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江朝月是被拍醒的。
屋主一脸纠结地缩回手。看江朝月醒了,表情里又带上来一点防备。
江朝月叹了口气,想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几乎是浑身无力。
“你刚刚发了高烧,现在退,下来了。”
江朝月“嗯”了一声,喉咙干哑,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两块滚烫的沙石在一边摩擦。
“我现在就走。”江朝月看出了屋主的犹豫与防备,拿过放在床边的剑主动开口道。
江朝月走到门边,伸出手,差点碰到木头时,忽然听到背后的屋主说道,“外面的人可能还没走远,如果可以,你再多住一两天吧。”
此时出去,无异于送死。江朝月借坡下驴,“那麻烦了,明天下午我就离开。”
一闲下来,江朝月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是多么的破烂。
看着看着,江朝月没忍住,叫住去做饭的屋主,“能不能给我一件衣服?”
屋主拿着锅铲,上下打量了江朝月一眼,“都是些粗布麻衣。”
“不打紧不打紧,”江朝月急忙摇摇头,“能穿就行。”
毕竟他现在浑身上下都要被自己的血染成红色的了。就算不说这个,上面还到处都是泥,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朝月衣服走的是“观红梅”的不畏严寒的精神呢。
第二天离开时,江朝月感觉自己明显是好多了,虽还有些口干。
之前那件血衣江朝月给拿去给屋主烧柴做饭时一块扔进去了。
这看得屋主是一脸肉疼。江朝月知道他的意思,“不穿洗洗干净还能去典当行换些钱呢”。
但是现在江朝月目标这么明显,别说是衣服了,估计拿根发带走到街上,都会有捕快拦住要检查。
为此,江朝月在和屋主的商量,下,还拿走了一件衣服、一件绑头发的头绳、一点包扎伤口的布料。
握住剑,感受剑身传来的寒意,江朝月站在郁郁葱葱地大山里,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往回看了一眼木屋,江朝月忽然很激动,和系统说他要回家。
“……”系统没说什么。而江朝月全当他默认了这个提议。
说干就干,江朝月一想到流浪在外时间如此之长,终于得以回家,就动力满满。一边做工一边往外走。
幸运的是,这边里京城近,交通发达,若是能恰巧蹭上同路的车,那更是快上加快。
江朝月还担心自己又被通缉,甚至还去买了一点胭脂水粉,在脸上画了个胎记一样的东西,再放下点头发割断,给自己做伪装。出于演戏演全套的敬业,江朝月还会假装自己是一个自卑的人设。
系统短暂又精准地点评了一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似乎是因为现在的走向太过诡谲多变,系统甚至已不太会说话。它不再给江朝月提供一些场外的信息帮助,只会冷不丁地出来讲句话就又装死。
江朝月最开始还会嘟囔几句,但是到了后面,也就不再强迫系统说话了。
他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
他甚至有点埋怨系统的心情在。
如果他没有出来历练,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他没有按照系统说得非要做这些,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等等!江朝月忽然一个激灵,“那我现在算完成任务量吗?”
系统无语,“怎么不算啊,他们现在都被招安了!这种没有什么想法,又没有特别强大的武力,再加上谢采熠要积累名声,多种因素下来,除了你一个要死的,整个寨子里的人都不会死。”
江朝月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借着吃烙饼时,忽然听到背后的交谈声。
“不至于吧,当时在武林大会上,不还看着白白净净、还算是有礼貌的吗,怎么会是……感觉不像啊……”
“这有什么?”另一个声音带着一点不屑,“他会在脸上写下我是‘魔教之子’吗?这种魔教中人啊,最会演戏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出来的,我说他怎么一个没有门派的人怎么半路杀出来。唉,当时我都压别人了。”
“你就是单纯收不回赌资气得不行吧?”三人又笑了几句,这人又问,“这魔教,都做了什么事被灭门啊?”
“你不知道?”
另两个可能是摇了摇头。因为江朝月听到这个抛出疑问的人解释道,“那些话本子里有的恶事啊,他们都做过。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像什么打架抢劫啊,杀人放火的事啊,他们一点没少做。”
江朝月愣愣的,嘴巴张大,一直没咬下去,还在心里反问系统,“这说的……是我吗?”
