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 第12章 第12章

林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剩下溪流潺潺的水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鸟类的啼鸣。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投下斑驳摇曳的光点，如同碎金般洒在溪边湿润的泥土和鹅卵石上。那名被唤作希宁的幼童，睁着一双澄澈中带着些许惶恐的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气息却与部落中所有人截然不同的陌生存在。他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小小的身体，赤着的脚丫在松软的苔藓上蹭了蹭，似乎想寻找一个依靠。然而，那条与他心神相连、毛茸茸的尾巴，却违背了身体的退缩，不受控制地悄悄翘了起来，尾尖还带着一丝好奇的、细微的颤动，仿佛在独自探索着空气中属于韶光的气息。

韶光将希宁这细微的矛盾反应尽收眼底，他维持着蹲踞的姿势，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过于高大具有压迫感。他放缓了呼吸，连信息素都收敛到近乎于无，只是用那双蕴含着知识与温和力量的眼睛，静静地、带着善意地回望希宁，仿佛在说：“看，我没有恶意。”

就在这时，别在他衣领内侧、伪装成一颗不起眼石子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了楚渊那熟悉且永远沉稳有力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对峙：“韶光，收到请回复。”声音透过骨传导清晰无误地传入耳中，带着一丝电磁特有的轻微质感。

韶光立刻抬起手，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领口，实则精准地按下了通讯键，声音压低，确保只有通讯器另一端的人能听清：“我在溪边，遇到一个幼童，安全。”他言简意赅，同时目光并未离开希宁，留意着孩子对任何可能异常声响的反应。

“我们已抵达峡谷外围，正在启动伪装程序，五分钟后到。”楚渊的指令清晰明确，随即通讯暂时中断。

这五分钟显得格外漫长。韶光尝试着对希宁露出更深的笑容，甚至从随身携带的、用本地木材简单雕琢的小盒子里，取出了一小片风干的、散发着淡淡甜香的果脯，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像是一种无声的馈赠。希宁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眼神中的好奇又多了几分，但他依旧没有上前，只是尾巴摇晃的幅度稍微大了一些。

时间一到，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自然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从侧方的树林中传来。韶光循声回头，只见楚渊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二十名精锐队员，如同幽林中的影子般，无声而迅捷地穿行而出。

他们身上的光学伪装迷彩已经启动并稳定运行。原本帝国制式作战服的灰蓝色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部落成员肤色相近的、健康的深褐色，皮肤纹理也模拟得惟妙惟肖。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裸露的手臂、脖颈乃至部分脸颊上，都浮现出淡青色的、形态各异的模拟鳞纹，这些鳞纹并非静止，而是随着他们的呼吸和肌肉的轻微运动，产生着极其细微的光线变化，与周围环境的光影完美融合。不仅如此，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通过携带的环境信息素调节器，调整到了与这片峡谷森林相融的频率，带着泥土、植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此地兽类特有的野性气息，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自身“外来者”的存在感。每个人的耳后，都贴附着一枚米粒大小、闪烁着极其微弱蓝光的微型翻译器，那是他们与部落沟通的桥梁。

楚渊步伐稳健地走到韶光身边，他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希宁，确认其无害后，才转向韶光，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平稳地通报刚从留守星舰的陈洛那里接收到的、由高空侦察单元分析汇总的最新情报：“初步侦察显示，这个部落规模约百人。首领叫铮，壮年男性，特征明显。其配偶名为云，性情似乎较为温和。他们有四个孩子。老大图、老三柏是纯血兽人，具备完全兽化的能力，战力推测为部落顶尖；老二昭灵、以及眼前这个老四希宁，是亚兽人，只有部分肢体，比如耳朵、尾巴或者鳞片，可以呈现兽化特征。”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因为突然出现这么多人而显得有些紧张、却又忍不住偷看的幼童身上，眼神中锐利的审视淡化了些许，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温和：“这就是希宁？那个亚兽人幼童？”

韶光微微颔首，刚想低声补充几句自己对希宁的观察，异变突生。或许是楚渊一行人的集体出现带来的压迫感超过了希宁所能承受的阈值，只见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之前那点刚刚积累起来的好奇瞬间被惊慌取代，他“嗖”地一下转过身，那条刚刚还带着好奇摇晃的尾巴紧紧夹在身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峡谷深处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发出一种短促而尖锐、类似幼兽呜咽般的呼唤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传出去很远。

“他去报信了。”楚渊语气平静，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抬起右手，在空中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身后的二十名队员立刻以他们三人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散开，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却彼此呼应、可攻可守的防御圈，每个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戒，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密林和峡谷入口。“按既定计划执行，身份是‘远方来的探索商队’，目标是与之建立初步联系，并尝试交换物资和信息。”楚渊再次低声确认行动纲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果然，没过多久，峡谷口内部传来了一阵密集而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一些低沉的兽吼和听不懂的部落语言。紧接着，十几道身影从峡谷那略显狭窄的入口处陆续走了出来。为首之人，身形异常高大魁梧，比楚渊还要高出半个头，浑身的肌肉如同花岗岩般虬结隆起，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他的额头正中，有一道仿佛天然生成、却又充满神秘韵味的黑色复杂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的图腾。他的手臂上覆盖着的鳞片不仅比身后其他人更加密集，颜色也更深，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长期身为领袖的威严和毫不掩饰的审视，直直地射向楚渊一行人——这必然就是首领铮。

在铮身后半步的位置，跟着一个身形相对纤细、面容温和的男子，他的肤色比铮略浅，耳后延伸出淡青色的、如同藤蔓般的优雅纹路，眼神中带着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观察力——这应该就是云的配偶，云。再往后，站着两个气质迥异的年轻男子。左边一个，眼神桀骜，下巴微微抬起，浑身散发着不加掩饰的强悍气息，肌肉紧绷，仿佛随时准备扑击的猎豹，目光在楚渊等人身上扫视时，充满了挑战的意味——这定然是老大图。而右边一个，则显得沉稳许多，面容与云有几分相似，他的目光同样锐利，但更多是在冷静地观察楚渊他们的装备、站姿以及细微的表情变化，带着分析与评估的意味——这无疑是老三柏。

铮在距离楚渊他们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这个距离既能显示一定的善意，也保留了充足的安全缓冲和反应时间。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外来者，然后用低沉浑厚、带着独特部落韵律的嗓音说了句什么。

几乎在同一时间，楚渊耳后的微型翻译器轻微震动，将话语转换成了清晰的帝国通用语，传入他的耳中：“你们是谁？为何闯入我们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