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第19章 第19章

两个小内侍这便将秦韫之抬到了殿内，正欲随意将他放在地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这边！”萧启宸道，示意他们将秦韫之放在自己卧榻上。

“陛下……这不合规矩吧？”小内侍道。

“朕要你们做的就是规矩！怎么，你们要抗旨吗？”萧启宸这下是真怒了。

此番天威震怒，他们吓得腿都软了，便将秦韫之放在了软榻上。秦韫之此刻身上全都湿透了，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吐着血，萧启宸此番大脑一片空白，想起三年多前他为自己挡箭，当时九死一生，此情此景好似回到了那一天，他拼出性命为他挡箭，可现下，伤害他的人，是他。

“陛下，请回避。”秦韫之的贴身内侍素来知晓秦韫之的身子容不得旁人近身，便提议为秦韫之换上干净衣物，他人回避。

待为秦韫之擦干净身子换好了干净衣服，太医才姗姗来迟，急忙为秦韫之把脉。

“张太医，他怎么样了？”萧启宸立即问道。那日秦韫之回京后，向萧启宸言明了自己的疑虑，萧启宸便下旨，将内廷贴身侍奉的医官全都换了一遍。

“回陛下的话，秦督主身体底子本就不好，三年前那一箭又伤了心肺，此番数日未得歇息，又在雨中跪了数个时辰，旧伤复发，肺部愈合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导致呼吸困难、气血瘀滞，怕是……”

“怕是什么？若治不好他，你们都别想活着！”萧启宸喝道。

“秦督主此番凶多吉少，但微臣现在施针再给他喝下汤药，能暂时稳住情况进一步恶化，接下来，要好生调理才是，不可再情绪激动或是劳累了。”太医此刻额上已惊出了一身冷汗，说完这番话得萧启宸示意便为秦韫之施针，施完针熬药去了。

众人退去后，偌大的宫殿，萧启宸望着秦韫之苍白的脸，心头忽然再次涌现母亲去世那日深深的恐惧，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回……回家……霜……霜儿……”秦韫之此刻轻声呓语，额角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过一个女人，她就，那么好吗？”萧启宸此刻只觉深深的无奈，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永远信赖秦韫之，他可以永远无条件地站在他这一边，任他差遣，他甚至可以放下身份差距，把他当作关系最亲近之人，却不曾想，他的世界里，他萧启宸，只是个帝王。

太医送来熬好的汤药，萧启宸要亲自喂他，他却怎么都喝不进去，还是贴身内侍想法子，喂了好半天，才终于喂完这碗药。

即至深夜，或许是药终于起了点作用，秦韫之没有再吐血了，呼吸也稍稍平缓了一点，嘴边却仍在轻轻呓语着“回家”和叶凝霜的名字。

“罢了，”萧启宸此番也再无睡意，“送他回府吧。”

贴身内侍得了旨意，便抱起秦韫之向外行去。

“动作轻点！”萧启宸道。

一行人这便上了马车，此刻雨停了，萧启宸站在殿内，望着马车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秦韫之，朕不准你有事，快点给朕好起来！朕还有很多事，需要你……”

马车轻轻行至府邸门前，叶凝霜已候在门口几个时辰了，从今日午后起，她心里便隐隐的不安，案子已经结了，秦韫之却迟迟不回府，她心急如焚，几次想换上内侍的服装混进宫，都被福平拦了下来，她自知萧启宸不好应付，她进了宫若被发现事态只会更糟，在福平的再三劝解下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下终于见到马车停在了府门前，正欲开门牵秦韫之下车，却见秦韫之平日里的两个贴身内侍一人一边轻轻抬着他下来了。

“阿韫怎么了？！”叶凝霜立刻上前查看他的情况。秦韫之此刻就这样被他们抬着，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清瘦得过头的身子好似一丝重量也没有，却在叶凝霜的手触到他的手时，立刻下意识地牵住了她。

两个贴身内侍便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了。

叶凝霜此刻只觉怒不可遏，“这狗皇帝还是人吗？忘恩负义的小人，枉为一国之君！”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到要掉脑袋的！”福平道。

叶凝霜懒得再与他们多说一句，匆匆进去，与他们配合着将秦韫之轻轻放到床上，注意到秦韫之此刻身上的衣物已经换过了，便为他盖好被子，把了脉后，一阵泪意霎时涌了上来，她却根本无暇哭泣，匆忙写好药方，吩咐下人去厨房熬药。拿来银针，在秦韫之身上的几个穴位处施针。她此刻的确该庆幸方才有人处理得及时，但想到他身子都这样了，又为萧启宸任劳任怨这些时日，到头来换来的却是雨中几个时辰的罚跪，她便是强压着怒火才忍住没用更恶毒的言语咒骂他。

“阿韫，你好好睡一觉吧，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大不了离开这吃人的院子、离开京城……”她自然知晓他的身份想要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此番刚刚回京便遇到了这样的事，让她如何能放心？想到他今后还要日日游走于宫闱，在那人身边听凭差遣，她只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活到十八岁，她第一次体会到心痛、忧虑和恐惧的滋味。在金陵时还不曾体会到，此番方才明白，伴君如伴虎，他的身不由己，远远超乎她的想象。方才替他把脉，她知道他的肺部此刻又裂开了一道口子，若是恢复得不好，会有性命之虞。

“阿韫……你还这么年轻呢，答应我，撑过去好不好？”她忽然就哭了，二十出头的年纪，换做寻常人，即便不是出身官宦或富庶之家，也是父母慈爱，娶妻生子，前程似锦，本是没有太多烦忧之事，而他，却已经经历了这么痛苦与磨难。

“霜儿……别哭了……我当然会撑过去了……从前那么多次都没……老天爷……带不走我……”秦韫之这会儿却是醒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他放在心上的人哭了，忙安抚她，可一说话，便感觉胸口疼的厉害。

“阿韫是不是胸口疼？快别说话了……”叶凝霜匆匆拭去眼角的泪，握着他的手，这手半天也没热起来，一直在轻轻搓着，只想让他暖和一点。

狗皇帝对阿韫的爱建立在阿韫对他言听计从的基础上，这种充满控制欲的爱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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