系统也是无语的回,“是你啊,你听着就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吗?”
江朝月放下手中的饼,回过头去,从货物里探出头来,露出一个好奇的神色,“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是你们说得好像还蛮有意思的,我可以来听听吗?”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是一样的八卦意味,“来来来,都可以听,这有什么不能听的?”
江朝月点点头,走过去到他们身边坐下。有了镇上那些事情之后,江朝月几乎是对伪装的细节到了一种苛求的地步了。
比如现在,他刻意将步伐打乱,落在地上的脚步声有轻有重,好让人不从脚步声听出他习过武这件事。
“小伙子是普通人啊?”一个大汉问道。虽是疑问句,但他说得更像是肯定句。
江朝月侧过一点脸,点点头。
落下的半边刘海遮挡了一部分脸,但还是能看到一点胎记的边缘。大家没再在意江朝月这不想把全脸漏出来的动作,只当是对胎记感到一点自卑。
江朝月内心缓了一点。若不是此处日光微弱,他又遮挡全脸,不然还是被发现……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江朝月把头搁在膝盖上,半抱着推,歪头听一边的人开始讲“论魔教为何万人嫌”。
虽然这人讲得有点小啰嗦,不过大抵还是讲清楚了,连带着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也是恨不得把每一根草也都给讲来龙去脉清楚。
现在,江朝月得到的信息就是,魔教作恶多端,在十五年前被正义的各门派联手抓捕,但魔教中人宁死不屈,宁愿放火一把烧死自己也不想被抓。
“若是这样,我倒还能说一声这魔教还挺有‘义气’的,但现在看来,跑了一个小的,不过也是一群孬种罢了。”那人说得那是阴阳怪气,末了,还主动逗一逗江朝月,“小兄弟,你觉得呢?”
江朝月把头埋得更深了。
“真是……”江朝月思索了一会,尽力挑了一个显得门外汉的词,“很有江湖味啊……”
一群人被江朝月逗得哈哈大笑,“这算什么啊,这才哪到哪啊?”说着,又拉着江朝月开始讲一些武林密辛。
江朝月听得目瞪口呆,直到实在是太久没喝水了,口干得嗑了两声,三人这才停下。
一位少年还关切的问江朝月,“可是要出远门?”
江朝月点点头,随口说了一个地名。
那位少年的看江朝月的眼神都带上了一点可怜,“你好像……坐船坐错方向了……”
江朝月惊讶地捂住嘴,“是吗……天啊,谢谢你们的提醒,等我靠岸了我就再回去。”
三人皆是为江朝月的马虎叹了口气,就又开始换个话题说说笑笑了。
江朝月重新坐回货物之间。
那位少年的话让江朝月有了一点思路。他现在回家,说不定谢采熠派了人去守株待兔。他再怎么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不把身上这层奇怪的“魔教之子”身份搞清楚,那么他得一辈子外面流浪。
他知道他现在的想法很奇怪,就像是死刑犯大喊“我没有罪你们不能杀死我”一样。即使他现在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刑犯。
江朝月对自己的自信,完全来源于他的爹娘。他不信他那憨厚老实的爹、温婉贤淑的娘是他们口中十恶不赦的“魔教”。
而且,这一路上,他也留心从家里传来的消息,并没有传来关于他父母被抓或者被判刑的噩耗。他大胆猜测,可能是因为自己是领养的。不然他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家中只有他一个小孩。
小时,他还会拉着娘的手,说自己也想要弟弟妹妹,别人都有就他没有,所以别的,小孩都笑话他。
后来大点了,去上私塾了,他也拉着爹的手,说别人家都是好几个一起去,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他感觉好孤单。
当时爹娘说什么来着?江朝月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不得不给自己的结论找一些立脚点,即使是他也不记得、完全不能当做证据的证据。
如若是真的,那么他在四岁之前,确确实实地受到了“魔教”的恩泽,要是让他在安顿好爹娘之后赴死,他也绝不多话。但如果是真的……
江朝月敛下眼,打算从那个男人说的第一个事件的地方查起。如果真是如此,他会去主动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