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恩寺密道内救出数十名幼女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震惊朝野,民间更是骂声连天,原本显赫的沈府一时间成了臭虫烂蚁,谁都可以去门前吐一口唾沫。
因着民怨实在难以平息,孝和帝立刻下令封锁密道,捉拿沈府众人。
饶是赵惊鸿近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能听着沈府连日的哀嚎与恸哭,听闻沈以跪在金殿之上放声悲哭,声称自己冤枉,磕了无数个头,一把老骨头差点交代了,也没换来圣人半分心软。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学生,一个亲手毁了他数十年营造的名声,一个亲自下令要了他的命,庸碌一生,到头来却是无为。
高楼坍塌不过顷刻,几乎一夜之间,沈府便倒了,沈以不日便要抄斩,其余众人示众三日打入掖庭沦为罪奴。
直至押送刑场,沈以才恍惚想起年少时初入宦海的自己,晏晏君子,风骨卓绝,壮志将酬,我心磐磐。从一个小小的署令往上爬,直到位列三公,这一路,他用了将近四十年,四十年,他对先帝许下的诺言犹在耳畔。
功名书中求,摘得魁首来。为君安社稷,九死犹不悔。
九死不悔,九死不悔……
他悔啊!
叫他如何能不悔!
可他无用了,这浩渺天地,再寻不得半点他的容身之所。
罢了……
他想。
我以病骨宴春风,万身葳蕤。
闭眼,铡起,刀落。
……
沈家示众那日,沈临夏关在囚车里路过公主府,彼时赵惊鸿就站在门前,正好与她四目相对,她没有错过沈临夏眼里明晃晃的恨意,但她着实恨错了人,官场无眼,没有人会对绊脚石手下留情。
经此一遭,连带着贵妃也老实了许多,沈家倒了,高家便失去了左膀右臂,此刻若再不收敛些,恐怕也要成为众矢之的。
赵惊鸿皱眉,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她看向身旁低眉顺目的赵世晟,问:“云娘的弟弟你找着了吗?”
“还未寻得他踪迹。”赵世晟摇头,十分想不通,“老师一口咬死了云娘弟弟是自己跑的,沈府还有抱恩寺都没有他的寻踪,沈家众人就如同不认识此人一般,我怀疑过此人身份作假,可去官府查看,又确实有户籍在册,既然如此,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赵惊鸿眸中闪过一丝阴翳,偏头看向远方,“沈太傅的尸骨你可处理妥善了?”
“……”
身旁人许久没有应声,赵惊鸿看过去,他眉尖颤了颤,不知在想什么,只半晌才落寞道:“嗯,按老师生前嘱咐,他身故后不入沈家坟,只一把火烧了,扬骨旧土。”
“也是意兴之人。”赵惊鸿感慨般叹了声,只是赵世晟仍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明显心不在焉,她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平平道:“木已成舟,人都死了,现在难过还有什么用,比起这些,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高兴?”赵世晟微微一顿,面露不解,“我为何该高兴?”
“你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啊,沈家倒了,贵妃和高家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你如今风头无两,父皇信任你,百姓盛赞你,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赵世晟面上一僵,勉强讪笑了下,道:“也许该高兴吧,可我志不在此,原本也只是为了还百姓一个公道,没想到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二哥虽行事冲动了些,可背后有个强大的母家,无疑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臣弟不敢妄想这些,只求能安稳度日便好。”
赵惊鸿哼笑一声,不置可否,只道一声:“随你吧。”
这事本也与她没什么关系,两位皇子的争斗,她一个公主跟着瞎掺和什么,有这功夫不如回去看看裴凌云把那面墙擦干净没有。
思及此,赵惊鸿转身进了府,头也不回道:“不留你用饭了,你回宫吃吧。”
赵世晟:“……”
回廊下,那块灰扑扑的脚印依旧十分嚣张地安然待在墙上,似是挑衅,赵惊鸿眯起眼细细打量那块印记,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怎么把裴凌云给大卸八块了。
三九跟在身后自然也看到了那块痕迹,心下不禁为裴凌云捏了把汗,这都多少天了,居然还没弄干净,怪不得她家殿下要生气。
若是换作旁人,殿下早该叫他滚蛋了,哪儿还会好声好气地给第二次机会,这厮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明晃晃地挑衅,简直是活腻歪了!
