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第20章 番外?萧启宸篇

六岁前的萧启宸，曾经也是个幸福的孩子，他的父亲萧景珩那会儿还不是皇帝，只是个普通的闲散王爷、他祖父众多儿子中的一个，母亲慕容氏出身世家大族，是父亲的结发妻，刚成婚的那几年，一家人生活在封地，也过过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小日子，他还有个只比他大一岁多的姐姐，母亲生下姐姐后，没多久又有了他。

萧启宸那时年纪虽幼，懵懵懂懂地也记得父亲母亲非常恩爱，泛舟湖上，花前月下，就像话本里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一般，你弹琴我吹箫，谈天说地，总有说不完的话。父亲那时陪伴他们母子三人的时间还很多，母亲也总会亲自下厨自己却吃得不多，然后看着父亲、姐姐和他吃完，父亲也总会提醒母亲多吃点、注意身体。

他觉得，母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不施粉黛没有华丽的装束也足矣惊艳世人，“宛若游龙，翩若惊鸿。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洛神赋》中华丽的词藻，才足以形容她的美。他一直觉得，母亲这样的女子，是应该幸福一辈子的，他们一家人，也会永远不分离，幸福生活一辈子。

然而一切的美好和宁静都在那一天被打破，当时的皇帝也就是他祖父突然驾崩，嫡长子即太子早亡又并未留下儿子，二皇子又不争气，因着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皇位就这么落到了他父亲萧景珩这个对皇位并无多少野心的五皇子身上，一家人匆忙离开封地，一路北上，父亲接下传国玉玺，正式登基成为新帝；母亲慕容氏被封为皇后。那一年，萧启宸五岁。

一个起初对权力并无多大野心的王爷，一夜之间成了这个国家权力最大、最尊贵的男人，人生际遇的大起大落，心态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快感，便渐渐开始不再满足于目前的现状，从政治野心到对女人的**，都开始膨胀。

继任皇位一段时间后，萧景珩的后宫开始不断接人进来，他今天宿在这个妃宫里，明天又宿在那个嫔那里，而萧启宸的母亲，只能一夜夜漫长的等待，却终究等不来那个他——曾与她结发为夫妻、答应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男人的誓言总是转瞬即逝，做了皇后的慕容氏渐渐对丈夫的恩宠疼爱不再抱有幻想，心灰意冷，可望着这一双儿女，她又觉着人生还有期盼，只要萧启宸和姐姐能平安长大就好。

原以为，母子三人这么平淡地生活下去也是好的。可后来，萧启宸的姐姐也就是长公主生了一场重病，连续烧了大半个月，太医开了许多药，情况却始终不见好转。萧启宸记得，母亲那时终日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瞎了，可直到姐姐不幸夭折，父亲萧景珩都没有来看过一眼。那时的萧景珩，已有了新欢李贵妃，二人终日你侬我侬，既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姐姐夭折那年，萧启宸九岁。

“媛儿！媛儿！”

他一直忘不了，那天母亲喊着姐姐名字时的撕心裂肺，也忘不了母亲美丽无双的脸上绝望的眼神，“娘今后，就只有你了。”

母子二人悲痛欲绝的时候，父亲宿在另一个女人的宫里。

再后来，李贵妃也为萧景珩生下了一儿一女，女儿出生后没多久就夭折了，那时皇后恰在贵妃宫中，李贵妃便借此大做文章诬陷慕容皇后害死了她女儿，“你自己的女儿不幸夭折，便也要害死我的女儿么？好狠心的女人，枉为国母！”

再后来，慕容氏被废去皇后之位，一杯鸩酒被送到寝宫，萧启宸永远记得，母亲去世前一日，亲手做了他最爱吃的栗子鸡、排骨莲藕汤等菜肴，那是他们一家人在封地的时候母亲常常做的菜，十余年夫妻情断，再也回不去从前。母亲去世那日，一袭红衣，嘴角已经溢出了刺眼的血，眼角却还带着笑，示意他好好活下去。那一年，萧启宸十一岁。

母亲死后，外祖一家也被流放异乡。亲眼目睹母亲惨死，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痛，终日生活在恐惧中，他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没有人敢去他的宫里伺候他，稍有不慎，便会被责罚。那时谁都知道，萧启宸与太子之位是无缘的，生母被赐死，又没了亲族庇佑，虽是嫡长子却不得父亲宠爱，能有什么前途？这些他自己也知道，却无法阻止自己一日日颓废放纵下去。

十五岁那年，很寻常的一天，又有一波宫人被分派到他身边伺候，“滚！都给我滚！”他怒吼着，掀翻了桌子，所有能摔的东西都被摔了个粉碎。

宫女内侍纷纷被吓得有多远跑多远，歇斯底里中，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虽不洪亮却十分镇静，“殿下，请听小人一言。”

