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好受多了。”妒把头深深埋进抱枕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听起来像是终于把那个莫名其妙的“愧疚”包袱给甩掉了。
惰瞥了他一眼,吃薯片的动作根本没停,非常自然且熟练地接话:“十个‘锚点’,谢谢惠顾。” (显然,提供情绪价值和高端咨询是要收费的。)
“赊账。”妒的声音依旧从抱枕里传来,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惰默默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都懒得废话,直接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这个信用记录堪忧、从不还账的老赖。
“不过按你的猜测…”妒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逻辑漏洞,把抱枕从脸上挪开,放在了腹部,支起身子看向惰的后脑勺,“‘锚点’这东西,尊现在不就能搞定吗?你干嘛还问我要啊?” 他记得惰说过,尊似乎“共享”或“复制”了他的能力。
惰“咔嚓咔嚓”嚼薯片的动作停了半晌,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默默吐出一句堪称精髓的评价:
“他扣。”
(言下之意:尊确实能搞定,但他大概率不愿意免费帮忙,或者会开出更苛刻的条件。)
妒像是被这两个字精准地戳中了笑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真不知道他当这个王干嘛~我当年可是很大方的~” 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莫名的、对“前任”的自己感到自豪的意味。
惰:“…”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尝试用他那有限的理解进行解读:“按照本子的逻辑……他八成是……想让你‘注意’到他。”
“…?”“注意”到他??妒的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问号和不可思议,“我平时是看不见他吗?!” 那么大个人天天在眼前晃,存在感强到令人窒息,这还需要怎么“注意”?
惰摇摇头,试图解释这种“生界”高级情感需求:“不是那种物理上的看见……而是那种……‘双方平等的’、带着……呃……‘重视’的注意?” 他越说越觉得词穷,最后破罐破摔地总结:“嗐!简而言之,他就是想被你认为……起码是‘配偶’的可选方案之一吧?” (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最直白的解释了。)
妒:“…………………”(大脑处理信息中……处理失败……)
他开始颇为气愤地捶打怀里的抱枕,表达着他的无法理解:“那他帮我多揽点活儿干!多解决点麻烦!我不就能‘重视’他、这么看他了吗?!何必搞这么多弯弯绕绕?!” (在他的逻辑里,价值体现=获得重视/地位。)
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在哀悼这巨大的沟通鸿沟。)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出了残酷的真相:“说实话……如果他真的只是拼命帮你干活……我觉得你更容易把他看成一个……‘特别好用的工具’。”
妒:“…………”(瞬间噎住。)
他仔细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好像、似乎、大概……以自己那务(功)实(利)的性格,真的非常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尊越是任劳任怨、高效解决问题,自己可能越会觉得“这王当得真值!这劳动力真强!”,而不是“他真好,我想让他当我配偶”……
理解了这一点后,妒再次无力地瘫倒,把脸埋回抱枕里。
……‘生界’的情感,真是太复杂、太难以理解了!
惰看到妒彻底瘫软在抱枕里,一副被复杂情感问题CPU过载的废柴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他悠悠地补了一刀:
“…这么看来,尊还挺倒霉的,喜欢上你这么个人。”
(不用怀疑,他就是故意的。看到别人被自己的言语搅动情绪,在他眼里是种不错的、打发时间的乐趣之一。当然,如果引起的波动太过了,他也会顺手“安慰”一下,就像给快要熄火的炉子添点柴,好让乐子持续得更久一点。)
“………他惨?”妒的声音从抱枕里闷闷地传出来,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困惑,完全没有接收到惰话语里那层情绪谴责的意味。
他甚至直接把这个“惨”字当成了一个可以量化的、能与实际利益挂钩的标签:
“你要是让我拥有他那么逆天的能力,还能登上王位,想干嘛就干嘛的话———”妒猛地从抱枕里抬起头,眼睛居然因为想到了那种为所欲为的画面而亮了一下,“我也乐意那么‘可怜着’!”
在他的价值体系里,能用“感情上的可怜”去换取“绝对的力量和自由”,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是值得羡慕的状态,跟“惨”字根本不沾边。
惰:“……………咔嚓咔嚓…”(沉默地嚼了好一会儿薯片)
最后,他像是彻底放弃了沟通,只能发自肺腑地喃喃低语:
“好吧……我现在开始真的觉得尊有点点惨了。”
这已经不是鸡同鸭讲,这是比特币矿机在试图理解《红楼梦》级别的认知鸿沟。
尊那满腔扭曲炽热、求而不得的情感,在妒的价值天平上,其重量甚至比不上一句“想干嘛就干嘛”。
惰突然觉得,尊那些疯批行为……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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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尊推开房门,房间里一片寂静。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张对着星空的摇椅上——空空如也。
“…又去找惰了?”尊低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自从妒回来,他似乎确实很愿意往惰那边跑。对此,尊其实是默许的。毕竟,比起那个满嘴天花乱坠、热衷搞事的欲来说,惰那种懒得使绊子且足够聪明的性格,显然更让人放心。
况且——
尊垂了垂眼睫,掩去眸底一丝掌控一切的暗光。
他从来都能掌握这座城堡所有角落的信息流动。当然,大部分时候他懒得去听那些无意义的杂音。但除了妒第一次去找惰的那回——那是唯一一次他什么也感知不到,想来是惰动用了能力进行了短时空跳跃,隔绝了窥探。
不过,没关系。在他那次“有意无意”的警告之后,这种情况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一切又重新回到了他掌控的轨道上。
他迈步走进房间,习惯性地走到了一个熟悉的位置停下。
这里,原本是那块狐狸地毯常常放置的地方。
妒回来后,它一次也没再出现过。想来……是被他当成什么不重要的垃圾,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丢掉了吧。
尊抬起头,望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漫天星辰细碎地铺洒在墨蓝色的天鹅绒般的夜空中,静谧而壮丽。
真漂亮啊……
怪不得,能吸引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一种混合着占有欲和破坏欲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尊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裂开一个危险的弧度。
他突然很想,很想把那个此刻不知在哪的家伙抓回来,按在手里,像揉捏一块橡皮泥一样,狠狠地、用力地揉搓一番,让他眼里只能映出自己,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就在他眼神晦暗,准备调转脚步去惰那里“提人”时——
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抹突兀的白色?
在房间更深处、床脚的阴影里。
尊的脚步顿住了。
他微微眯起眼,缓缓地、无声地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抹白色逐渐清晰——
他看到了。
妒正裹着那条他以为早已被丢掉的、熟悉的狐狸地毯,四仰八叉地、毫无防备地熟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地毯上的狐狸头颅恰好垫在他的脸颊旁,宝石眼睛在星辉下反射着微光,仿佛也在注视着沉睡的主人。
尊周身那刚刚凝聚起的危险气息,倏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凝视着这幅画面,许久没有动弹。只有那双眯起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