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月 第23章 捉弄

菜过五味，杯换三盏，工作合作也都聊得差不多了，程予安把自己的心思按了半天，终于在一个无人说话的间隙，问了一个让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觑的问题：

“冒昧地八卦一下，大家都有对象吗？”

顾習之瞥了一眼程予安，又看路淼盯着面前那盅清炖狮子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中叹气。

程予安见大家没出声，清了两声嗓音，硬着头皮说：“我就是随便问问，热热场子……学姐你先说说呗。”

顾習之苦笑，顿了两秒，缓缓道：“没有。”

严语嫣惊讶：“你没有吗？去年那个经常和你在一块儿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顾習之迅速瞄了一眼身边的江月，江月正低头吃菜，神色自然，连忙说：“那是市馆过来交流学习的同事。”

“哦这样啊，我经常看见你们在一块儿，有次还在商场碰到了，我还以为是。”

顾習之解释：“在商场那次我和他也是偶然碰到的。”

严语嫣开玩笑道：“我感觉他对你挺有好感的，还帮你拎东西送你回家。”

顾習之刚要再解释，路淼突然冒出一句：“你们说，这狮子头是咋做得这么入口即化的？？”

路淼看程予安，程予安摇头，又看严语嫣，严语嫣也摇头，最后看顾習之。

顾習之说：“肥肉多一点，细切成石榴籽粒那么大，粗粗剁几下增加粘性，分多次放葱姜水，顺着一个方向搅打，等肉馅变成不散不碎的状态就好了，炖的时候慢火炖2-3个小时就很烂。”

“哦～”路淼夹起一筷子，“那这里面脆脆的是啥？”

“马蹄，增香解腻。”

路淼嘿嘿笑了几声：“真好吃，真好吃。”

接着路淼又指着桌上的几道菜问了个详细，顾習之也是知无不言，就差要去厨房当场演示。严语嫣听得尽兴，见顾習之对做饭如此在行，也追着交流切磋几道家常菜的心得。

江月坐在顾習之和严语嫣中间，抿嘴抱胸端靠在椅子上，给身边这两人腾出照面的空间，表情淡漠，时不时偏头扫一眼顾習之，居高临下地看她和严语嫣讨论怎么把番茄炒鸡蛋做好吃。

程予安目的没达成，又不好意思重启话题，低了头闷闷不乐地吃饭。正吃着，路淼用胳膊肘推推她，程予安抬头，只见路淼坏笑着小声说道：“你看小顾博士支支吾吾的，脸皮薄得很，咱别欺负她了。我倒是很好奇月姐有没有，但我不敢问，你一会问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程予安被她这么一鼓舞，心想：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迟早也得问到你！

顾習之和严语嫣在甜咸问题上看法出奇地一致：都行，但就要不要用蒜末爆锅展开了愈演愈烈地争论。江月听得头疼，微微倾身挡在两人中间，结果两人抻着脑袋还在你一言我一句。直到程予安冷不丁地问：“江月姐姐有没有男朋友啊？”

两人立刻闭嘴，直直看着江月，凝神静听。

江月清眸一瞥，就见路淼笑嘻嘻地倚在椅背，便松开双手，微笑着说：“暂时没有。”

路淼眼睛一亮，追问：“那就是有过吗？”

顾習之不忍听，转过头去勾桌上的汤匙盛汤。

江月盯着那只捏着汤匙的手说：“只是有追求者罢了。”见那手微微滞了一秒，笑了，补充道：“是有那么几个。”

路淼好奇：“有几个啊？”

江月回过头，反问：“你要知道的那么清楚做什么？”

“嘿嘿，问问嘛～”路淼耸耸肩，“只是好奇像你这么优秀的人的会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一旁的程予安听了，看着路淼幽幽地问：“要是是女朋友呢？”

“噗——咳咳咳咳！！”严语嫣一口茶呛到，不停地咳嗽，江月忙递去餐巾纸，路淼伸手去顺她的背：“慢点慢点。”