这还是这几年第一次，有人见他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还敢如此镇定地同他说话，一声“滚”快到嘴边，他却来了一丝丝的兴致，想听听，这个小内侍要说啥，“抬起头来。”

瘦弱的小内侍微微抬起头，瘦削的脸肤色却十分白皙，眉目更是清秀无比，“你要说什么？”萧启宸问道，神色轻蔑。

“殿下，切不可如此自暴自弃，您再这般下去，先皇后在天之灵如何安息？几年后不出意外，这皇位必然是殿下的。”小内侍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话，语气坚定，尚显稚气的脸，却面无惧色。

萧启宸从未见过哪个奴婢敢这般同他说话，而且这个小内侍，看上去似乎比他还小，“一个奴婢竟敢如此妄议皇位，你是不想活了么？就不怕我杀了你？！”萧启宸怒道，心中闪过一丝杀念。

“殿下请听小人把话说完，若听完还想杀小人，小人听凭殿下处置。”小内侍却十分冷静，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惧怕。

“你说吧，我倒要听听，你一个奴婢，对此能有什么见解？！”萧启宸抱着一丝好奇心，合上门，允许他把话说完。

“殿下，您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诸位皇子中，只有您已临近成年，未来几年若发生什么变故，您的那些弟弟年纪尚小，这皇位不是您的还会是谁的？”小内侍缓缓道。

萧启宸此刻好似被一道惊雷击中，忍不住又问道：“可当今圣上，现下还不到四十岁，正值盛年，怎么可能……”

“圣上现在确实正当盛年，可他这许多年沉迷女色和丹药，身子怕是……殿下要不要赌一把？未来五年不出意外……”小内侍在他耳边轻声耳语。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萧启宸心坎儿里，他巴不得，他这个禽兽一般的父亲，尽早去世。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萧启宸觉得此人极是不简单，便问道。

“回殿下的话，小人名叫秦韫之，今年十四。”

“哦，原来比我还小一岁。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了。”萧启宸道。

自此之后，萧启宸开始勤学苦读、韬光养晦，表面上对父皇萧景珩十分孝顺，也渐渐在他那里挽回了不少印象。秦韫之日日随侍他身侧，萧启宸许多话都愿意同他说，二人名为主仆，萧启宸更愿意拿他当作自己的知己益友。果不其然，萧景珩的身子越来越差，才不到两年光景，已是卧病床榻、无法处理政事了，萧景珩自知时日无多，儿子里面只有萧启宸已成年，便立了他为太子，还为他选了户部侍郎沈行知的女儿沈玉瑶为太子妃。

萧启宸自然知晓萧景珩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沈玉瑶的母亲是李贵妃的亲姐姐，沈玉瑶若成为未来的皇后，足以对他向李贵妃寻杀母之仇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萧启宸此刻已成为一只乳虎，哪里会接受如此安排，萧景珩驾崩后，服丧期满，登基后的他毅然不顾群臣反对，也另立了兵部侍郎上官靖的女儿上官云音为后，并将上官靖提拔培养成自己的势力。

或许是亲眼目睹母亲的悲剧，他对哪个女人都不愿付出真心，与皇后上官云音表面上相敬如宾，背后给她的恩宠却并不多。至于其他女人，他认为不过是他的玩物，各地进献的美女，被他打骂折辱一晚便会被赶出宫去，他认为，这些人根本不配留在他身边。

不到一年，帝位还未坐稳，他的叔叔赵王反叛，叛军一路势如破竹，已直逼京城，时年刚满十八岁的他，若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叛军至京城，逃亡之际，赵王的箭已然对准了他，万箭齐发，极度绝望和恐惧之下，秦韫之挡在了他身前。

“皇上……没事就好……”秦韫之说完，闭上了眼睛。

“阿韫！”

正在这时，羽林军和后方援军匆忙赶到，一场叛乱这才开始扭转局势。

“阿韫……阿韫……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萧启宸浑身颤抖着，已然六神无主，这么多年了，他失去至亲，从未想到，还有人，会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经过几天几夜的救治，秦韫之才终于睁开了眼，只是伤了肺和心脉，落下了永久的病根。待秦韫之身体渐渐好了些，萧启宸不顾群臣反对，将他提到了东厂提督的位置。

不是没有人对他说过，秦韫之一个身子不全之人，不过是仗着他的信任向上爬，他只不过是秦韫之追逐权力和荣华富贵的跳板，一个奴婢护主也不过是本分而已。可他却不这么想，他觉得，秦韫之与他虽是主仆，却更是他的知音、救命恩人，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已故的母亲和姐姐，第一个拼死也要护他的人。

然而这两年，他却觉着，他们生分了许多，尤其是，他身边有了那个小姑娘之后……

狗皇帝视角，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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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番外?萧启宸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