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月 第22章 解释

陈总回公司拿文件，看见江月在办公室，疑惑地敲敲门：“你怎么在这儿？”

江月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这是我办公室。”

“不是，我的意思是，平常周六周日你不都在家嘛？”

江月又看向电脑屏幕：“今天有事。”

陈总看看手表，下午4点半，又看看江月，笑道：“今晚有约会？穿得这么漂亮。”

“和小路一起吃饭。”

陈总耸耸肩：“行吧。”

自程予安来找顾習之的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天天下雨，连绵不断的雨，下得人烦。昨晚江月加班到深夜，休息时看着玻璃窗上的雨花，突然觉得很窒息。周围太安静了，空调静音，助理走了，就连隔壁部门的人也走光了，没人跟她讲话。她也不是非得要跟谁讲话，但雨天低氧，办公室又暖和，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容易拉扯情绪。

今天终于放晴，出太阳了，业主要改的图看着也没那么讨厌。

晚饭时间是5点半，定在离桂城建筑不远处的一家吃金陵菜的餐厅，江月开车只要10分钟不到。

定这家餐厅的时候，程予安颇费了一番脑力。

首先是菜系的问题。平常她商务宴请，有几家饭店餐厅是她公司指定的，口味不错，环境也好，本地菜系，请外地客人合适。但她自己和路淼江月就是本地人，严语嫣又在桂城工作了5年多，顾習之更不用说了，上学的时候就在这儿实习。

其次就是口味。桂城餐厅的水平参差不齐，且不与档次价格正相关。当然，贵价高档餐厅踩雷的几率会小，但程予安经常觉得没有性价比。类似于花128、268和488吃同样一道菜，488的口味可能稍微好一点，但没有好到和268要差220，甚至有时候的出品不如街边夫妻店里卖58的。价格从来不是问题，但贵价就要有贵价的样子，上学时程予安不止一次对顾習之吐槽：这也太货不对版了吧！！

顾習之就笑：“下次去金陵玩，带你吃金陵菜，比这便宜，还好吃。”

说是这么说，程予安也记下了，天天追问她什么时候回金陵。但顾習之这个大忙人总说没空，气得她自个儿和同学去玩儿了。跟着网上的攻略，去了不少地方，吃了不少……鸭子。同学是北京人，对金陵烤鸭接受无能，嗤之以鼻，甚至跳起来大骂这是邪门歪道：“皮不脆能叫烤鸭？！！蘸卤水还叫烤？！鸭？！”，并坚决不吃一口。

但程予安觉得还挺好吃的，她不吃正好，自己全消灭了，津津有味。

所以程予安抓耳挠腮地刷网页选餐厅时，刷到有一家开了不久的高分金陵餐厅，那种救赎感直冲天灵盖！就是你了！

为保万无一失，程予安先私聊了两个人。第一个是顾習之，问她愿不愿吃家乡饭，顾習之说没问题。她又说不好吃的话别介意，顾習之说不会的。第二个是路淼，差不多的问题，只是改成了通过她问江月和严语嫣。路淼当然说没问题，并表示：你请客你来定，我们都很随意。

程予安抓着手机埋在工位下跟路淼聊天，时不时发出“嘿嘿嘿嘿”的不明笑声。

“干嘛呢！”

部门主管站她身后，手指指节敲敲桌子，把程予安吓了一跳，赶紧收了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啊……联络呢。”

主管嗤了一声，走了。

5点10分，程予安提前到了，先点了几个必吃的招牌特色。

5点半，顾習之、路淼和严语嫣准时到。程予安一边偷瞄路淼，一边把菜单拿给她们。

程予安拍拍自己站着的位置旁边的座位，说：“学姐，你坐这儿吧。”

顾習之刚想推辞，一看她是想和路淼坐，便微笑着点头：“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严语嫣本想顺着坐到顾習之旁边，屁股都快沾到椅子了，突然又站了起来。顾習之疑惑：“坐呀。”

严语嫣讪笑：“我去趟洗手间。”

5点40分，江月到了。严语嫣也正好回来，两人在包间门口碰头。严语嫣笑着说：“月姐，你迟到了哦。”

江月整理着衣服，微笑：“不好意思，有点堵。”

严语嫣一边推门，一边说：“她们都到啦。”

门一开，坐着的三人都齐刷刷地侧头看过来。顾習之坐在门的左斜对方，是非常明显的位置，但江月只是迅速瞥了她一眼，目光就落到站起来迎接她的程予安身上。

江月浅浅笑着：“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没事儿，这个点就是这样，还好离你也不远，快坐快坐！”

严语嫣默默站到江月的右边：“坐吧，月姐。”

江月看了一眼顾習之旁边的位置，顿了两秒，坐了过去。

顾習之轻轻地把茶杯推到了江月面前。

江月说：“谢谢”，没看她。

程予安将菜单递给江月，江月问：“还没点菜吗？”

顾習之开口：“点了一些，可以再看看菜单，要不要添点什么。”

程予安指着菜单说：“这几个必吃的点了，小路刚刚点了肴肉和雪菜炖豆腐，江月姐姐你看看呢？”

江月翻着菜单，点了一个时蔬，笑：“怎么没点烤鸭？”

路淼喝着茶打量四周的陈设，懒懒答道：“予安怕大家不能接受卤水烤鸭，说等都到了再问问。”

程予安附和：“是呀，我大学的时候和一个北京的同学去金陵玩，她就不能接受，一口也没吃，所以我想着等都到了再问……小路和语嫣说没问题，江月姐姐呢？”

顾習之微微侧头，笑着问：“烤鸭不是脆皮的，酱汁偏甜，可以吗？”

江月装作喝水，不看她，平平淡淡：“可以。”

