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相拥令她诚惶诚恐,但难能可贵的爱情却又牵扯着她好不容易怦然心动的心脏,刺挠得心窝子酥酥麻麻的,宛如被千万只蚂蚁钻了孔。
爱上一个人很简单,除去一见钟情,就是被他美好的品质所吸引,由此产生了强烈的荷尔蒙依恋。
可他们的恋情总要告知给孩子们的,不然这就是对不知情者的一种背叛。
“儿子,妈妈给你找个新爸爸好不好?”
徐江九岁的生日一过,她就忐忑不安地询问起他的意见。
对视上母亲真挚的目光,沉默片刻,徐江点头回应:“那新爸爸也会爱我吗?”
除此之外,他又害怕新爸爸也会像旧爸爸那样,抛弃母亲的同时,也丢下他不管。
“我问过他了。”明白孩子心里拧巴的那股劲儿,黄飞燕搂着他,将他的脑袋揽在怀里安抚,轻声解释,“新爸爸的家里呀,也有个比你小四岁的闺女。
“他都没嫌弃咱母子俩,咱也好好接纳你的新妹妹,好不好啊大宝?”
撅着嘴纠结许久,他才姗姗答复:“好吧,只要妈妈能开心,大宝跟妈妈一块搬到新爸爸的家里。”
等候到他的回答,黄飞燕立马捧着儿子的脸颊一顿狂亲:“哎哟,我儿子真乖,将来咱好好跟他们一家过日子,你也不用担心妈妈辛苦嘛不是。”
被妈妈的亲吻挠得脸颊痒痒的,徐江半推半就地傻乐:“嘿嘿嘿,妈妈开心就好。”
转眼之间,徐江十岁了,个子也随了他生父,一蹦就长到了一米四多,穿了鞋正好有一米五了。
而她也在高锦彬的帮助下还清了剩余的债务,辞别了工作,便带着几个沉甸甸的包裹,与儿子一同坐上了开往余杭的长途火车。
即使高锦彬安排了最好的商务舱,可他们从未坐过飞机,对这样一个飞在天上的庞然大物感到无名的恐惧,自然是谢绝了他的打算。
只是没能想到的是,在遇到高锦彬女儿高秋颜的几个月后,竟意外查出了她是个自闭症患者。
这也难怪明明都快七岁的小孩儿,居然说话都没有她的儿子四岁时那样利索流畅,甚至不爱哭也不爱笑。
可小孩子再怎么难带,再如何难照顾,高秋颜终究只是个过于懂事的小丫头,对他们母子俩也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只是每回用心教导她——如何明确地区分“你我他”,她都死活学不会,更加听不懂他们表达的意思。
或许是高锦彬看出了她带两个孩子的心力交瘁,便安排了个东瀛人,将她的儿子送往异国他乡的东瀛留学。
说是好让她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培养一个长大后都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傻姑娘。
可她也累啊。
她并不想跟自己的儿子分开,更不愿意把年纪尚幼的徐江,丢给不知好歹的东瀛人看管。
但高秋颜也算得上是她一手带大的,怎又不算她的半个女儿。
奈何一个女人怎说得过铁了心的男人。
目送儿子坐上小林先生的车子离开,是她这个作为弱势一方的母亲唯一能做的。
好在她的儿子聪明伶俐,在异国他乡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还在太阪那边交了第一个好朋友。
她隐约记得,那孩子的名字是叫夏目利岛,跟她儿子关系挺要好的一个男同学。
奈何日子总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再苦再累,她也不能丢失作为母亲的责任。
在高秋颜十岁那年,对方却被高锦彬姐姐的女儿推下了高家老宅的二楼,一股脑撞在了墙壁上,后脑勺甚至磕破了皮,流了很多血。
好在高秋颜并无大碍,在医院里昏迷了几个月后就醒了。
只是,做了生意后迷信传统的高锦彬,不论怎么说都要带着他的女儿去一趟千里之外的南胜。
他说,一定要给秋颜算算命数,到底凭什么就得是他的女儿要受如此多的苦。
