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嫁 第175章 【175】纯正堂(6)兔子

晨堂，白硌尘幻想着漆夜彩会想昨天一样来给他补习，结果等来的却是林上风，期待落空。

林上风察觉出他的失落，猜到他的那个大人多半这个时候来找过他。

对于上官尘，她原本是想敬而远之的。

可是很奇怪，那天晚上的上官尘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满口毒牙，而眼前这个上官尘，又蠢又呆，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但林上风无心细究，也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以免惊动了乌娘子。

她对他那个大人更感兴趣，从第一眼见她，她就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林上风总是做一个梦，梦里，她是王府千金，不过是假千金，她的母亲是乌娘子。

乌娘子身边有一个女子，穿着深色的旧旧的衣裳，眉眼很冷，总是一言不发。

她的箭如她的人一样，冰冷而锐利。

火浪滔天，女子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向她求救——

那个背影总是出现在她梦中，挥之不去。

白硌尘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很是警惕：“你想做什么？”直觉告诉他，她是为了漆夜彩而来。

林上风直截了当：“明人不说暗话，做个交易，我想知道你家大人在哪里，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白硌尘内心嚎叫，他家大人果然一出场就能成为焦点，谁都要来问下，他已经被骚扰一晚上一早上了。

林上风和陆珂乙打架无人在意，风头全部漆夜彩那一菜盘子扣头夺走了。

哼，他是不会告诉他们的，因为他也不知道。

不过他想到了一个人——苏丹亭。

“老实告诉你，我家大人神出鬼没，我也不清楚她去了哪里，但是我想有一个人会知道。”虽然也不清楚苏丹亭找没找到。

林上风一猜就中：“苏丹亭？”

白硌尘心想，苏丹亭这家伙这么出名吗？

林上风大概能猜到来龙去脉：“我去找他，不过我还有另一个交易。”

白硌尘不明白哪来那么多交易：“你说。”

“我想从你这里，了解关于你家大人的事，不多，只有几个问题，一个问题换一个要求，同样的，你尽管提。”

白硌尘想拒绝她，但直觉告诉他，林上风对此恐怕会执着到底，就算不通过他，也可能会去找其它途径，与其让她和不知名的人合作，他一无所有，不如以身入局。

何况，谁都不认识漆夜彩，更不会比他更了解漆夜彩，就算是胡编乱造，他也能保证毫无破绽，当然这是底牌。

白硌尘貌似深思熟虑后道：“我需要征求一下大人的意见，所以，如果林小姐有我家大人的消息，需要跟我同步。”

林上风：“可以。”

白硌尘没想到林上风这么爽快，不像苏丹亭那样整些弯弯绕绕。

对于林上风，白硌尘是听漆夜彩提到过的，但是了解不多，他当时很想知道漆夜彩过去的事，但是漆夜彩说，未曾参与的过去不必知道，只有未来才是你会经历且可以决定的。

她定然是清楚他未来会穿越到她的过去成为白硌尘，所以不告诉他这时候的事，或许为了防止他做出一些无谓的挣扎吧。

谁都叛逆，谁都想改写一切。

*

林上风在地下拍卖会上找到了苏丹亭。

这里的环境非常低调却又不失奢侈华丽，比地上最高档的酒楼都更加名贵。

山丹苏氏是苏家艳烈的红花，万绿丛簇拥着鲜艳的山丹花，墨绿的长卷发中也挑着几抹红色，额头被刘海覆盖，橙红的瞳色似傍晚的落日。

以林上风的审美来看，苏丹亭有点丑，苏家人大都不是纯人类，多有妖精血脉，苏丹亭就是明显的人妖长相。

林上风倒不是歧视，就像对于沈声慢那样不太平常的人，她单纯不喜欢。

当然这也只是她自己的喜恶。

毕竟她自己其实也有点异族血脉，无论是头发眼睛还是皮肤，都有明显的异族特征，这让她很是不喜欢。

不棕不青的发，脸颊上的棕青色雀斑，碧色的眼瞳，眉心的印记，不仅不好掩藏，还会变成别人研究她的把柄。

苏丹亭看到林上风毫不意外，先是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随后道：“大王姬是想报仇吗？”

林上风道：“我没那么无聊。”

“这样啊，那让我猜猜。”苏丹亭有日意外，不过答案也昭然若揭，“那就是为了那个黑衣女人。”

林上风不想在这种地方与他进行多余的交谈：“没错，我从上官尘那边来的，不用我多说了吧，你找到她了吗？”