顾習之有点情绪，轻轻“哦”了一声。

严语嫣认识顾習之这么久，头一次见她收不住自己的语气，微微惊讶，又觉得身旁这两人怪怪的，想了想，拿起茶壶给她俩添茶：“月姐去过金陵吗？”

“去过几次。”

“那应该吃过不少金陵菜了吧？”严语嫣放下茶壶，笑嘻嘻地说：“那一会你和顾博士可以尝尝这家店正不正宗。”

江月略略挑眉，似笑非笑：“出差去的，没怎么留意吃的。”

顾習之听了，淡淡道：“饭店做法和家常做法还是挺不一样的。”

严语嫣尬笑了几声，说了句：“好吧。”

顾習之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听予安说这家店评分很高，应该还不错的。”

路淼和程予安的心思敞亮，一个想着吃饭，一个想着想吃饭的人。

路淼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不停点着桌面：“我看外面都坐满了，应该是相当不错。”

程予安便应：“几百个高赞评论呢！”还掏手机翻给她看。

江月起身，微笑道：“你们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顾習之余光注视着她出门，喉咙紧着，耐着性子坐了一会，站起来微笑着说：“想起来有个电话没打，我先出去一会，菜要是上了，你们先吃。”

江月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顾習之站在不远处朝着自己看。

周末人很多，大厅坐满了人。桌椅挤得满满当当，过道显得逼仄狭窄。有人笑着高声说话，有人举杯捧杯，孩子在椅子上扭动，大人边招呼边夹菜。碗里汤水轻晃，盘中油光四溢。门口有人排队，探着脑袋看里面是否有空座。也有人刚坐下来，眉眼舒展。

顾習之穿着一件浅色圆领粗针针织衫，安安静静地站在大厅，周围的热闹与她无关。

江月没办法和她对视，顾習之的眼神可怜，江月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赶紧避开。

“您好，借过一下。”

顾習之呆呆的，动作慢了两秒，走道窄，左右不好躲。江月走上前，拉她到自己身边。

两人就这么看着服务员慢慢把餐车推过去。

“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

“那你这两天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躲你，这两天忙。”

“你有。”

江月看向顾習之。顾習之微微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睛周围红红的。

虽然时机不对，但江月突然觉得顾習之很可爱，尤其是那句“你有”，委屈巴巴的，于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见顾習之严肃，咬着嘴唇收住笑：“抱歉。”

顾習之垂着眼睫，嗫嚅着说：“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我向你道歉。”

江月盯着她好一会，才缓缓说：“你跟你学妹关系好，她又是你们副馆长的女儿，你跟她在一块，对你帮助大。”

顾習之怔了一下，眼底闪过片刻的疑惑：“我没有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我们的关系也仅限于熟识的学姐和学妹。”

江月又说：“或许她觉得跟你的关系不止于此呢。”

顾習之细细思忖着这话，忽地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个笑容：“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更好些。”

江月瞅着她：“你跟她认识了好几年，我跟你才认识2个月。”

“这跟时间无关，哪怕只认识一天，我也觉得我们的关系更好。”

江月挑着眉，双眼定定地看着她：“是吗？这一个礼拜我可没觉得我们的关系有多好。”

顾習之抿了抿嘴：“我以为你忙，不好意思打扰你。”

“我确实忙，”江月冷笑，“不过我好像也讲过，不好意思打扰我的人，以后也别来打扰我。”

顾習之道歉：“讲过，对不起。”

“我不喜欢听别人讲对不起。”

“好的，抱歉。”

“……”

江月见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也不跟她废话，直接问：“你那天跟你学妹讲什么那么高兴？”

顾習之面露难色。

“不说我走了。”

“哎～”顾習之拉住了江月的胳膊，满脸纠结，压低声音：“你一定一定不能和任何人讲。”

江月微微颔首。

顾習之轻声道：“我觉得予安喜欢小路。”

江月瞪大眼睛：“她说的？？”

顾習之看了看四周：“她没直说，是我感觉出来的……你一会进去观察观察吧。”

江月再回包间时，心态大变，悄悄观察起两人。程予安一直顺着路淼的话说笑，聊得热烈。

过了一会，顾習之回来了。

江月和她对视了一眼，两人在眼神里悄悄的笑。

严语嫣默默看在眼里，莫名其妙。

烤鸭上了，顾習之夹起一筷尝，马马虎虎。

她进店之前，看见明档厨房里挂了一排还未进炉的鸭胚。金陵烤鸭，卤水最为重要。金陵每家鸭子店的卤汁味道都不一样，卤水的味道也决定了是否能留住食客。无论是鸭肉还是卤水，金陵人讲究的是原汁原味。有经验的鸭子店会选肉质肥嫩的鸭子，入炉之前，屁股处塞上木塞，等烤完取下，肚汁鲜美，用来做卤。当然也可以提前灌汤，但这样总是不如鸭子自身的风味。这家店的鸭胚没有塞木棍，卤的味道也像是从外面买的，尽管鸭子烤得不错，但总觉得差点意思。

除了招待客人，金陵人不爱在饭店点烤鸭，因为大多不能保证刚出炉。即便是刚出炉，饭店人多，端上来也凉了。只有在自家小区楼下的鸭子店，想吃了就去斩个半只，拎回去还是热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可以开饭了。

所以顾習之也不对这烤鸭抱有多大期待。在她看来，这不是道适合摆宴上桌，严肃品味的菜肴，而是四方食客，在哪家巷子最好吃的争论中，模糊不定的有关家的记忆。

路淼问：“小顾博士，你是金陵人，你说，这鸭子正不正宗？”

“还可以吧。”

江月低低笑着，知道她觉得一般。

要是顾習之真的觉得可以，不会是这个反应。那天在川菜馆，顾習之的眼睛会发光，像小朋友在夏天吃第一口西瓜。

江月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