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三是赵世景的弱冠礼,孝和帝膝下第一位皇子的加冠礼自然十分重视,众礼官焦头烂额选了好几天,才最终定下二月廿三这个日子。
仪式选在太极宫正殿,可以说孝和帝对这个儿子相当重视了,加冠礼前几日,高娘子逢人就笑眯眯的,别提心情有多畅快了。
卯时一过,众人便严阵以待,孝和帝与贵妃高坐主位,待堂下百官站定,吉时已至,苏海一扬云帚,提声高喊:“三加开始,请加冠者出——”
赵惊鸿远远望向大殿门外,粼粼金光下,赵世景身着素衣缓步而来,在大殿中间站定。
孝和帝这时才起身,身后跟着满眼欣慰高娘子,目光中满是慈爱,她走下来站在赵惊鸿身边,冲她温温一笑,似乎之前的隔阂从不存在一般。
但赵惊鸿知道,高蔓枝如今是觉得孝和帝极其重视她的儿子,甚至把加冠礼的地点定在了太极宫,这是何等的荣耀,储君之位几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那么她身为未来的太后,自然也不吝啬给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一点点笑容。
高蔓枝又看向赵惊鸿身后的赵世晟,伸出手去握住他,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感叹道:“算起来咱们正言也快到弱冠之年了,正言这般优秀,想来加冠礼也一定是在这儿办了,往后啊,你可要和你二哥一起好好辅佐圣人。”
“阿嬢说笑了。”赵世晟抽回手惶恐地躬身做作了个揖,“正言鲁钝,尚不及二哥万分之一,哪里就能辅佐父皇了,儿臣只盼着将来做个逍遥散人,少些烦扰。”
这话说在了高娘子心坎儿上去了,她赞赏般扬了唇角,将注意力放回赵世景身上。
他端正跪地,一头长发松松挽起,孝和帝净了手,为他重新束发,身旁宫人递上缁布冠,孝和帝接过,郑重开口:“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而后孝和帝为他加上方巾,方巾一戴,便意味着他此刻是个真正的成人了,可从文以笔主春秋,所谓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人,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赵世景恭谨起身,与孝和帝对立而望,他没有错过孝和帝眼中微闪的泪光,一股难得的温情氛围在父子二人之间流转,赵世景喉间像堵了块棉絮,他艰难地出声:“父皇……”
孝和帝点点头,摆手示意他继续。赵世景忍下眼中热泪,双膝跪地,结结实实行了个稽首礼。
礼毕,他又跪回了原地,苏海再次喊:“二加直裾深衣,冠者适东房,着皮弁服。”
孝和帝再次净手洁面,取下赵世景头上的缁布冠,重新梳理发髻,为他加上皮弁,“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皮弁服加,则可从武以剑安天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赵世景再次起身,行顿首礼。
三加梁冠,冠者着大氅,三梳发髻,加上爵弁,孝和帝继续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梁冠加身,则可主祭祀。君子怀其德,存其义,行以祭祀,其礼于心,而不囿于形。
苏海奉上醴酒,孝和帝接过赐给赵世景,赵世景欠身,洒了一些倒在地上,以示祭告天地,而后轻抿一口,等着孝和帝开口。
孝和帝手中酒爵与他的轻碰了下,道:“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赵世景转过身去向满堂朝臣行二拜之礼,至此,礼成。
高娘子笑着上前与孝和帝并立,眉目慈爱,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柔和,她拍了拍儿子逐渐壮实的臂弯,意有所指地开口:“我儿如今真是长大了,看来可为父分忧了,往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知道闷头读书了,得像你父皇多学学了,您说是吧,圣人?”
孝和帝眼中笑意淡了些,还未说话,赵惊鸿抢先一步上前挽住孝和帝的胳膊,解围道:“诸位大人已经移步清晖阁了,宴会还需贵妃娘子操持,不如您先去忙?”