这会儿她倒是机灵了,干脆利落道:“殿下您别气,奴婢这就去把驸马爷给您抓来!”
赵惊鸿:“……”
彼时裴凌云正与谢阔比试,裴凌云有意让着他,是以谢阔也没输得太难看。
说来也怪,男人之间的友谊来得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这些日子赵惊鸿没顾得上他俩,这俩人不知何时搅到了一起,也算是臭味相投,一个不务正业,一个无业可务。
三九来时俩人已打完了一场,正并排坐在石阶上休息,倒是谢阔见着三九匆匆赶来的身影不禁笑了,他心下猜着了几分,大概知道三九所为何事,他拍着裴凌云的肩膀狠狠嘲笑:“裴望之啊裴望之,治你的人来了。”
裴凌云扭头一看:“……”
他真巴不得自己此刻是个瞎的盲的才好,也能省去这许多麻烦。
谢阔在人赶到前便识趣地溜了,徒留裴凌云一人头疼。三九在裴凌云面前站定,笑眯眯道:“驸马爷,跟奴婢走一趟吧?”
“……”
他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此刻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谁叫他遇人不淑,嫁了那么个混账东西。
某位混账东西很给面子地重重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酸胀的鼻尖,疑心自己是不是着凉了,正想着叫人来将地龙烧得暖些,三九却在这时敲了门:“殿下,人到了。”
赵惊鸿忙理了理衣襟,这才装模作样回:“叫他进来。”
三九将门开了条缝儿,手上巧劲儿一使,就将裴凌云推了进去,而她则大度地深藏功与名事了拂衣去。
尚且不明所以的裴凌云被人胡乱推了进来,正无所适从着,便听赵惊鸿道:“我叫你将回廊下的脚印擦干净,你擦了吗?”
他理直气壮答:“擦了。”
“那擦干净了吗?”
他面无愧色,“自然没有。”
赵惊鸿自认很有耐心,多问了一句:“那为何不继续擦?”
“因为注定擦不干净。”裴凌云目光平淡,没什么温度地看着她,继续道:“注定好的结果,无论多努力都无法改变,那为什么不坦然接受。”
“坦然接受?”赵惊鸿被这番荒诞的言论气笑了,她目光如炬,蛮横道:“你该知道本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办不到也得办,注定的结果那就将它扭转过来,没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本宫想做什么,那就一定会做成!”
裴凌云没接话,他并不是在说那块脚印,赵惊鸿自然也不是。
她缓缓坐回了床榻上,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面前的人,这是种让人十分不舒服的目光,甚至可以称得上冒犯,可赵惊鸿显然不是那种知礼明义的人。
裴凌云面皮生得好,方才与谢阔一番较量下来,身上衣衫被汗水微微洇湿,额前散落的碎发也一绺儿一绺儿打卷,不知是不是因为出汗的缘故,他耳根似乎红艳艳的,像颗待采的樱桃般叫人垂涎。
赵惊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他红润剔透的唇瓣,心中起了几分逗弄之意,已经许久没有过了,前几回裴凌云一直拒绝她,她本也不是十分热衷的人,也懒得计较了,只这回不知怎的,她只觉心口舌尖十分燥热,迫不及待想寻些甘露润一润。
她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拍了拍身旁床榻,呵气如兰:”过来。”
裴凌云也不想那么狗腿地上赶着,可这双腿脚也不听使唤,待他回过神来时人已坐在了赵惊鸿旁边。
赵惊鸿很满意他的言听计从,连带着语气也柔和了些,一双细白的皓腕攀上裴凌云脖颈,顺着摸到脑后,青葱般的手指勾着他垂下来的发带缠了几圈,在他耳边吐气如云:“伺候好本宫,过去的事便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说实话,这般绝色佳人在跟前,是个男人都不可能不动心,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即便是裴凌云也不能免俗。
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连带着小腹也不受控制地一抖,几近沉沦之时,脑海中尚存的几缕神智在叫嚣,布满青筋的大手无力地往前推了推,赵惊鸿感受到裴凌云的半迎半拒,伸手解开自己脑后的发髻凑近他,言语间染上几分魅惑:“你若不愿意,可以推开我。”
