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他们的初遇。
这年的春节格外早,元旦过去没多久年味就很重了,青训生陆续放了假一队也早已人去楼空,连保洁和厨房阿姨都已经回家。
陈知月吃够了外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元旦那天跟他一起看拜年祭的富贵卡皮巴拉,不得不说那是一张很对他胃口的脸,本着再看一眼不花钱四舍五入血赚的原则,决定去青训楼的食堂里找点吃的。
大厅亮着灯,只剩下了一个熟悉的脑袋顶,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交钱来戒网的学生已经尽数回家,年后报名的学生也还没来,青训楼也只剩下一只卡皮巴拉和一个门卫,食堂自然空空如也。
外面下着雪,他冻得要命,便想着吃了饭再回去睡觉,等外卖的功夫他起了捉弄人的心思,说不如我们来打两把游戏吧输了请客。
吴思哲沉默了一下说我玩辅助的这单挑不合适吧。
蓬松的黑毛因为在沙发上拱来拱去已经有些炸毛,长长的狼尾松散地扎起来搭在胸前,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在头发的凸显下显得格外瞩目。
陈知月突然觉得纣王行事不无道理,就比如说今天他就想当一把纣王,于是继续忽悠说不如我们双排一把。
虽然经理知道以后肯定会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但是管他屁事,他陈知月勤勤恳恳为战队奉献了五年青春,偶尔缺德一下整个活也是他应得的精神损失费。
吴思哲拗不过他,便退一步答应说好吧那我们打把1V1。
实话实说他作为moon是天才武士,但是对于辅助位的角色他一窍不通,不过好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基本功都在,选个长手角色法辅角色溜人玩一会儿就送掉好了。
不承想进了加载界面却发现两边选出了镜像的琴月,1v1的地图就是窄窄的一条,陈知月对角色着实陌生,又或许是吴思哲的走位相当不错不错,两人都没了蓝条,等着系统金币慢慢涨的空档无奈掏出了匕首,陈知月本就是玩近战武士的,看着匕首莫名来了兴致,控制角色突脸,辅助角色基础攻击力低一刀砍不死。
预想中的刀却没有击中,三个连砍都尽数被格挡了下来,趁着对手反击的空档陈知月用角色扛了一刀非致命输出,打开商店购买回蓝药,开启技能准备给吴思哲上个眩晕,却发现吴思哲靠冲刺后摇的无敌帧再次扭掉技能,再次格挡下了他的一刀,屏幕上弹出角色死亡的字样。
陈知月愣了一下,看着屏幕下方的debuff条——方才他开商店挨的那一刀被挂了持续掉血。
四刀格挡一刀闪避,中间还能腾出时间开个商店,啊年轻真好,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他感叹着长江后浪推前浪,抬头准备恭喜对方,却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眸子,一晃神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不是来戒网瘾的卡皮巴拉吗?
大厅的钟当当的响过十二声,外面的烟花爆竹一片噼里啪啦,陈知月从门口拿回两人的外卖关上门,将这一切的嘈杂隔绝在门外,收起了笑意。
拉开外套的拉链,露出了绣着ID的队服领子,回过头说,
“你好,我叫陈知月。”
吴思哲愣愣地看着他的一头金毛,仔细思索了一下缓过神来问道,
“你是moon?”
陈知月笑眯眯地凑上去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一起来尝试一些更有趣的位置。
“不要,辅助不背锅可以发呆还不容易挨骂。”
没理硬说和胡扯一直是陈知月擅长的方面,旋即便露出一目了然的表情说,
“哎呀呀你这是不懂语言的艺术,菜就多练。”
吴思哲没忍住笑了一下“什么嘛,堂堂世界冠军,半夜偷摸拿着辅助欺负人未遂,还把骂人说得那么好听。”
两人吃完了外卖,陈知月从库房搬出了空床垫,占领了吴思哲宿舍里的空床,熄了灯后试探着套近乎,问道“上次那个李与呢?”
