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姑白净只会在正堂出现两三天授课,且会固定人数,每十天随机选取四十九名弟子来正堂听课。
白硌尘收到上课通知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特别想把机会送给有需要的人。
但不去又要被记名,记名又要被罚,只能老老实实早点去挑个好座位。
不料正堂都是好学生,他都提前半个时辰来了,居然已经坐满一半了,还好他们为了便于听课都往前坐,正好留了后面的位置。
不一会儿人差不多到齐了,白硌尘默默观察了下,好不巧,眼熟的都在呢。
林上风、苏丹亭、陆珂乙、沈声慢……
陆珂乙和沈声慢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干嘛了,来得最晚,只能坐他前面的位置了。
白硌尘狠狠翻了个白眼。
快到点了,姑白净已经到了,然而还有一个座位空缺,众人议论纷纷,是哪个弟子如此胆大包天,居然在仙姑眼皮子底下逃课。
林上风回头看了眼,因为空位在白硌尘旁边那个角落位置,恰巧能看到前面的沈声慢和陆珂乙,她登时皱了下眉头。
苏丹亭心里还记着仇,悄悄跟林上风说:“喂,大王姬,想不想看点乐子?”
林上风立马猜到他想做什么,露出一丝鄙夷:“没兴趣。”
苏丹亭笑了笑,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课铃音响,门自动关上,将要合上的时候,一只手将它硬是掰开了,那手上戴着漆黑的手套,只能看出修长的手指骨骼分明。
走进来的女子一身黑色劲装,高挑的身形挺拔如松,又黑又直的长发披在肩头,冷漠而凌厉的眉眼似是浸在池水中的玉石,透着冷锐的微光。
众人顿时惊呆了。
姑白净淡淡说:“漆夜彩,你迟到了。”
漆夜彩冷声道:“踩点,不算迟到。”
白硌尘更是欣喜,在后面招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心想着跟大人一起上课?还有这种好事?过去都是大人给他们上课。
“嗐。”苏丹亭既惊喜又遗憾,这女人怎么自己出现了,少了一次跟林上风交易的机会。
林上风从她出现后就一直紧盯着她不放……太像了,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仿佛从夜夜缠着她的梦里走出来一样。
漆夜彩……她叫漆夜彩。
沈声慢默念着这个名字,好特别的名字,像是漆黑夜里一抹光彩,人如其名。
漆夜彩坐到空位上,白硌尘迫不及待地问:“大人怎么来上课了?”
漆夜彩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白硌尘识相地闭嘴了。
姑白净开始讲本次课的基础提要,可能是讲给漆夜彩听的,当然她听不懂。
虽然给白硌尘补习时翻阅过书籍,但也仅仅只是浮于表面的阅读,并没有深层次了解过内涵,且她从未有过正规的学习,对这样一板一眼的上课学习,说实话很陌生。
她过去的一切都是自己瞎搞瞎摸索自编自用,若真要说正规流派的学识,那几乎是从零开始,且难度比真正零基础的弟子还要难,因为她已经接受不了新鲜的修习,更别说她本身就不认同他人所编创的东西。
姑白净定然是摸准这点,故意让她尝试体验,作为一名老师,她的出发点无疑是好的。
她自身的瓶颈也是源于她太过于“自负”,除了自己谁也不认,若是宽容、包涵一点,不那么排外,必然会有更大突破。
“漆夜彩。”姑白净冷不丁点名。
漆夜彩听见了,当作没听见。
“站起来。”姑白净和蔼淡然道。
漆夜彩自然不会站起来。
白硌尘在旁边小声提醒:“大人,上课要遵守课堂规矩。”
说完他自己都有点心虚,他居然让他家大人守这种规矩,但又想到未来那个漆夜彩可是极其注重规矩的,现在似乎并不懂规矩。
其实漆夜彩不是不懂这些课堂规矩,再怎么说,她也是旁听过一些的,自然清楚这些摆在明面上的规矩、纪律。
但跟她有什么关系?
漆夜彩她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应该不能一声不吭,于是迟疑开口:“仙姑?”