严语嫣接过餐巾纸，捂住嘴还在咳，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挤出几声不成句的“对不起”，又背过身继续咳。路淼就站起来弯腰去抚背，一下一下的，嘴里念叨：“这咋了，人还没说啥，你倒是先激动起来了……”

路淼刚想说“你不是还跟我们八卦安奈么”，话刚到嘴边，想起和顾習之的约定，连忙把话咽了，只说：“别激动哈别激动。”

严语嫣挺激动的，程予安的话让她瞬间想起江月的那篇梦女文。等咳嗽完，严语嫣转过身，偷瞄一眼江月，认认真真：“不好意思，突然呛到了。”

程予安思忖自己这话确实突兀，解释说：“我脑子快，顺嘴就说了，江月姐姐别放心上。”

江月摇摇头。

严语嫣看向顾習之，顾習之安静地喝汤，神色自然。

路淼歪着脑袋，一边吃菜一边说：“哎呀～男的女的有那么重要么，我倒是想找个有钱的。”

严语嫣扭过头，嫌弃道：“又来了。”

路淼苦着脸：“太累了，不想努力了。”

程予安认真问：“多有钱算有钱？”

严语嫣瞪大眼，一副“不是吧”的表情看着程予安。

路淼认真思考，伸出五指。

“五百万？”

路淼摇头，咧开嘴笑：“怎么着五千万打底吧。”

程予安陷入沉思，严语嫣冷笑一声，说：“你咋不再往上加加呢。”

“我倒是想，”路淼遗憾：“但再往上的我也接触不到了。”

严语嫣嗤了一声，摇摇头，换了个话题，看向一言不发的顾習之：“顾博士，你最近都没怎么上楼，是忙吗？”

顾習之点头应：“嗯嗯。”

江月拿了纸巾递给她：“忙什么？”

顾習之接过纸，答：“在整理调研的资料。”

路淼问：“是你去出差的那些吗？”

“对。”

“要写论文吗？”

“要的，正在写。”

“怪不得前两天都不怎么见你，喊你去食堂也你也不去。”

江月看顾習之，认真说：“吃饭还是要吃的。”

顾習之垂着眼帘：“哦。”

程予安问：“是那个民族纹饰的项目？你的毕业论文吗？”

“是的。”

程予安又问：“你是不是毕业论文换过题来着？好像当时还闹得挺不愉快的？”

顾習之敷衍道：“换过，没有不愉快。”

“啊？那我咋听说你和系里几个老师都吵架了？”

顾習之吸了口气，不情愿地说：“没有吵架。”

程予安刚想继续问，被江月打断：“程小姐，听说你是国画专业的，你是擅长山水花鸟，还是人物？”

顾習之看向江月，江月眼神轻轻一转，落在顾習之眼里，挑了挑眉，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回到程予安身上。

程予安开了话匣：“其实我是做国画理论的，不擅长搞创作。上学那会学笔墨技法和创作真是要了我的命，我的工笔还凑合，写意是一点都不行，老师总说我没有自己的主观表达，画里面没有自己的精神气质和情绪意趣……都把我说得自闭了，导致我一度想换个专业……”

程予安一口气把自己的大学事迹全说了出来，甚至还提到了一些不符合规定的操作。

顾習之无奈，江月微笑，严语嫣沉默，路淼则突然大笑。

程予安问：“你笑什么？”

路淼说：“你还真不把我们当外人。”

程予安点头：“当然，我喜欢你们，你们是朋友。”

路淼感动：“予安，我也喜欢你，咱俩好朋友。”

程予安一听，激动地抓住路淼的手：“你说啥？！”

路淼疑惑：“我说咱俩好朋友啊。”

“上——”

“咳咳！”顾習之出声打断，“予安，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差不多了？”

“哦，哦，”程予安清醒过来，松开手，看看桌上：“那打包打包走呗。”

出包间的时候，江月默默跟在顾習之后面，凑近说：“一会你坐我的车。”