“他还不算太笨嘛。”苏丹亭笑了笑，“大王姬想好用什么来作为交换了吗？”

林上风瞥了眼他：“你还没找到吧。”

苏丹亭也不否认：“有些线索了，指日可待。”

林上风冰冷道：“没有确凿的结果，就等于没有筹码，苏公子应该先准备好筹码，再来跟我谈交易。”

苏丹亭冷笑了声：“可以，那我们先来谈谈已经知晓的，分享一下彼此的看法，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林上风觉得可以：“她的武功很厉害。”

“何以见得？”苏丹亭回忆当时被砸的感受，毕竟是借助于外物，他只能感觉对方的力气出奇大，且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说难听点，就是要砸烂他的脸。

林上风从她出来后，就一直在观察她，她一边回忆一边说：“她的呼吸、走路的姿势和发力，手臂垂落的弧度和手指自然的弯曲，砸盘子时的动作……这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修士，却感受不到她的灵力，要么她的实力深不可测，要么就是邪魔外道。”

苏丹亭有些诧异，那个女人出现的时间很短暂，林上风却能深入观察这么多，连他都自愧不如。

他对于林上风的认识不多，见面寥寥无几，只知道她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大王姬，不择手段往上爬的野心家。

这在苏家都不是贬义词，为自己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是苏家的家训。

因此在外界看来不光彩不清白的王姬，苏丹亭作为苏家人来看待，还是挺敬佩的。

何况她的手段对于他来说太清白了，既有实力又有魄力，出身不高来路不明，却有王姬的气质和眼界。

若是换他来做这个“王姬”，只会比她更“德不配位”。

苏丹亭看林上风的眼中多了丝欣赏，但对于这种仿佛跟自己类似而志同道合之人，他反而只会敬而远之。

毕竟自己还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

苏丹亭道：“她为姑白净出头，两人必然有关系，在规矩森严的纯正堂，不仅不穿正堂服饰，还肆意妄为，不简单啊。”

两人异口同声：“要么无知无畏，要么无所畏惧。”

林上风道：“她应该就在纯正堂。”

苏丹亭道：“没错，还藏得很好。”

林上风起身：“我去找仙姑。”

苏丹亭不太认同：“仙姑和那个女人实力恐怕都在我们之上，倘若她不想见你，再怎么声势浩大也是无用功。”

林上风不以为然：“我自有我的办法。”

苏丹亭：“行，等你的好消息。”

林上风正要走，苏丹亭却起身走在了前头：“大王姬不知道吗？像这种地方呢，进来容易出去难，冒然行动，只会被啃得骨头也不剩。”

林上风也不反驳或嘲讽，她自然清楚这些潜规则，眼下有人自主带路，她当然欣然受之，省得麻烦。

路过拍卖场，中间是个奇形怪状的人。

苏丹亭似乎对此很有兴趣，停顿了下：“怪物还是人模人样的好看。”

林上风本不想多看，这里的一切与她无关，她不想知道更多，惹自己多想、不快。

但苏丹亭这么说，她也不能假装没听到。

林上风匆匆瞥了眼，随口问了句：“它是人是妖？”

苏丹亭笑了两声，那笑意不达眼底，地下昏暗的光，印得他橙红的眼中似是黄昏之后的夜幕，平静而冷：“原本，应当是人。”

林上风猜错了，她以为是变成人形的妖怪，被惨无人道的人类包装成华丽的艺术品，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苏丹亭继续道：“陆珂乙身边那个小道侣，沈声慢，你认识吧？听说她原本该是有性别的，只是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被当成实验品了，就像台上那个人类一样，唉——真是可怜呀，也不怪陆二少心疼她，他那人最是爱装。”

林上风自然对其中真相有所了解，不得不说，沈声慢确实是比较可怜的那一类人。

可怜，可恨，可悲。

可都与她无关。

世间可恶可悲之事太多，轮不到她管，她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她该厌恶的依然不会改变。

苏丹亭出身最利己主义的苏家，就算最爱的不是自己，最爱的也是钱，学得一副八面玲珑却又装得放荡不羁，在这里装什么悲悯天下人。

林上风懒得理他：“人各有命。”

苏丹亭又换回吊儿郎当故作优雅的人模狗样，状似好心地宽慰道：“大王姬不必担忧，我也不是沦丧道德的黑心商人，对于这些我无从插手，只是颇为感兴趣。”

林上风敏锐察觉到他的潜台词：“有话直说。”