对面的那团被子蛄蛹了一下“走了,跟家里和解不了,拿钱租了个房子谎称打工,继续干代练。”似乎是已经找到了舒服的睡觉姿势,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出吴思哲伸了个懒腰,继续补充说“你问他干吗,他四舍五入也算蛐蛐过你呢,他说职业狗都不打,除了头部都不挣钱还得挨骂。”
一阵闷闷的笑声过后,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陈知月忍不住试探着问
“那你呢。”
兴许是睡着了,四下的空气依然安静,没有回音。
新年没什么训练赛需要参加,陈知月像一只聒噪的鹦鹉一样孜孜不倦地忽悠吴思哲做出“更好玩的尝试”,极大地挤占了吴思哲刷手机的时间,偌大的基地几乎空无一人,吴思哲避无可避好容易挨到了午饭,眼见陈知月又找到了新鲜的乐子,掏出手机用抑扬顿挫的咏叹调读起了粉丝写给战队的彩虹屁小作文。
“其实你不必这样逗我开心的,”吴思哲扭过头对着餐桌旁的落地窗出神,基地通着电,午饭铃按时响起在空荡荡的基地里显得有些刺耳,待到最后一声铃结束,吴思哲转过身看着陈知月浮夸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与死了,对吗?”
吴思哲不再理会陈知月的沉默,自顾自地讲下去“李与是脸盲认不出你,你也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名册,呐…… ...”陈知月脸上的僵硬转瞬即逝,重新换回的平日里挑逗的语气不答反问“这也不能说明李与已经死了嘛,年轻人想事情不要这么极端。”
“哦,那就是还在抢救咯。”
陈知月斟酌着开口,“我那天晚上确实接到了经理的电话,声称李与自杀正在抢救,托我去确认一下状态李与前舍友的状态。”但他也未曾想过会因为这一通电话,他鬼迷心窍的留宿后是这样的展开。
“不被期待的天赋是不该存在的,不过我想这是一种另类与值得孤注一掷的天赋。”
“他的天赋算不上顶尖,就算放在青训也算不上出类拔萃,”宝石与矢石之间亦有品质的差别,如果吴思哲只有李与的水平他怕是懒得拉拢。
吴思哲变戏法一般从桌子底下捞出来一提兜酒,将一瓶度数低的塞进他手里,抱着另一瓶把屁股朝他那边挪了挪扣上陈知月手里的手机,“我们来打个赌吧,赌我知道李与的死因。”
“我们来打个赌吧,赌我知道李与的死因。”
“手指无明显变形和茧,说明他不是一个常年劳作的人,元旦那天他收到了礼物’那是个…… ...大概能买这里一个厕所的包吧’,随手断定奢侈品价格并下意识换算成房价,不惜编造身世也要隐匿自己的出身——私生子。”
“那份令他孤注一掷到绝望的天赋,我想也并非是游戏,而是某项艺术吧,李宇是个右撇子,却在搬行李箱的时候永远只伸出左手,下意识的保护行为说明其长期从事以手为核心的某种练习或工作,单手排除大部分乐器,先切断经济来源再送昂贵的东西进行敲打,那么大概率他的家庭内部近期出现了大的变动,大到足以波及一个私生子的人生规划——恰好,我知道那么一个人,他姓李,私生活混乱,早年家境中落靠联姻对象扶持完成了学业,是个画家,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今年闹出了艺考作弊的丑闻,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天赋异禀的私生子。”
“等一下,这目前也只是你的猜测吧。”陈知月叼着吸管含糊不清地打断了吴思哲的讲述“而且意外发现自己后继有人,这也算不上什么不被期待的天赋吧。”
“后继有人?”吴思哲阴阳怪气地复述着,朝桌子伸手却发现桌子上的最后一根吸管已经被薅走,随即从旁边的空瓶子里找了一根拔出来塞进自己的瓶子里
“继承他的衣钵又不是非得要天赋,拿钱买几个同行吹点彩虹屁,托关系再包装一个豪华的学历,就算画框里是一坨屎也不影响他卖高价,不过玻璃再包装也还是玻璃,跟真宝石一比当然高下立判,所以他将这份丢人的怒火转移到了李与这个私生子身上,先断金钱来源再送高价奢侈品便是在敲打,不过他也低估了李与的执着,李与是佯装同意实则卖掉了他这些年送的东西跑路未遂才自杀的吧,——这些根本不需要我的教唆。”
“你想说什么?只是关心我的心情?不必说得那么好听,这鸟人肯定是觉得这事是我教唆的才托关系找人过来套话——按辈分我应该喊他姨父,半年前我的这位姨父还在怀疑我举报他儿子作弊。”
所以,你也认为这一切是我的教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