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的重量 第13章 你一直在改变世界（1）

天刚擦亮，狼狈逃离唐雅琪出租屋的周毅，走到自家门口正要掏钥匙，隔壁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希西穿着松垮的家居服，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英语听力。

看见周毅，她下意识按了暂停，笑着打招呼：“早啊！上班去？”

“嗯，回来取个资料。”周毅的指尖顿在钥匙孔上，扯出个礼貌的笑。

“说起来，”希西往屋子里望了望，语气里带着自然的关切，“这几天没见着琪琪姐呢，她是不是出门了？

周毅插钥匙的动作慢了半拍，喉结动了动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异样：“她回娘家了。我岳父前些天不小心磕伤了头，不算严重，她回去照看几天，过阵子就回来。”

希西“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那可得多费心了，老人家摔着可大可小。”

周毅刚要迈进屋里，似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了，我想要一下你男朋友的联系方式。”

“要找念川？”希西挑眉，“你们认识？”

“之前见过面。”周毅含糊带过，“我想向他咨询一下保险的事。”

“他昨晚加班没回家，说是公司里有急事。”希西说着翻出手机，调出号码递过去，“这是他私人电话，你直接打就行。”

周毅记下号码，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摩挲着那串数字。

唐雅琪送完四喜进幼儿园时，小家伙还恋恋不舍攥着她的衣角不撒手，软糯的声音里夹杂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妈妈，今晚……我还能睡在你的床上吗？”

她的心像被温水浸过，瞬间软了半截。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女儿额角的碎发，声音放的更柔了，“当然可以。只要你想，随时都能睡在妈妈床上。”

四喜紧绷的小脸“唰”地舒展开，眼睛亮亮，刚才那点不安荡然无存，“好耶！我最爱妈妈了！”

唐雅琪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催促，“快进去吧，老师都在等你了。放学后妈妈准时来接你。”

站在原地的她，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慢直起身。

唐雅琪踩着早高峰的尾巴抵达公司，匆匆喝了口温水，抓起笔记本就往会议室跑。

推门时，长条会议桌旁已坐满了人。

项目主管大刘正站在投影幕前翻文件，见她进来只抬了抬下巴，示意靠门的空位。

唐雅琪刚坐下，就见大刘从文件堆里抽出最顶上那份，封面用红笔圈着的“紧急”二字格外扎眼，“都看过来，这个项目是市政刚压下来的——城东社区那个垃圾站，住户投诉快堆成山了。”

他把文件往桌上一拍，纸张边缘掀起波浪：“如今盛夏，露天堆的垃圾发酵出的味儿能飘半条街，住户打12345都快打爆了。政府放话了，月底前必须出改造方案，招标落地后一个月内完工，彻底解决这个老大难。”

唐雅琪伸手接过传阅的文件，指尖触到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投诉记录，“恶臭弥漫”“蚊虫滋生”“不敢开窗”的字眼反复出现。

她皱着眉快速浏览，抬眼时正好对上大刘的视线，“刘主管，这改造怕是比看上去棘手。居民反复提的‘恶臭’，绝不是洒点除臭剂就能压下去的，得从源头解决。”

“要是容易，能堆到现在？”大刘敲了敲那堆半人高的文件，嘴角勾起抹不容置疑的笑，“正因为难搞，我才把它放最上头。听好了，两个硬指标：一是预算必须卡在政府给的红线内，一分钱都不能超；二是改造完必须过环保测评，拿不到A类评级，咱们公司以后别想接市政的活儿。”

坐在对面的张也，眉头微皱着，指尖在桌面上轻点，“那技术路线得先定下来——是用生物分解菌群处理有机垃圾，还是上化学净化系统？生物法前期投入低，但见效慢；化学净化快，可后期维护成本高，还得考虑残留物处理。

“不光是除臭。”唐雅琪翻到居民建议那页，“这里提了十几次，分类设备布局太乱，老人小孩都分不清哪个桶扔什么，时间长了就成摆设了。得设计成居民顺手就能用的模式，不然改完还是老样子。”

