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鸿夹蟹的手滞了一瞬,又极快地恢复原状,嗤笑了声,言语中无不讥讽:“裴凌云,少套本宫的话,这是你一个赘婿该管的吗?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伺候好本宫!”
她将那玉盘摔了回去,十分难搞道:“不新鲜,不吃了。”
裴凌云闻言衔起筷子尝了一口,仔细品味了会儿,不解道:“哪里不新鲜?今晨才送进宫里来的,味道也没变啊。”
“……”
赵惊鸿将眼儿一横,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酸的烂的臭的,我说不新鲜就是不新鲜,有你多嘴的地方吗!”
这一通火发得没名没状的,裴凌云也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没多想,毕竟赵惊鸿不是第一次莫名其妙发火了,等这阵气过了就好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没想到赵惊鸿这股气直到晚间回了府也没过去,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似乎多看他一眼都嫌弃,也不让他宿在屋里了。
裴凌云倒觉得没什么,反倒松了口气,这几日玩得太疯,也不知赵惊鸿身上熏了什么香,总叫他欲罢不能,一闻着便不能自已,被鬼迷了心窍般发疯,他都怀疑自己得死在他身上,如今赵惊鸿虽然生气,但至少给了他休息的时间。
裴凌云畅快了,赵惊鸿就不畅快,而赵惊鸿不畅快,就势必不会让裴凌云畅快。
丑时三刻,三九敲开了裴凌云的房门,裴凌云睡眼惺忪披了件衣服开门,门外三九瘫着张脸看他,立时把他给看清醒了,“干什么。”
三九也十分困倦,像是刚被人从床上拽起来,她打了个哈欠道:“殿下想吃葡萄,劳驾爷去给她剥一些。”
裴凌云:“……为什么不是你剥?”
三九皮笑肉不笑回:“驸马爷,奴婢卯时就得起,实在是力不从心,您就当体谅体谅咱们这些下人。况且这是殿下的吩咐,殿下就想吃您亲手剥的葡萄。”
他面上不好发作,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话说得倒是好听,不就是又想出整治他的法子了吗,这个赵惊鸿,着实是太过分了些,怎么说他也是她夫君,不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哈巴狗!
他必须得给她些教训才是!
本着这样的想法,裴凌云才勉强说服自己过去,屋内赵惊鸿板正躺在床上,也没盖被,就这么直挺挺躺着,手里一把小扇不停地扇着。
裴凌云心下腹诽,这么热别烧地龙啊,把窗开开保准凉快。
但这话他不敢叫赵惊鸿知道,省得剥了葡萄还得削梨子,削了梨子还得剥橘子。
他问三九:“剥一盘够吗。”
三九摇摇头,指了指桌边上那只大箱子:“剥那儿的。”
裴凌云这才发现房间中竟然还有只箱子,那箱子通体漆黑,大得出奇,把他和赵惊鸿两个人完全装下也绰绰有余,他瞪大了眼睛:“疯了吗?”
三九点头肯定:“殿下说您就坐这儿剥,她什么时候醒您就什么时候停手。”
裴凌云扭头看了眼那把还在不断晃动的小扇,语气嘲讽:“你看她像是睡了吗。”
“那就不关奴婢的事了,驸马爷您慢慢剥,不打扰了。”
“……”
要不你还是打扰一下吧。
见人义无反顾地走了,床上那位祖宗又一言不发,他认命地一掀衣袍坐下剥葡萄,只是那晶莹剔透的葡萄上被掐出了一个一个的手指印儿,每一颗都有,汁水四溅,果肉软烂。
他边剥边坏心眼儿地想,不让我睡觉,那我就让你吃烂葡萄!
这一剥便剥到了天大亮,外头已然吵闹了起来,做饭的做饭,浆衣的浆衣,一派烟火气。
裴凌云十指已经被紫红的葡萄汁水泡囊了,浮白的皮虚虚贴在肉上,瞧着有些可怖,他甩了甩麻木的手,怨愤地看了眼床上岿然不动的人影。
因着赵惊鸿先前吩咐过,在她醒前没人会来打扰,也致于这一觉她睡了个舒畅,昨夜本就折腾到快天亮还没睡,恍恍惚惚说到了晌午,起来时见裴凌云木着脸还在剥,地上的木桶快被他装满了。
她披了件外衣走过去瞥了眼,开口戏谑:“呦,你怎么知道这些葡萄准备用来酿酒,还提前给捏碎了。”
“你!”裴凌云扔了葡萄,感觉自己被耍了,这个赵惊鸿比自己想的还要恶劣,简直是个无赖!
