不想和景繁直接对上。可明明从后门回本班更方便，他却不惜从倒数第三排走到前面，偏要从前门出去……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宋灵曦心里又不可遏制地产生了些心思，于是她只停顿了几秒，便带着几分期待转回头，原地却是空无一人，连背影都没在教室门口留下。

想什么呢？

心上好像被谁敲了一下似的，又疼又闷。这个死景繁，什么都不干，干嘛非要走我面前过？

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再怎么想飞也得老老实实挨过这四十五分钟。照例和往常一样，前面十分钟先说班上的事，后面的时间就是自习。

而下周的班级头等大事，无疑是排练下个月运动会的开幕式表演。

开幕式要把全班学生分成两拨，一拨只用负责走方阵，而另一拨除此之外还要为主席台表演节目，节目得分也会最终算进班级总成绩里。

选人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组织委员宋灵曦身上，名单是昨天交上去的，不过最终敲定还得看班主任。没一会，宋灵曦被钦点了“去办公室把名单拿过来”的任务。

下楼不可避免要经过刚才的活动教室，不过现在已经换了其他两个班的人。在这种上课时间经过窗外，毫无疑问会引起里面一些人的注意，宋灵曦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平时也不主动往窗户里看，只是闷着头走过去。

只要我没看见，就可以当作也没人看我。

但这次教室里传出的声音不太一样，宋灵曦路过中间的窗口才发现。好奇心驱使下，她还是朝教室里看了去。

几十个脑袋全集中在三四组中后排的位置，从宋灵曦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被扶着一瘸一拐往出走的女同学，还有过道上歪歪扭扭倒着的凳子，其中一条腿断了大半截，缺口处像是被狗啃过。

宋灵曦眼皮猛地一跳，第四组倒数第三排外侧，正好是上节课景繁同桌的位置。

完全路过了活动教室，耳边的嘈杂声逐渐消失，归融于楼梯道里空荡的平静。现场唯一最不安宁的东西，此刻正藏在宋灵曦胸腔中。

巧合真是最不讲理的东西，刚才那个人的名字还在脑海里，现在就变现到那张整齐撕下的横线纸上了。

最后一行负责剑舞的同学里，其中一个人名被打上替换符号，空白处用蓝笔写了景繁两个大字。

不同于别班各种眼花缭乱的短裙JK女团舞，宋灵曦她们班的节目是班主任陈静定下的——一段伴着龙拳音乐的古风表演，其中就有两个男生模仿古代侠客持剑对打的情节。

对此班主任给出的理由是：评委席上坐着的都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你给他们看kpop，他们只觉得你吵闹。

实在是很难不认同。

而关于对打的人选，景繁其实再合适不过了，他个子高，瘦但不弱，远看像棵挺拔的小白杨，扮一身古装不知道该有多好看。

周三下午，宋灵曦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去找他的。

顶着大太阳上了一节体育课，景繁跟几个跟其他几个疯跑着打篮球的男生一样，惹了满头的汗，刘海被随便拨弄成了好几缕，正好露出光洁的额头，或许是少了遮挡，映着火红霞光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下课铃响起，自由活动时让帮忙拿的校服外套也该物归原主，宋灵曦小跑着进了篮球场，还没走几步就先被班上另一个男生赵书言拦了下来。

“借我几张卫生纸呗。”

宋灵曦嫌弃地看了眼正在疯狂薅头发凹造型的男生，不留痕迹往后退了两步：“你别把汗甩我身上。”

赵书言嘿嘿一笑，接过纸就跑走了，在身旁掠起一阵轻巧的风。景繁也在这时趁风而来，分明跑了大半节课，却丝毫不见累，只是缺水的嗓子带着微哑：“还有吗？也给我一张。”

宋灵曦从善如流递了过去，两人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一道往教室走，景繁身上好像在冒热气，让人觉得周身温度都高了几分。

“老班刚……”

“这个周不是我们组做值日了。”

话音同时响起，慢半拍的宋灵曦声音被对方压了下去，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景繁的语气听起来莫名有些期待，只能讷讷地应了声“啊？”

终于意识到景繁的意思是他可以按时放学回家的时候，宋灵曦刚好看见前面楼梯口边在等自己的贺悦。出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俩是邻居的心理，宋灵曦不留痕迹拉开了点距离，赶紧说：“那你早点回去吧。”

“我们一起回家吧。”