“小唐说得对。”大刘点头，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笃笃的节奏，“废物回收利用这块，不能搞面子工程。政府要的是‘长效机制’，不是改造完拍张照就完事。”

会议室里静了几秒，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微风声。

唐雅琪正低头在笔记本上画设备布局草图，忽然听见大刘点她的名字，“这个项目，就交给张也和小唐。张也，你在公司六年，社区改造的活儿熟。”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转向唐雅琪，语气里添了几分考量，“至于小唐，别看她刚进公司一个月，简历里写着呢——之前在市政设计院做过三年社区环境改造，光垃圾中转站就经手过六个，论实操经验，未必比老员工差。”

张也猛地抬头，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大刘抬手打断，“别这这那那的，你们俩下午把初步方案框架搭出来，明天给我。散会。”

不待张也再说些什么，大刘已经抓起那份紧急文件往外走。

唐雅琪的目光落在张也脸上。

他还维持着抬头的姿势，眉头却拧成了个深深的川字。

唐雅琪心里明镜似的——换作昨天，张也怕是早就眉开眼笑地应下来了。毕竟周毅没出现前，他总爱借着带新人的由头凑到自己工位旁，哪怕是复印文件这种小事也要搭把手，语气里的殷勤藏都藏不住。

可现在不同了。

周毅宣示主权直直戳破了他那点心思，张也自然断了那点念想。

唐雅琪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上画歪的设备草图，轻轻合上本子，快步走出会议室。

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从初期预算到废物回收循环利用，不知不觉忙了大半天。

等她终于能靠在椅背上松口气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斜斜切过办公区。

捏了捏发酸的脖颈，随手抓过桌角的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刚亮起，就见微信图标上缀着个小小的红色数字“36”。

唐雅琪挑了挑眉，点开对话框——廖颜的消息像被按了快进键的弹幕，密密麻麻地往上堆：

“昨晚周毅真的赖在你那过夜？”

“坦白从宽！睡沙发还是……”

“别装死啊唐雅琪！你自己睡哪儿了？”

“沙发？床上？”

“我跟你说，这种事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再不回消息我直接打你办公室电话了啊！”

轻笑的唐雅琪如实交代完，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才斟酌着发了出去，“我总觉得，昨天话说到那份上，他该知难而退了。”

哪想到，廖颜的消息立刻弹了出来，“未必。他那人，看着温和，骨子里的执拗藏得深。否则在我这里吃了闭门羹，又怎会转头拿到你的公司地址。”

她对着屏幕轻轻吁了口气。

窗外的蝉鸣正烈，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剪影。

唐雅琪撇了撇嘴，“他可是要脸的。”刚要细辩，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外卖小哥试探的问询，“请问……唐雅琪女士在吗？有您的外卖，下单人备注是位姓周的先生。”

她错愕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外卖袋上。

那印着暖黄色烘焙图案的纸袋，此刻在她眼里却像个突兀的符号，揪得人心里发紧。

午后的阳光正烈，透过玻璃幕墙，折射出的光斑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刚才那点笃定，像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刺破。

这算什么？

以为喂饱了她，就能回到从前？

呵，她可不是个任人逗弄的宠物。

对着烘焙纸袋扯了扯嘴角的唐雅琪，那笑意没半分温度，反倒像淬了点凉。

“季霏，”她扬声叫住隔壁工位的同事，将精致的提拉米苏推过去，“刚到的，我肠胃不适吃不了，你尝尝。”

季霏笑着道谢的声音里，她已经拿起手机，毫不犹豫敲下一行字，“周先生，骚扰犯法。”

这句话在聊天框里悬着，她又迅速点开相机，对着季霏正叉起一块提拉米苏的鲜活背影拍了张照。

冰冷的警告和这张划清界限的照片并排躺在对话框里，唐雅琪的拇指已经按在了“免打扰”的按钮上。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清晰地看见周毅的头像闪了两下，最终归于沉寂。

“雅琪，这家提拉米苏真的绝了，你确定不尝一口？”季霏转过身，嘴角还沾着点奶油，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

唐雅琪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回电脑屏幕的表格里，“不了，怕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