苏丹亭笑道：“你没发现吗？这跟你那位母亲，恐怕会有点关联。”

林上风有丝防备道：“所以你想让我付出的筹码，就是乌娘子？”

苏丹亭连忙纠正：“我可不敢跟你娘有牵扯，准确点，是关于你娘研究的东西。”

林上风语气颇冷：“那你找错人了，我并不清楚乌娘子到底在做什么，而且她也从未信任过我，从未让我接触过。”

苏丹亭反驳道：“不，你很关键。当然你可以放心，我想要的并不多，多少钱买多少钱的东西，我求实惠不贪婪。”

林上风道：“那也是后面的事。”

苏丹亭开玩笑道：“说实在的，我喜欢跟你这种人做交易，却不太喜欢跟你这种人合作，合作需要彼此信任，就算是两个烂人，也有信任的点，但若是互不信任，说不定转头就被卖了，背后捅一刀子。”

林上风突然有点厌恶苏丹亭这人了。

这男人真是有心机，还摆出一脸恶心人的笑，貌似开玩笑又坦诚爽快，实际上就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但是很可惜：“那你还不太了解我。”

对刚认识没几面的人就不断试探下定论，这样最是愚蠢，自以为是高高在上。

苏丹亭也不恼：“这样啊，希望以后见面能做个朋友。”

林上风没回话，继续向前面走了。

*

白硌尘做梦也没想到，漆夜彩会自己来找他，他还以为自己真的被抛下了。

看到漆夜彩现身，特想冲过去一个滑轨抱住她的大腿说什么“主人不要离开我”这样恶心人类的宠物言论。

为了表现自己的思念之情，白硌尘差点喜极而泣：“大人，您终于来找属下了。”

漆夜彩完全不为所动，非常冷硬道：“昨天答应陪你一起吃饭，现在去。”

白硌尘猝不及防：“啊？”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漆夜彩，白硌尘将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漆夜彩交代了，最后问她：“属下该怎么做？”

漆夜彩：“你看着办。”

白硌尘知道漆夜彩的意思，就是不管他怎么做都可以，她无所谓那些人。

白硌尘没什么胃口，他本身就不太喜欢吃人类的食物，昨天也只是为了拖住漆夜彩，反观他家大人，好像是真的饿了。

纯正堂的伙食太清淡了，其实不符合她胃口。

白硌尘小心自荐道：“属下很会做饭的，下次属下做给大人吃吧？”

漆夜彩冷淡道：“不必。”

“哦。”白硌尘搅了搅筷子，一脸失落。

本来吃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是沈声慢和陆珂乙。

白硌尘立马不高兴了，这两人没长眼睛吗？偏要来他们这里，真讨厌。

陆珂乙是特地来感谢他们两个的，漆夜彩充耳不闻，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白硌尘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半死不活地应付着。

陆珂乙也不介意，还道歉自己叨扰了二位。

白硌尘无语，那你快滚呀？

沈声慢敏感察觉出对面两人的态度，很是不好意思，暗暗扯了扯陆珂乙，提醒他快点走。

陆珂乙却道：“慢慢，想吃什么，我去拿。”

沈声慢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但也不好明说，只好硬着头皮报出几个菜名。

等陆珂乙走后，沈声慢又小心翼翼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打扰你们了，珂乙他很想跟你们认识一下，昨晚就一直谈到你们。”

白硌尘想想，漆夜彩砸苏丹亭菜盘子，估计跟这他们没关系，两个蠢蛋还舔着脸过来。

但还是维持着温润谦和的君子模样：“我家大人只是举手之劳，她向来如此，不足挂齿。”

沈声慢不太擅长与人交际，白硌尘这样的还好，他旁边那个女人……她都不敢抬头看她。

这么想着，那女人就抬头看了过来，

沈声慢一个激灵，连忙收回视线。

漆夜彩放下筷子，莫名说了句：“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声慢先是不太明白，悄悄看了眼白硌尘，他一脸茫然又无辜的模样。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说这话的时候，沈声慢莫名有点不自信，恐怕是这女人气场太强了。

此时，陆珂乙走了过来，礼貌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我也想参与进来。”

“没什么。”沈声慢下意识道。

“没什么？”陆珂乙貌似不经意地重复道，他放下碗筷，“慢慢，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沈声慢微笑了笑：“谢谢。”

陆珂乙摸了摸她的头：“跟我不必说谢谢。”

白硌尘翻了好几个白眼，恶不恶心。

陆珂乙温柔又委屈地说：“可是慢慢，我不在的时候认识了新朋友，就要把我抛弃了吗？”