“……”
裴凌云眼中染了几分湿意,不知是不是忘记了抵抗,竟由着赵惊鸿动作,身上衣物褪去,赵惊鸿放下帷幔准备欺身而上,裴凌云这时猛地一震,伸手搡她,也不知赵惊鸿哪儿来的力气,牢牢焊在裴凌云身上似的纹丝不动,他一时竟推不开她。
裴凌云:“……”
本来打算写个长篇的,大纲重写了两遍,现在差不多两万字左右,按照大纲预计应该会写个六七十万字,这是原本的打算。
但是最近状态一直不好,已经半个月没码字了,现在发的都是存稿,存稿也不剩几章。
一直提不起精神,白天有很多事情,半夜赶完作业把自己放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连动动手指都很无力,然后睁眼到天亮,有的时候实在撑不下去,就只能吃药,渐渐的,觉得药物似乎也不起作用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末要去打工赚生活费,还有自己的医药费,这样想想,好像从初中毕业开始,我就没有歇过一天,太累了,累到一口气散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知道按照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把这本好好写完,其实写得很不满意,总觉得词不达意,轻描淡写,但我对此无能为力。开心,愤怒,伤心,这些情绪对我来说很久没有过了,要提笔写下他们,我觉得很陌生,只能尽力去想象,但愿我能写完。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但不知道说给谁听,所以又打开手机,添了一些字,不要嫌我唠叨。
我写文的初衷其实很俗气,就是为了赚钱。有记忆以来,我似乎总是过得窘迫,在我的家里,钱和爱不会流向我。
小学的时候,为了省钱,每天只吃一个五毛钱的小小的豆沙包,以至于后来看见豆沙包就想吐。钱是奶奶偷偷塞给我的,那时候爷爷刚去世,我和奶奶分开,被带到爸妈身边读书,奶奶在老家,很久才能来看我一次。钱是会花光的,我不敢多用,但有时候被爸妈发现,他们就会把钱拿走,我就只能饿肚子了。
有一次想买一本课外书,妈妈说你看语文书还不够吗,书里的文章你都会背了吗。那时候我就知道,从他们手里要钱是一件非常非常难的事。
初中刚毕业我就出去打工,寒暑假,或者是周末,我几乎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一直到现在。
大学我是没有生活费的,他们愿意为我交学费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了,我只能拼命赚钱,拼命省钱。
大一的时候我第一次接触了短篇小说,试着写了几篇,也卖出去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鼓舞,但是后面实在太忙,忙碌的工作,忙碌的课题,忙碌的比赛,我被迫暂时放弃了拿笔。
后来心理出现了问题,很痛苦,这种痛苦无处宣泄。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室友平缓的呼吸声,自己一闭上眼睛意识就格外清醒,于是我再一次拿起笔,夜深无人的时候,我是我自己情绪的审判者。
《千山来》就是半夜睡不着通宵写出来的,虽然并没有带给我多少收益,也无法缓解我困窘的现状,但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文字变成了我情绪的宣泄口,它更像我的朋友,听我天马行空毫无逻辑的幻想。
大三暑假,也就是前几个月,我在家附近找了份工作,我的实习工资是八百块,实习的第二个月,我妈问我,你怎么还不搬出去。我无法形容我那时的感受,我只是想,好吧,我又要拼命一点了。
十四岁,我知道了这个家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二十岁,我才明白我甚至连使用权都没有。
暂时先到这吧,马上就要天亮了,天总会亮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玉山倾塌君子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