亲自送他们去了车站,身心交瘁地回到破旧的住所,她独自一人在家守候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只有她和儿子相依为命的那段苦日子。
只是等高锦彬带着高秋颜从南胜回来,他什么都没说,就只随口叙述了罗老爷子说过的话。
通过卜卦算命猜疑,那在当地德高望重的老爷子说——高秋颜极有可能活不过成年,让他们最好多加注意这孩子周围接触的人。
只是抚养一个自闭症的孩子,要比照顾普通孩子更花费精气神。
好不容易把高秋颜抚养到十一岁了,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
那年,她三十五了,算得上是高龄产妇。
低头看着与高锦彬交.合出的爱情结晶,还能感觉到这个孩子在踢她的肚皮。
看清肚皮上的小脚印,黄飞燕不由得一愣,乐呵呵地牵起高秋颜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肚子上。
“秋颜,你摸摸看,这是小宝。”目睹她眼神中透露出的疑惑,黄飞燕笑了笑,“你也是从你妈妈的肚子里出生的,将来啊,你也有可能要跟爱你的人一起生下小宝宝。”
听不太懂她的话,高秋颜歪头疑惑:“秋颜的肚子,也会变大?”
听着她天真的询问,意识到高锦彬肯定不会让这孩子去受这苦,黄飞燕立马笑哈哈道:“以后的事,咱以后再说。”
“再过一个月啊,小宝就要出生了,秋颜,你有空的时候,也帮妈妈带带。”对方温热的手一直轻放在她的肚皮上,黄飞燕便捏起她的右手,掰弄着她的手指。
“你看,这是你的手,等小宝出生了,他的手可比你小一半呢。”
“好,妈妈,秋颜带。”一听到小宝宝会是小小一只的,高秋颜两眼放光地盯着她的肚子,“小宝,出来,秋颜陪你玩。”
看出这孩子又傻又天真,黄飞燕被逗得合不拢嘴:“你呀,你是叫姐姐的人,将来不能让小宝直接喊你的名字,知不知道?”
“姐姐……小宝叫姐姐?”她半懂半不懂,只会一味地提问。
肚子里的孩子很快就呱呱坠地,2013年11月12日,正是这个小儿子出生的日子。
抱着怀里与高锦彬一同结合而诞下的婴孩,一想到这么重要的事儿,都还没跟远在异国他乡的大儿子说明,黄飞燕半躺在病床上,胸口莫名揪心地疼。
虽然高锦彬为了让大儿子更能够融合进大家庭里,为他改名“高峻寒”,可儿子似乎很抗拒这个名字。
即便是在遥远的电话那头,他还是恳求她,继续称呼他的小名——“小江”。
不论哪个母亲听了,都十分心疼一个孩子苦苦的哀求。
更何况那是她的亲儿子。他也才十几岁大的年纪,却还得硬扛着继父的期望,硬逼着被送到遥远的东瀛去留学。
每回听到儿子说读书好累,她都忍不住躲在电话的另一头偷偷掉眼泪。
但她儿子男子汉大丈夫的,总要成长为一个家庭里顶天立地的顶梁柱。
温声隔空安慰好几近崩溃的大儿子,她一挂断电话转过头,就还得把目光聚焦在身后的两个孩子身上。
好在大儿子争气,在东瀛从初一读完了高中,又匆匆回了国,久违地与他们一家人团聚。
虽然不清楚那位姓早田的寄养家庭,为何会污蔑她的儿子偷东西。
但这也是她含辛茹苦亲自养大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是儿子似乎确实因为没有亲人在身边陪伴,在那边学会了坏习俗,竟然对自己有着家庭关系的义妹,意料之外地产生了不正当的感情。
作为女人敏锐的直觉,她很清楚地知道——她的儿子在外学坏了。
但不论如何,她都必须告诫改回以前名字的亲儿子——一定要多加注意自己的言行,更不能对患有自闭症的妹妹,产生出不明不白的暧昧情愫。
看着高锦彬怒气冲冲的模样,甚至还心有余悸地在三楼楼梯的拐角处,安装了对准高秋颜卧室门口的监控设备。
被对方愤恨地怒骂一句“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便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还带着一脸懵懂的高秋颜转身离开。
