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的视角· “脱敏治疗”】
这就是所谓的“脱敏治疗”吗?
小小尊用尽全力,将布满尖刺的花茎刺穿了那只不断扭动的蠕虫。
然而,那虫子过长的前半截身体,即便遭受了致命伤,依旧凭借着本能,沿着染血的花茎,顽强地、令人毛骨悚然地向上攀爬,试图靠近他颤抖的手。
而他因为极致的恐惧,手死死攥着花茎有刺的部分,尖刺深深扎进掌心,温热的血液也一并顺着花茎流下,与虫子的□□混合在一起。
理应如此的。小小尊麻木地想。如果被刺中的是自己,大概也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努力将刀锋推向凶手吧。
只是……生命真长啊。
它为什么不能快点死呢?
这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
下一次,小小尊戴上了厚实的皮质手套,面不改色地、精准地直接捏死了那只蠕虫。
他仔细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甲壳碎裂和软体组织被压烂的触感。
这一次,他感受不到内心是否难受了。
或者说是……麻木了?
他也从未预料到,在原来那个世界里绝对不被允许、被视为残忍的事情,原来只需要轻轻抬脚,就能如此轻易地跨过去。门槛低得令人心惊。
“…”
他忽然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从这个低矮的视角,他可以自然而然地平视着地毯上那只凝视着他的狐狸。
虽然它的眼睛是用冰冷的宝石镶嵌的,但在此刻,尊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层无形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他尽力压抑着步伐,尽可能像平时一样,走向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妒。
妒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专心地盯着眼前的空气,眼神失焦——尊知道,他是在看他所看不到的、关于力量或时空的脉络。
尊看着那双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修长、干净,带着一种冷静的力量感。
一个强烈的、毫无来由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握住那只手。
他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软弱的想法感到鄙夷。他清楚地知道这毫无用处,既不能洗刷血腥,也不能带来安慰,甚至可能……弄脏那双干净的手。
但他就是想这么做。
近乎徒劳地,想要抓住一点什么,来对抗心底那片突然蔓延开的、冰冷的虚无。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
那只垂着的手却更快地动了起来,精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妒的食指和中指,恰好不偏不倚地搭在了他剧烈跳动的动脉上。
那触感冰凉而稳定,与他狂乱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妒垂眸看向他,失焦的眼神重新凝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低声问:
“怎么了?”
“…没什么。”
理智像一道冰冷的闸门,瞬间截断了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冲动。那种“因为杀了只虫子感到难受所以想牵手”的理由,听起来太好笑、太幼稚、甚至太无聊了。他无法允许自己说出这种话。
妒歪了歪头,似乎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他握住尊手腕的那只手,拇指巧妙地向上用力一顶——一个微小而精准的动作,就让尊原本微攥的手不由自主地摊开了,露出了沾染着些许灰尘和……或许还有一丝看不见的、想象中的虫液残迹的掌心。
妒只快速地瞥了一眼,甚至没等尊看清他的眼神,就立刻移开了视线,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指路:
“…脏了。”他甚至没用疑问句,而是带着一种确认的口吻,“卫生间,开门右拐。”
然后,他就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仿佛他刚才抓住手腕,只是为了方便检查手掌,一旦确认了“脏了”这个事实,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尊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被摊开后又失去支撑、有些无措地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手指不自觉地相互摸索了一下,仿佛在确认那并不存在的污渍。
半晌,他才极轻地、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妒的话:
“…对,是脏了。”
一股巨大而莫名的落差感和落空感,像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涌上他的心头,沉甸甸地压在那里。
但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他甚至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沉默地走向卫生间,沉默地洗干净手,水流冲走了所有真实的或想象的污渍。
回来后,他默默地将那张厚重的狐狸地毯,一点点拖拽到了妒的脚边,然后自己蜷缩着坐了上去。皮毛的温暖和贴近妒所带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似乎能稍微驱散一点那莫名的冰冷和空洞。
而妒——他的注意力早已重新回到了那些无形的、只有他能看到的脉络之上。只要不发出噪音打扰到他,身边这个自动靠过来、把自己团在地毯上的“大型挂件”,他完全是无所谓、甚至乐于接受的。
一个渴望无声的联结与安慰却不知如何表达,甚至无法识别自己的需求。一个能提供有限的物理包容却无法理解甚至感知到对方的情感信号。
这种根植于性格本质的错位,构成了他们之间最深的隔阂与……奇异的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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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现在)
妒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在“‘唉’到底是什么”这个哲学问题上,他们俩大概率永远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的事实。
于是,他习惯性地将思维切换回更实际的模式——思考这个未知事物可能带来的实质性影响和后果。
“惰。”妒翻了个身,脸朝向惰,用手支起脑袋,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咱先不管‘唉’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总而言之,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伸手指了指还被惰捏在手里的花哨画本子,“尊和我之间,存在的就是这种东西,对吧?”
惰闻言,也收起了那副懒散的样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前来看……是的。既然他对你的那些迷之操作,可以用这画本子上的逻辑来判断和预测……那么合理的推论就是,他对你产生的情感,应该和这画本子里人物之间纠纠缠缠的情感,具有高度的相似性。”
“…”妒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近乎无助的神情:“可是……我刚刚试着用你跟我说的那种……‘想吃又舍不得吃’的感觉去想象了一下。”
他努力描述着那种别扭的状态:“每当我好不容易酝酿好了那么一点点情绪,然后再把尊的脸代入进去……”
妒的表情变得极其一言难尽,甚至带着点后怕:“我总会控制不住地被吓一跳! 然后那点好不容易憋出来的情绪,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越说越有点烦躁,抓起沙发上的一个抱枕,泄愤似的锤了好几下:“………我是不是有点……‘辜负’?那个词儿是这么用的吧?” 他为自己无法产生“对等”的回应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和气馁。
惰默默地推了推眼镜。他终于把手里那本快被翻烂的画本子放到了一边。他歪着头,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堪称真理的回答:
“你没必要为‘不喜欢别人’而感到抱歉。”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有力。然后,他像是突然受不了自己居然说出了这么有哲理又有点肉麻的话,顿了顿之后,迅速用回了他最熟悉的、带着点冷幽默和现实主义的比喻来找补:
“不然……我还喜欢欲兜里的钱呢!难道就因为钱不喜欢我,它就应该感到抱歉吗?”
咔嚓。他不知又从哪儿摸出一片薯片,嚼得清脆响亮,用行动表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这个粗暴又无比精准的类比,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妒心里那点莫名的愧疚感。
是啊,感情(如果那真是感情的话)又不是债务,哪有什么欠不欠、辜不负辜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