“行了,别你你我我的了,把这些端出去叫他们酿酒。”
赵惊鸿冲那木桶一扬下巴,高傲地吩咐。
没待裴凌云有所动作,门外三九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进来端走了那桶葡萄,裴凌云看得眼睛都大了,敢情这丫头一直都在外头等着呢。
“你出去吧,我要更衣。”
裴凌云得了赦令,巴不得离赵惊鸿远远的,走的时候连头也没回,仿佛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赵惊鸿格外嫌弃地嗤了声:“德行。”
正欲转身之际,窗外一个黑影轻扣了几下,赵惊鸿面色一凛,快步走过去开了窗,那黑影翻身进来,站在她身侧不远处。
赵惊鸿问:“怎么样了。”
那人特意压低了嗓音,犹如沙地上的砾石相互摩擦:“那边已经完成了,正准备呈上去。”
赵惊鸿指节在窗棂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她道:“你觉得……”
话还没说完,却又噤了声,面上似有犹疑。
那黑影看出了她的心软,眼中闪过一抹阴翳,他沉声提醒:“公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赵惊鸿仍在纠结,她抬眼看向远方白日,刺眼的白日高高悬挂在万山之上,远山呈合围之势,似在托举,但她知道,此刻这白日已是最后的辉煌,接下来只会不断西坠。
她闭了闭眼,最后下了决心般,“去做吧。”
“是。”
*
谢阔得知裴凌云在赵惊鸿房里剥了半宿的葡萄,扶着肚子前仰后合笑了近半柱香的时间,裴凌云咬牙切齿看着他,面色阴沉,问:“您笑够了吗?”
“哈哈哈哈哈……不是,你也太怂了……裴凌云啊裴凌云,你是男人吗你!”
无视谢阔嚣张的笑声,他皱着眉反驳:“我怎么怂了?她是公主,千金之躯,我敢不听她的吗。”
“不是,兄弟。”谢阔险些笑断气,“你没懂啊兄弟,你白成婚了,你俩是夫妻诶,夫妻是什么你懂吗,床头打架床尾和,还剥葡萄,你倒是把你自己剥了送她床上去啊,真是……”
“……”
裴凌云支着脑袋想了半晌,是这样吗,赵惊鸿难道真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眼还在憋笑的谢阔,心中有些不爽,说得好像他很了解赵惊鸿一样,裴凌云忍不住呛他:“说得跟真的似的,难不成你成过婚?”
谢阔却半点儿也不恼,笑眯眯道:“我没成过婚可我了解女人啊,小爷我这么风流倜傥,自然受姑娘们喜欢啊,姑娘们的心思可好猜了,只要你哄一哄服个软,保准儿不生气了。我看朝阳也是有点儿喜欢你的,不然她怎么会大费周章娶你过门呢,你都进了人家的门了,哄一哄不过分吧。”
“喜欢?”裴凌云嗤之以鼻,他从来没觉得赵惊鸿喜欢他,最多也就是喜欢他的身体,只靠**维系的关系又能有多长久呢,他不知道,也不愿为此付出感情。
他很清楚赵惊鸿娶他的原因,一个从小顺风顺水应有尽有的公主,骤然见着了个敢忤逆她不顺着她的,逆反心起,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人抓来,好生磋磨一番,直到这人像条狗一样臣服在她脚下。
然后呢?
被她厌弃?像前头那几个驸马一样休书一封?甚至可能连命都留不得。
想到这,裴凌云眼神一冷,伴君如伴虎,赵惊鸿不愧是孝和帝最得意的孩子,把他的冷血学了个十成十,这样的一个女人,他怎么可能把心交给她。
见人一直不说话,谢阔以为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他想着裴凌云到底是个将军,没他们这些三教九流放得下身段,讨女人欢心的事,想他也不可能做。
气氛一时凝固了,谢阔伸手搂住他肩膀,语气轻松道:“嗐,多大点事,你俩不天天吵架吗,估计过几天她就忘了——诶这说起来,接下来的日子朝阳还真有的忙了,她应该不会找你麻烦了。”
“为什么。”裴凌云很是不解般,疑惑地看向他,“赵惊鸿能忙什么。”
“……”
谢阔也急了,“不是我说你,做了倒插门的你就一点儿不关心别的了是吧?你好歹多去外头走动走动呢,你每天除了吃饭练功睡觉你还干什么了?手里兵权上交了就真把自己当废人了?”
他两腿大喇喇岔开,两条胳膊支着膝盖莫名其妙地瞅他:“你知不知道昨天宴席后赵世景声称已经编写完了《民本论》,还是当着几位肱骨大臣的面儿给的圣人,这下可好了,这不是把圣人架在火上烤吗,他唯一成年的皇子如此争气,身后又有个强大的母家,储君之位不给他还能给谁?”
“一旦赵世景上位,高娘子那边能放过朝阳吗,我估计他们第一个就得拿你家朝阳开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祸从口出误惹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