错开高锦彬怒火中烧的视线,黄飞燕不禁叹息一声,皱起眉头看向惹事的徐江。
见他耸肩耷脑的,被东瀛人调教出小家子气的鬼模样,她也只好随嘴念叨他了几句。
沉重的责备并不会启发他成长,只会让他变成与他生父相似的性格,甚至严重的是,他也很有可能走向难以挽回的不归路。
她的大儿子徐江,一读完东瀛的高中匆匆回国,又在国内复读了一回高三。
由于孩子的成绩算不上优异,但也好在是中上等,他便选择在申沪的戏剧学院上了大学。
望着天边的云彩,大宝抱着一只膝盖笑着对她说,他一心专攻表演系,还提出愿望说想当大明星。
得知他真心想走戏路,她当然是全心全意地支持他,鼓励他,陪着另外两个孩子,一同为他主动的提议喝彩欢呼。
老天爷似乎真的十分赏识她这个意气风发的大儿子,赏赐给了他一次进娱乐圈的绝佳机会。
在他刚读完大一那年,很快就接到了多位经纪人的邀请,转头立马签约了一家知名的娱乐公司。
紧紧拥抱着一转眼就长高长大的大儿子,她这个作为妈妈的女人,头一回感受到被万众瞩目的喜悦和兴奋。
只是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接收到徐江被签约进公司的日子没多久,一直被她忽视的高秋颜出事了。
花开又花落,朝起也朝落。
余杭的春天来了九回,寒冷的冬天也去了八回。
黄飞燕在余杭生活了快十年,但在这十年里,她与高秋颜相处的时间,加起来的总和却也只有短短的四年。
哪怕只有停停顿顿短暂的四年时间里,她也的确很爱这个特殊的孩子。
这孩子的理科成绩意料之外的优异,且在对于机械方面的乐器也十分着手在行。
高秋颜从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钢琴了,甚至一直上课到她生前的十六岁。
她曾好奇这孩子为何这么早就去学习钢琴,她的丈夫一听,立马笑着说出自己长远的见解。
这是因为高锦彬在看出她有这方面的天赋时,哪怕借钱也要让她学会至少一种兴趣爱好的决心。
“妈……让警察再找找秋颜吧。”徐江沮丧着脸哀求她,搂着母亲的脖子嚎啕大哭,“这都过去一个月了,学校就说她自己出的学校……
“可我不信,我不信那么傻的妹妹会一个人跑出学校。”
听着儿子颤音沙哑的恳求,同样悲痛的黄飞燕却无法给出相应的答复。
仰起头撇开脸,咬着嘴唇隐忍喉咙里的哭腔,她也对此无能为力。
她跟儿子和丈夫就这么盲目地找啊找,在网络上广撒网式地发放消息,在学校里不见踪影的高秋颜,却至始至终都杳无音信。
她那被忽视成长的乖女儿啊,你到底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吗?
你失踪的这些年,在别人家里吃得还好吗?
如果是被别人拐.卖走的,那她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将来还可能有机会再次相遇。
可如果早就遭遇不测,那也拜托你托个梦,告诉她你的尸体在哪里。
哪怕只找到化为残破泥泞的骸骨,她与高锦彬也能死了这条一直找寻不到她的心,去冷却期待女儿是否还活着的绝望。
或许是天意弄人,又或许长达十年的祷告终于得到了老天的回应。
在得知旭泉高中的后山上挖出了一具完整的骸骨时,她和孩子他爸、以及同样被岁月折磨得憔悴的十四岁小儿子,立即从家匆忙赶往了事故现场。
可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与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骨相认,就被飞驰而来的小轿车直直相撞。
等她的灵魂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而出时,她认出了那位与他们的车子横冲直撞的肇事司机——
竟然是在她生活里消失了许多年的前任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