又是同时出声，这次声音被压下去的是景繁。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被云层遮住的缘故，宋灵曦只觉得身边的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谢谢，给我吧。”

臂弯里一空，是景繁的校服被他抽了回去，刚才脸上的神采和轻松之意也随阳光隐匿，蒙上了一层宋灵曦看不懂的阴霾。

景繁腿长，步子迈得大时宋灵曦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在宋灵曦眼里只留下个消失在楼梯间的冷漠背影。

迟来的光线斜斜落在那个黑洞洞的楼梯口，清晰映照出其中的空荡。

回教室时老班不在，听同桌说才知道是校团委那边叫去临时开会了，也就是说，通知景繁准备好参加表演的任务也落在了宋灵曦身上。

其实要说也就一句话的事，微信上发个消息就好，既能避免面对面，又不用担心后面没话说而尴尬，宋灵曦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回到家里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锁屏上先叮叮咚咚地跳出好几条来自“爸爸”的消息——

“下午跟你景叔叔一块钓了两条大鱼”

“[图片]”

“放学之后来咱们常去的那家烧烤店，咱们吃烤鱼”

宋灵曦刚把照着水盆里那条大鱼的照片点开看，外面正好响起不徐不疾的敲门声。景繁连校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拉链松松垮垮地垂在两边，内搭上印着随意组合的黑色字母，对视的霎那，他先开口：“走吧。”

因为住得近，再加上宋灵曦一家人经常在老景便利店买东西，来来去去的两方也渐渐熟络起来。尤其是宋建明和景山远，偶然在河边遇到来钓鱼的彼此后更是一见如故般，迅速成了哥俩好。

哥俩好啊哥俩好，这哥俩是好了，但宋灵曦现在不太好。

宋灵曦原本也能和景繁处成哥俩好的，要是自己不会莫名其妙因为他的一次拒绝就心烦、一点靠近就心乱的话……

就像现在这样。

楼道并不宽敞，宋灵曦本想落后半步一前一后下，可她不动的时候，景繁也不动，她迈开腿的时候景繁也刚好跨下楼梯，于是就成了这么个并排下楼的情况。

挤倒是也不挤，只是胳膊和肩膀难免碰到一起，宋灵曦忍不住偏头看过去，正好捕捉到对方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宋灵曦问：“你笑什么？”

景繁丝毫没有被戳穿的不自然：“我没笑。”

宋灵曦坚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坚持道：“你笑了。”

两人一起下了最后一步阶梯，出楼道后周身陡然明亮宽敞起来，但景繁没有主动拉开距离，于是存着有意无意的心思，宋灵曦也没有动。

“你怎么知道我笑了？”景繁不答反问。

宋灵曦坚持眼见为实，所以理直气壮：“我看见了。”

“那你看我干嘛？”

宋灵曦说不出话了。

其实看人又不犯法，在大街上走一圈都能随随便便看到几十个人，看一眼又怎么了？但宋灵曦现在面对的不是大街上的甲乙丙丁，而是景繁。

这个人在心里足够特殊，那看他一眼这件小事也会变得格外奢侈，只能藏在角落里、不经意里，或是擦肩而过的余光里。

“因为……因为你长得帅行了吧。”

平时和班上同学插科打诨时，帅哥美女的称呼从来都是张口就来，可现下她竟然感觉自己底气不足，于是只能把声音说得尽量大，气势撑得尽量足，这样，才不会让里面掺杂的实意露出马脚。

因着并排走的缘故，宋灵曦看不到景繁的表情，所以没能注意到他舒展的眉眼里张扬的愉悦。

只以为是马路上人更多了些，宋灵曦总觉得景繁的语气格外轻快。他说：“是吗，有多帅？”

倒是跟平时犯贱的时候一个样子。

宋灵曦没好气给了他胳膊一巴掌，景繁没躲。趁着这轻松的气氛，宋灵曦顺势说：“老班钦点你去开幕式上舞剑，名单写了。”

“知道了。”

景繁没怎么犹豫，毕竟这还是班主任的命令，他哪有不从的道理。任务完成的宋灵曦像是卸了身担子，还没把气完全松下来，就听见景繁又开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找我去？”

啊？

宋灵曦百口莫辩，明明那天下午第一个找的就是他，谁让他后面突然走那么快的。

抱怨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宋灵曦眼尖地看见马路对面正对着两人招手的景山远，于是后文被咽回肚子里，成了宋灵曦的“世界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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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哥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