姑白净莞尔一笑:“叫老师。”
漆夜彩顿了顿,抬眸:“老师。”
姑白净:“四方六道九流十三派二十四轮三十六界,纯正堂属于哪一轮?”
漆夜彩:“……?”
修炼这么久,漆夜彩对四方六道自然有所了解,这是由于更界结界限制,仅限于中凡界修真界使用的修炼道派,与上更界、下更界互不相同,但不久后就会秩序崩坏、乱成一团,重新划分。
四方:天方、地方、人方、灵方。
六道:苍生道、万物道、自然道、无方道、正合道、阴阳道,另外还有一个不入流的魔鬼道。
四方六道之后需要根据情况细分,九流十三派分大十三派和小十二流派。
以当今典型的几大有名的来说:
天方以奉天城、东泽钟离氏为代表。
奉天城属阴阳道,奉天之道;东泽钟离属万物道,同样供奉天之道,与天相通,均包涵九流十二派,甚至不止。
地方以山海地下、太古姜疆为代表,但地方具有一定特殊性,分近代与上古代,难以划进六道,无流无派。
比如太古姜疆,本不属于四方,盛帝登基后才硬加了进来,但太古姜疆并不认同,一直自诩是独立的古老神秘势力。
乌娘子就是太古姜疆乌疆那地出来的,离了家乡选择了盛帝,将乌疆那地一举划为地方,被太古姜疆众元老逐出了姜疆。
人方以月城、大苍天为代表。
月城主张以人为本,属苍生道,但因为姑白净杀害凡人救修士一事,狠狠打了月城的脸,瞬间臭名远扬,目前处于非常尴尬、恶劣的阶段,不被任何一派承认。
现在的月城弟子,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大苍天同属苍生道,但又与幽冥二界相通。
灵方则以水逆阴阳界为代表,属自然道、阴阳道。
纯正堂作为一个新势力,又与皇室有着明摆着的联系,必然属人方,以人为主。
姑白净虽然做了残害百姓之事,但她必然也会选择以人为主,就是做给外界看的。
主张“人”的势力通常属苍生道,首先是人大于一切,其次是动植物大于一切死物。
但纯正堂在“人为主”的基础上又有不同,会把人分三六九等,分好坏,分善恶。
无方道和正合道比较对立。
无方道主张不被拘束,随心而行,为所欲为,比如逍遥派,世间万法束缚不了分毫。
正合道又称“法道”,以法为根基,现世法律条规多以正合道为根本。
纯正堂明显属正合道。
纯正堂自创五派,在大众流派里找不到,所以先排除传统的九流十二派。
漆夜彩不假思索:“人方正合道第十三流派,具体的,不清楚。”
姑白净道:“很好,从今天开始,纯正堂就是人方正合道。”
台下弟子一片哗然,却说不出个头尾来。
漆夜彩浑然一怔,她被姑白净耍了。
从她说出“正合道”那一刻起,纯正堂就跟她脱不了干系了。
课间,苏丹亭跟林上风说:“她们俩果然有点东西,我上次派去的人都被打晕了丢出来了,还是姑白净下的手。”
林上风瞥了眼门外的姑白净,压低声音鄙夷道:“你是生怕仙姑不知道是你做的吗?”
苏丹亭无所谓得耸了耸肩:“知道又如何?在修真界需要认识到一点,不要妄想躲过强者的眼睛,就像你站在台上,台下一切自以为是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林上风自然清楚,她和苏丹亭最近的所作所为,逃不开姑白净的眼睛,只是懒得管他们罢了。
苏丹亭的坦荡处事,反倒是一种智慧。
但那又如何,影响不了她的看法。
白硌尘一下课就拖着椅子到漆夜彩旁边去了,但最想知道的几个问题,漆夜彩一个都没回答。
漆夜彩算着时间,准备离开。
门边的姑白净侧首:“不能随意课堂,知道吗?”