赵惊鸿都这么开口了,高娘子自然不可能继续方才的话题,此刻只得暗瞪了眼她,悻悻笑了笑,先行告退。
她本想让赵世景留下来陪着孝和帝,可赵世景也是个蠢的,见她一走,便着急喊道:“阿嬢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高娘子:“……”
大殿之中只剩下赵惊鸿父女二人,孝和帝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方才的喜悦被冲得一点不剩,他坐下身靠在椅背上,轻叹了声:“高氏一族愈发蠢蠢欲动了,他们若安生些朕倒也不必如此头疼,如今朕还在这儿呢,他们就能如此嚣张,来日朕死了,这朝堂就是他们高家的天下了。再说这个清风,真是不争气啊……”
可不是吗,赵惊鸿心想,高贵妃过分宠爱赵世景,从小就将人捧着哄着,如今赵世景几乎是唯高贵妃是瞻,她说什么他便听什么,生性呆板半分没有主见,这样的人实在难堪大任,将来就算上位也只能被人当靶子使,孝和帝的担忧不无道理。
“清风愚钝,正言寡断,世昱年幼,看来父皇您还得再辛苦好些年,起码得把咱们这些小辈还有这个江山给安顿好不是?”
“哼。”孝和帝哼笑了声,毫不客气地戳破她,“就数你这个小家伙最会讨巧卖乖。”
他略有些惆怅地叹息道:“你若是个男子就好了,若是男子,朕便可名正言顺立储,哪儿还有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什么事——诶对了,你和望之最近还好吗,朕听说你们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
赵惊鸿浑不在意地撇嘴,“谁跟他吵了,是他自己非要惹我生气,他若是乖顺些,我也不至于同他吵。”
“你呀!”孝和帝低斥了声,却对此不好多说什么,他心知自己女儿是个什么脾气,从小在宫里作威作福惯了,觉得谁都得忍着她让着她,纵着她的脾气,可世间男子大都傲慢,不会甘心对一个女人言听计从,裴凌云是个武将,武将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他们需要的是个能在背后默默持家的女子,并不需要娘子抛头露面,更遑论他是入赘,心中自然百般不是滋味,若赵惊鸿往后仍旧不知收敛,这二人恐怕也走不长远。
只是这话他也就只能自己想想,不能说出来,否则这祖宗又得跟他闹。
今日的宴会是专为赵世景办的,不能叫大臣们等太久,孝和帝也没多耽搁,敲打了赵惊鸿几句便带着她一同赴宴去了。
方才加冠礼裴凌云因着外婿的身份没有一同观礼,便先行到了清晖阁等候,见孝和帝与赵惊鸿结伴而来,他上前一步迎了来:“圣人。”
“不必拘束,你们小夫妻该干嘛干嘛去,朕也乐得清闲。”
见人这么说,裴凌云也不假客气,伸出胳膊递给赵惊鸿,不咸不淡道:“进去吧。”
赵惊鸿向来不会在外头胡乱发脾气,叫人看了笑话,此刻自然十分配合。
孝和帝跟在后头稀奇地看着俩人的背影,心下发闷,难道是他想错了?看这裴凌云一脸疏离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照顾人的主儿,可看看他如今动作,啧啧啧,还给人提裙摆呢,呦呦呦,还让人看脚下台阶,哎呦年轻人的事他跟着操什么心啊,真是吃饱了撑的。
这么想着,孝和帝看着满桌的佳肴一时也吃不下去了,一晚上尽喝了个酒饱。
裴凌云给赵惊鸿夹了一筷子菜,问:“圣人今日瞧着不大高兴?”
赵惊鸿冷笑一声,低声道:“能高兴吗,加冠礼刚结束就上赶着要储君之位,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高家的狼子野心,忍了那么多年,憋不住了。”
“嗯。”裴凌云煞有介事地点头,“看来圣人心中的属意人选并不是二殿下。”
想也不可能是了。
赵惊鸿道:“父皇最看重权力,没人能分他的权,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行,更何况老二身后有个高家虎视眈眈。不过看他这样子也没多中意老三,他向来是个眼界儿高的,皇爷爷当年早早就立了父皇做储君,底下的那些兄弟们再眼巴巴也没撼动他的位子一分一毫,是以他总觉得自己的本事比上那些兄弟是绰绰有余的。”
“眼界儿一高,瞧不上的人就多了,这几个儿子,一个被贵妃溺爱太甚,一个又被压得太紧,还有一个暂时构不成威胁,在父皇眼里,这几个儿子都是废的,比不上他半分,连自己父亲的青睐都得不到,你让父皇怎么相信他们能治理好这天下?”
裴凌云拆了蟹,慢条斯理地剥了蟹肉放在玉盘里,又将那些被大卸八块的蟹壳给原样拼了回去,玉盘被放在了赵惊鸿面前,他擦了手,漫不经心地问:“那依你看,这储君之位最后会落到谁的头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成人之礼三加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