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也认为这一切是我的教唆吗?
“我只收到了担心你难过过来试探你是否知情的委托,或许,我是说或许,你的家人很担心你。”陈知月斟酌着开口“虽然你的推理对我来说有些…… ... 不可思议,但我并不觉得荒谬,也许之前有些矛盾,但我想你的父母也不会凭空怀疑你会教唆一个仅有点头之交的人自杀。”
“我没有在刻意观察,也没有怀疑,我只是希望你最起码可以过完年再知道这些不幸的东西。”陈知月再次换上了熟悉的嬉皮笑脸,“年轻人不要这么悲观。”
大抵是他受够了被猜忌,又或许是正如他们说的一样,他有些疯了,总之他做出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吴思哲嘲弄地上前撩起了陈知月的袖子,手臂内侧是密密麻麻的针眼,相互叠加至皮肤都有了一些不可逆的凹陷疤痕“能喝酒说明没有长期服用药物,无需要长期治疗的疾病,你是现役选手中来青训楼次数最多的一个,结合你早年与家里决裂的传闻——与父母和解其乐融融的戏码旁观的多了,连同你这样的生命备份也会挺起胸膛是吗。”
不被期待的天赋不如不存在,他因为过分敏锐的认知被猜忌,那他陈知月的健康不也同样不被期待吗,一个几乎被迫残缺的为救治别人而存在生命备份,明明自己也是牺牲品,为什么一定要假模假样的劝诫别人相信亲情与爱呢?
难道一定要与那些猜忌与忌惮和解才算爱吗?自己挨了那么多年的针管跑出来还要远眺别人与亲人互诉衷肠抱头痛哭的戏码,难道亲情是维生素D不沾就会死吗?
陈知月僵硬地叼着吸管,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瓶子已经空了,喝得太急被酒水的气泡呛到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我收到了代为探望的托付,便擅自猜测你跟他们一样是一个被父母养得很好,只是最近出现了分歧的固执小孩,我也没有,没有…… ...”也没什么好辩驳的,他喜欢远眺青训楼看那些父母带着孩子回家,幻想自己也许会等到回家的那天,这次草率的留宿也不过是他以为又是这样的戏码,结局会是被感动的孩子和温柔的父母,阴沟里的老鼠仰望太阳太久也想出来分一杯羹,蹭蹭这份亲情的温度,所以他想当然做了决定,一如自己曾经讨厌的人一样随意地用亲情去草率地要求别人相信父母的爱。
重复半晌念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干巴巴地道歉“对不起。”陈知月的声音带了几分颤抖,明明是他被肆无忌惮的拆穿攻击了啊,是该揭对方的短还击才对吧。
大概是他贸然想起这些有些太难过了,没了争执的心思,就像过街的老鼠不幸行人踩了一脚不会跳起来追究那只踩它的鞋子,他也不想再处理这些了,老鼠该回他的老鼠洞了,就当作无事发生吧,过了这个星期,他还是那棵光芒万丈的摇钱树,这些都不必…… ...不必在意。
陈知月往沙发里面瑟缩了一下,把喝完的空瓶扔进垃圾桶里,半晌没动,他有些认床昨天本就没休息好,方才掰扯半天也有些累了。
直到吴思哲拎回一袋子果汁,余光一瞥看见垃圾桶便直接把袋子扔到地上,三步并两步贴上来摸了摸他的脸掀起外套摁了摁他的小腹。
“需要去医院吗?”
“什么?”
直到吴思哲把自己的外套套在他身上帮他把口罩帽子戴好拖下楼,痛觉才勉强回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针扎一般的难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刚刚拿的第二瓶酒是调制用的金酒,买来配它的果汁此时已经被扔在地板上了,他酒量不错并不觉得很醉,加上刚才走神没察觉拿错了直接灌了一瓶。
年末的流感让不少儿童中招,医院人满为患,他分到了大厅里临时加塞的输液架和一个金属凳子,待到一切安排好,四周是一片嘈杂,偶尔传来一些细碎的小孩子的尖锐哭声。
吴思哲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扒下来垫在他的靠背上,手心里暖着一节输液管,另一只手搭在他手腕上,头埋进衬衣的领子里,声音也变得闷闷的“热水袋卖空了,这样凑合一下。”
陈知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虽然之前常年住院,却也毕竟是健全的那个,没人会关心他那节输液管是个什么温度,酒精的后劲这时候也起来了,他脑子浑浑噩噩随口问道:“握输液管是有什么讲究吗?”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旁边那颗蔫了吧唧的蓬松脑袋已经把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他的胳膊上了。
陈知月挣扎的伸出另一只手在包里找卫生纸,恰好一瓶打完护士过来换瓶,看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便随口安慰“怎么了这是,病人状态很稳定就是没怎么吃东西又喝猛了,家属怎么哭上了,这是也喝多了?先别哭啊他喝这点死不了人的。”
旁边的老护士听闻走过来给了她一胳膊肘着急忙慌地将她拉走,“你会不会说话啊。”
陈知月拍了拍吴思哲的背,帮他把气顺过来,此时吴思哲已经在地上蹲着蜷缩成了一个球,只剩一只手抓着那节输液管,半晌抬起头仰视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的,我不知道的,我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我以为…… ...”以为只是寻常的争执,以为寻常人家的父母不会那么的憎恶一个小孩子,也没想过他从前会过得那么,那么的——后面的话他没法说出口,末了只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道歉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