结了账，程予安要送路淼。严语嫣看江月和顾習之这俩人并肩，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顾博士坐我的车吧？我们顺路。”

江月没说话，就这么侧头瞧着顾習之。顾習之笑笑：“谢谢，不过我有点事要跟江设计师商量一下，所以坐她车。”

严语嫣仍笑：“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再见。”“再见。”

顾習之在江月的车旁犹豫了一会，不知是该坐前面还是后面。江月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从驾驶室替她把副驾的门打开：“上来。”

顾習之乖乖上车，系好安全带。

江月切入主题：“都不用我仔细观察，你学妹也太明显了。”

顾習之叹气：“她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心思，想什么就做什么。”

江月启动车子，问：“你和她认识多久了？”

“有个六七年了吧。”

“那她是喜欢女生的哦？”

顾習之抬着下巴思考。

江月扫了她一眼：“嗯？你俩认识这么久你还不清楚么？”

顾習之摸摸后颈，“还真不清楚，我不怎么关心别人的私事。”

江月揶揄道：“呦，你学妹还算是‘别人’啊？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顾習之解释：“跟关系好不好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别人私下的生活没必要去了解，如果对方想跟我讲就讲，不想讲就不讲，我不会问的。”

“哦——”江月拉长声音，“你不问，但会听是吧？”

“是吧。”

“怪不得哦，”江月低笑，“你学妹和小路问我的时候，你听得挺起劲。”

顾習之愣住，忙说：“我没有啊，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听还是没有关心？”

顾習之闭了闭眼：“没听。”

“哦，没听但是关心。”

顾習之又说：“没关心。”

“哦，听了，但不关心。”

顾習之蹙起眉头，小声嘟囔：“你的逻辑很有问题。”

江月很喜欢捉弄她，又说：“哦，现在是说不过我，又赖我逻辑有问题。”

“随你怎么说。”

“嗯，现在是破罐破摔了。”

“你！”

“我？我怎么了呀？”

顾習之投降：“我听了，我关心，行了吧？”

“为什么关心？我不是‘别人’？”

顾習之不吭声了。

江月笑出了声：“我发现你这人挺有道德感的，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早不回答，我不就不能捉弄你了吗？”

顾習之幽怨地说：“你也知道你在捉弄我。”

“我知道啊，我就喜欢看读书人憋红脸说不过我的样子。”

顾習之坐直，挺了挺背，目视前方，说：“我只是不想同你争辩。”

江月顿了顿，问：“那天你学妹跟你都聊什么了？她干嘛来找你？”

“她过来替她同事向我道歉。”

“道歉？”

“我在一楼展厅给予安和她的几个同事做讲解，她的一个同事质疑我的解释是不符合真相的臆想。予安觉得场面难看，来找我替他道歉。”

“你回来怎么没听你说呢？”

顾習之抿了抿嘴：“又不是什么大事，这种情况发生过很多次了。”

江月扭头看她：“那你怎么处理的？”

顾習之摇摇头：“没办法处理，他们是客人，我又是被程馆长派下来招待他们的，只能尽力去解释。”

江月轻声道：“你辛苦了。”

顾習之侧头，江月说：“你上学的时候还会拿石头砸人，现在却只能忍着去解释，你辛苦了。”

顾習之笑：“你别把我说得那么苦大仇深的，不同处境有不同的方式，我也不能是谁都拿石头砸他吧？”

江月点头笑：“除了这个，你和你学妹还聊了什么？”

“说要请我们吃饭，夸你和小路好看。”

“怎么夸的？”

“说你漂亮，说小路好看。”

“那你怎么回复的？”

“我说是。”

“没了？”

“没了。”

江月笑意盈盈：“可你学妹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習之愣住了，猛地想起吃饭的中途，江月和程予安曾一起去了洗手间。啧，程予安啊程予安！！

顾習之泄了气，低着头，揪着自己的毛衣下摆。

江月不放过她，语气轻柔得像羽毛，将顾習之的耳廓划得通红。

“她说，你说我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