漆夜彩冷眼看过去:“我没答应一直上下去。”
姑白净温柔地答非所问:“回去上课吧。”
漆夜彩没了表情,静静看着她。
铃声响,下半堂课开始。
刚上课漆夜彩就被点名了,姑白净还故意说了个她完全没听懂的话。
她这次真的不想搭理姑白净,虽然还是老实站起来了,漆夜彩掷地有声:“不懂。”
姑白净也只是微笑:“坐下吧,以后要好好听课。”
漆夜彩:“……”
林上风转首悄然看了眼漆夜彩,对上苏丹亭试探的眼神,他朝她挑了下眉,撇了撇唇,似乎在表达:似乎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们猜测漆夜彩是实力深不可测的高人,但不可否认,她从里到外都没有丁点儿灵力。
哪怕是再高深莫测的大能也无法变得跟肉身凡体的人完全一样,那股因深厚实力所带来的压力是不可抹杀的。
可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要么是他们高看她了,要么就很恐怖了。
她是怎么做到完美无缝的?
姑白净对她明目张胆地特殊对待,是故意做给他们这些想探究漆夜彩的人吗?
比起漆夜彩,姑白净此人更是表里不一。
林上风忽然就明白了,她不该再深挖下去了。
尽管她对特殊事物拥有一定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但前提是保证她的安危,且能从中获取能与之相对应的利益。
而这件事,做不到这个前提。
她对漆夜彩的探究,也不过是因为那场常年困扰她的梦,但除了一个背影,和她模糊的错觉,没有别的了。
就算再追根到底,也收获不了什么。
到此为止吧。
两人在前面的观察,偷摸又明显,漆夜彩自然早已察觉,姑白净就更加刻意为之了,想让他们放弃对她的观察么,呵。
那她又在暗中观察她多久了?姑白净。
后半堂课留给学子自习,必须铃响才可以离开,休息后参加夜习。
漆夜彩耐着性子翻了翻书,发现自己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学习方式,后面的课也不想上了。
她忽然意识到,放在这种课堂里,她也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学渣。
“陆珂乙——”
前面的沈声慢朝着旁边小声说,然而旁边的少男置若罔闻,于是她又叫了一声,仍旧没有得到回应,也就放弃了。
很神奇的,她居然没有感到很难过。
若是过去,她定然要多想,陆珂乙是不是对她不耐烦了,不喜欢她了,还会找机会给陆珂乙写小作文,暗示他自己主动说清楚。
但是现在,她不会这样了。
坐在他们后面的漆夜彩皱眉,声音干脆道:“你聋了?她叫你没听见?”
陆珂乙难得没有挂上一贯的温雅,淡淡回应:“漆小姐,这与你似乎没有关系吧?”
漆夜彩不以为意:“现在听得见了?”
陆珂乙牵了牵唇,皮笑肉不笑:“耳朵长在我身上,我爱听不听,奉劝漆小姐少管闲事。”
漆夜彩:“原话奉还,爱听不听。”
陆珂乙:“……”
沈声慢连忙跟漆夜彩说:“对不起,是我刚才不应该发出声音的,本来在课上说话就是我的不对。”
漆夜彩冷冷道:“让你道歉了?”
沈声慢被说得一怔,下意识又要道歉。
陆珂乙脸上的表情也维持不下去了:“在下不太明白,漆小姐是对我有意见吗?”
漆夜彩:“你也配?”
白硌尘忍不住扭过头小声道:“大人,这是人家两个之间的事,您少说两句吧。”
漆夜彩:“如何?”
大人都发话了,白硌尘也不跟他们装客气了,他琢磨了下该怎么说,按照他上官氏公子的身份,应该谨言慎行。
比如表面用潜台词甩锅给漆夜彩,说“我家大人脾气不好,在下在此道歉,还请见谅”,表现自己的谦逊宽容,暗示漆夜彩的脾气差没教养,这是伪君子常用的话术。
但白硌尘非常理智地选择了另一种,他家大人就是天理,谁敢忤逆,天打雷劈。
“是你们先打扰到我们了,有错在先,不服就受着,识时务点赶紧滚。”
沈声慢满脸羞愧:“对不起。”
结果一道更严厉的声音如雷贯耳:“后面四个,沈声慢、陆珂乙、白硌尘、漆夜彩,全部出来!”
漆夜彩不明所以地看向白硌尘。
白硌尘心虚道:“大人,课堂内禁止说话、移座位。”
漆夜彩:“那你还做?”
白硌尘满脸冤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