“没有的事。”沈声慢慌乱无措地抬起手，磕磕绊绊地描述了下刚才发生的。

陆珂乙心下了然，道：“我就知道慢慢不会那样的。”

转首他又对着两人说：“昨日之举，珂乙佩服，在下很想跟二位结交朋友。”

白硌尘看不下去了，这男的怎么这么装？谁要跟你做朋友？说了就得答应？

他后知后觉，漆夜彩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死装男，还是他家大人火眼金睛。

刚琢磨了两句废话准备开口，旁边的漆夜彩冷不丁出声：“昨日之举？砸脸？”

陆珂乙愣了下，没想到她会回应，心底有些惊喜，露出一贯的微笑：“阁下实在侠义之举，陆某敬佩。”

漆夜彩道：“你想尝试一下吗。”

白硌尘转头看了眼，将唇边的笑意抿住。

陆珂乙不解：“在下不太明白。”

白硌尘心道这两不愧是一对，都笨死了。

漆夜彩：“大侠不需要朋友。”

白硌尘差点笑出声，还是漆夜彩会说话。

陆珂乙也只是笑笑：“那也是遗憾，但能有此经历，也是在下的荣幸。”

白硌尘快烦死他了，臭男人真是没点眼力见，还是装聋作哑？没看见除了他自言自语，没人想搭理他吗？戏真多。

漆夜彩理都没理，直接起身走了。

白硌尘没忘记维持人设，装模作样跟两人告了别，把东西收拾了下，连忙跟上漆夜彩。

两人走后，沈声慢忍不住道：“珂乙，人家不想跟我们结交，就不要勉强了。”

陆珂乙维持的微笑也淡去了，看着沈声慢反感的表情，他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慢慢是在教我做事吗？”

沈声慢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我只是这样建议，你没有发现吗？他们两个并不待见我们，你这样，只会让别人讨厌。”

陆珂乙平静道：“别人的讨厌与喜欢，我并不在乎，慢慢，我知你心细，更善于观察旁人情绪，只是这样也会让自己更难受。”

沈声慢垂下眼帘：“我知道，但是你……”

陆珂乙淡淡勾起微笑打断道：“慢慢，你从前从不会这样。”

沈声慢不解：“怎样？”

看着她的表情，陆珂乙心底不由生出一丝厌烦，但依旧温柔道：“你过去总是柔弱的可怜的，需要被人保护、照顾，让人心疼。”

沈声慢有点排斥他的说法：“我不觉得我是这样，只是……我确实比较脆弱吧，但我有在改正了。”

陆珂乙道：“人不是千篇一律的，总要容许不一样的存在。慢慢，你本来就很好，不需要反思纠正自己，不?学着接纳自己。”

沈声慢想了想，仍旧不认同：“可是……”

陆珂乙收回了表情：“慢慢，你现在总是反驳我，你不乖了。”

沈声慢有丝慌乱，总是吗？可是陆珂乙说的话，她确实不太认同，不能反驳吗？而且，她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乖不乖的？

他总是这样，好像在摸小猫小狗一样，温柔笑着说“乖一点”。

她做了这么多年乖乖女，其实她不喜欢这样，并且，十分厌恶这样。

她都觉得自己有点可怕，也不敢表现出来，那样会让别人觉得，沈声慢怎么会这样呢？就像现在的陆珂乙一样。

不过她的语气和态度确实不太好，可能让陆珂乙感到不愉快了吧，这倒也是，她没有控制好下意识表现出来的。

“对不起，我让你难受了吗？”沈声慢真诚道歉。

陆珂乙露出满意的笑容，揉了揉沈声慢的头发，温声道：“这样才对嘛慢慢，跟以前一样，像一只小兔子，乖。”

沈声慢又忍不住露出排斥的情绪了，她不太喜欢陆珂乙这种说法，也不喜欢陆珂乙摸狗撸猫一样揉她脑袋。

或许他只是单纯想表达她的纯洁、脆弱、可爱，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也确实做到了总是站在她身前保护她。

一开始她确实很感动，居然有人会站在她面前维护她，可渐渐的，莫名的，都不一样了，是她变了吗？

陆珂乙用手指挑了挑沈声慢的下巴，宠溺地笑着问：“沈声慢，你是小兔子吗？”

沈声慢抬起头，模样确实像一只兔子。

但是，她说：“我是人，不是兔子。”

“陆珂乙，你不要总是这样说，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