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的黑暗浓稠如墨,冰冷油腻的金属壁紧贴着皮肤,每一次挪动都带来刺骨的寒意与摩擦的粘腻感。影刃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机械,仅凭业火驱动的意志在狭窄的通道中匍匐前进。嘶嘶的气流声在耳边放大,如同毒蛇的吐信,而那股顽强穿透污浊空气的甜腻花香,则是黑暗中唯一的、致命的灯塔。
头顶设备间尖锐的蜂鸣警报被厚重的隔板削弱,变成沉闷而遥远的背景噪音,如同巨兽垂死的低吼。这噪音反而成了她的掩护。她的动作精准而迅捷,膝盖和手肘交替发力,身体在仅容勉强通过的管道内灵活地扭动、推进,细高跟的靴子早已在入口处被她脱下,塞在腰间特制的暗袋里,赤足踩在冰冷的金属上,无声无息。
花香越来越浓郁。这味道…不是天然花香,而是某种昂贵但刻意的香水,混合着一种…更微弱的、属于人体的气息。恐惧、绝望、药物侵蚀后残留的脆弱。艾米丽的气息。
前方出现微弱的光源。通风管道的尽头,格栅之外。
影刃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紧贴管壁,缓缓挪到格栅边缘。视线透过金属网格向下窥探。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香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下方是一个异常宽敞的房间,但绝非费尔南多那种冰冷奢华的风格。这里布置得如同一个巨大的、病态的温室,又像是某种扭曲的童话囚笼。
墙壁被涂成柔和的、令人不安的粉紫色,点缀着夸张的蝴蝶和花卉浮雕。巨大的、盛开着妖异蓝紫色花朵的热带植物(影刃认出是昂贵的幽灵兰)被精心培育在巨大的水晶花盆中,簇拥着房间中央那张夸张的、铺着粉色丝绸幔帐的圆形大床。天花板上垂下晶莹的水晶珠帘,折射着幽暗暧昧的粉色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香水味,试图掩盖,却反而更凸显了那股消毒水的刺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的**气息。
艾米丽·范·德·维尔德就蜷缩在那张大床的边缘。她赤着脚,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缀满蕾丝的白色睡裙,金色的长发散乱地披在瘦削的肩头。她背对着通风口的方向,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如同受伤小兽最后的悲鸣。她裸露的手臂上,新的淤青叠加在旧的针孔痕迹之上,触目惊心。床边散落着几个空了的注射器和小药瓶。
目标确认!契约的核心就在眼前!
影刃的心脏因激动和愤怒而狂跳,业火几乎要冲破伪装。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视整个房间。
没有其他出口。厚重的、镶嵌着复杂黄铜浮雕的门是唯一的进出通道。门锁是高级的电子密码锁,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门内侧上方,一个隐蔽的广角摄像头镜头在幽暗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微光。房间一角,一个隐藏式的高保真音响正播放着轻柔但催眠般的古典音乐,显然是用来安抚(或者说麻痹)囚徒的神经。
时间紧迫!头顶的警报虽然遥远,但费尔南多的顶层巢穴必然因此进入高度戒备。十五分钟的倒计时如同悬顶之剑!
影刃的目光再次锁定艾米丽。必须让她配合!她深吸一口气,将声音压到最低,如同最细微的气流摩擦,通过格栅的缝隙送入房间:
“艾米丽·范·德·维尔德。”
呜咽声戛然而止。艾米丽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兔子。
“别回头。别出声。”影刃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来带你离开的。你父亲康斯坦丁的委托。”
“父亲…” 艾米丽发出一声极轻的、梦呓般的呢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的身体微微转动,似乎想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强行克制住了。
“听着,时间不多。”影刃语速极快,“我需要你配合。门外有守卫吗?现在!”
艾米丽的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在努力集中被药物和恐惧搅乱的意识。几秒钟后,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刚…刚被叫走…轮换…”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恐惧的余韵,“快…回来了…”
轮换!机会稍纵即逝!
“好。听着,艾米丽。”影刃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我会下来。你必须完全按我说的做。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安静,跟紧我。明白吗?”
艾米丽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更深地埋进膝盖,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恐惧像一层坚冰,隔绝了希望。
影刃的心往下沉。艾米丽的状态比她预想的更糟。药物和长期的囚禁、虐待,已经摧毁了她的意志和反应能力。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和麻木。
不能再等了!
影刃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工具,快速检查通风格栅的固定方式。同样是内六角螺栓,但比设备间的更大、更坚固。她再次抽出“乌啼”,刀柄末端的十字凹槽旋转,调整角度,紧紧卡住一颗螺栓。手臂肌肉贲张,业火赋予的力量在冰冷的金属上爆发!
“嘎吱——”
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在狭小的管道内响起,比刚才在设备间更刺耳!影刃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她猛地停下动作,屏息倾听。
门外…没有动静。只有轻柔的音乐在房间内流淌。
艾米丽似乎也被这声音惊动,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天花板,空洞的蓝眼睛里只有一片混沌的恐惧。
影刃咬紧牙关,再次发力!这一次,她将“乌啼”刀柄当作杠杆,用整个身体的重量狠狠下压!
“咔嚓!”
一声脆响!第一颗螺栓的锈蚀螺纹终于崩断!
冷汗瞬间浸透了影刃的内衣。她顾不上喘息,立刻转向第二颗、第三颗…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每一颗螺栓的松动都伴随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噪音,每一次停顿都让她感觉门外下一秒就会传来守卫的厉喝和撞门声!
当最后一颗螺栓被强行破坏,沉重的金属格栅松动时,影刃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小心翼翼地将格栅挪开,露出一个足够她通过的洞口。冰冷的、混合着浓烈花香和消毒水的空气涌入通风管道。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从洞口无声滑落,轻巧地落在那张铺着粉色丝绸的、令人作呕的大床上。柔软的床垫吸收了落地的声响。
艾米丽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吓得浑身剧震,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本能地向后缩去,蓝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前来施暴的恶魔。她的目光落在影刃浓妆艳抹、带着廉价风尘气的脸上,又扫过她身上同样暴露的红色短裙,恐惧中更添了浓重的迷惑和一丝…绝望的认命?难道又是费尔南多派来的新“玩具”?
“看着我,艾米丽!”影刃一步上前,蹲下身,双手猛地抓住艾米丽冰冷颤抖的肩膀。她的眼神不再是索菲亚的迷离,而是属于影刃的、淬炼过业火的、冰冷而锐利的穿透力,如同两道寒光,直刺艾米丽混沌的瞳孔深处,“我不是他们的人!我是来救你的!康斯坦丁·范·德·维尔德!你的父亲!他在等你回家!明白吗?回家!”
“家…父亲…”艾米丽瞳孔剧烈收缩,这两个词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终于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她眼中的恐惧稍稍褪去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希冀,泪水汹涌而出,“真…真的?”
“契约在此!”影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誓言力量,“现在,站起来!跟我走!没有时间了!”
她用力将艾米丽从床上拉起。艾米丽的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无法支撑自己,长时间的囚禁和药物作用让她虚弱不堪。她踉跄了一下,全靠影刃有力的手臂支撑才没有摔倒。
就在这时——
门外走廊,传来沉重而规律的皮靴脚步声!由远及近!
轮换的守卫回来了!
影刃的瞳孔骤然收缩!业火瞬间点燃全身!她猛地将艾米丽护在身后,身体紧绷如弓,右手闪电般探向大腿内侧的“乌啼”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残酷的镇定。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紧接着,是电子密码锁按键被按下的轻微“滴…滴…”声!
门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