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刃在恶臭的下水道中舔舐伤口,紧握象征致命猎杀的“秃鹫”徽章。
她攀上锈蚀铁梯,却发现袭击者早已撤离,仅留空弹壳与刺鼻硝烟。
拖着高烧身躯抵达新安全屋,加密指令闪烁:“目标清除,痕迹抹净,静候新令。”
染血徽章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跌入污水漩涡——秃鹫的阴影,第一次猎杀无功而返,更深的黑暗正在凝聚。
幽绿色的冷光棒,像墓穴里飘摇的鬼火,勉强撕开影刃周身粘稠的黑暗。恶臭如同实质的淤泥,裹挟着腐烂有机物的甜腥和化学品的刺鼻,钻进她的鼻腔,黏在皮肤上。她背靠冰冷湿滑、布满滑腻苔藓的管壁,急促的喘息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每一次吸气都扯动肋侧的伤口,火辣辣的痛感直冲脑髓。
左臂的绷带早已被渗出的鲜血和污泥浸透,沉甸甸地贴在皮肉上。肋侧那道被子弹犁开的血槽,边缘翻卷,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温热的液体,沿着冰冷的战术背心内侧蜿蜒流下,与污浊的汗水混合。她摊开紧握的左手,掌心那枚染血的“秃鹫”徽章,在幽绿冷光下反射出凶戾的微芒。俯冲的猛禽,利喙仿佛要啄穿她的掌心——夜莺的警告冰冷回响:“背叛必然,信任奢侈…这是你的欢迎仪式,影刃。”
“秃鹫…” 她无声地翕动嘴唇,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不是意外,不是余孽。是来自黑暗深处的、精准的猎杀。业火在胸腔里闷烧,灼烤着恐惧的余烬,将其锻打成冰冷的恨意。她小心翼翼地用尚且干净的绷带一角,将徽章层层包裹,塞进腰包最隐秘的夹层——这是唯一的战利品,也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处理伤口是眼下唯一的生路。她咬开急救包,动作因疼痛而微颤,但精准依旧。止血凝胶挤进狰狞的创口,瞬间的灼烧感让她牙关紧咬,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强力绷带一圈圈缠绕,勒紧,强行将裂开的皮肉暂时禁锢。简单的动作耗尽了残存的力气,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她靠在管壁上,闭上眼,黑暗中却翻腾着安全屋那致命的枪火闪光,子弹撕裂空气的灼热轨迹,以及…陈锐电话里那声破碎的“怡怡”被密集枪声吞噬的瞬间。心口猛地一抽,比肋下的伤口更痛。
“不能倒在这里!” 她猛地睁眼,业火在瞳孔深处爆燃。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她拧开随身水壶,将最后一点清水混着强效抗生素吞下。微弱的暖流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眩晕。她再次拗亮一支冷光棒,幽绿的光芒照亮前方。
这是一段废弃已久的大型污水管,淤积着及膝深的、粘稠如沥青的黑色污泥,**的气泡不时从深处咕嘟冒出,破裂,释放出更浓烈的恶臭。污水表面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残骸。唯一的出路,是前方十几米外,一处锈迹斑斑、嵌在管壁上的垂直铁梯,向上延伸,没入更深的黑暗。梯子下方,污水似乎形成了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仿佛下面连通着未知的深渊。
污水冰冷刺骨,每一次抬腿都像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巨大的阻力撕扯着伤口。污泥下的未知物体硌着脚底,尖锐的突起划破小腿。恶臭几乎令人窒息。短短十几米,如同穿越地狱的泥沼。当她终于抓住冰冷的铁梯第一根横档时,肋下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发黑,差点脱手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靠着臂力一点点将自己拖离污浊的水面。
攀爬是另一种酷刑。锈蚀的铁梯冰冷粗糙,每一次抓握和蹬踏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铁屑和剥落的红锈簌簌落下,迷了她的眼。手臂的肌肉因失血和疲劳而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仅存的衣物。意识在剧痛和高热的边缘模糊,陈锐染血的脸庞、佟阿玛临终的嘱托、夜莺淬毒的话语、曼谷的屈辱画面…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她只能依靠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向上,再向上。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出现一丝微弱的光线,还有隐约的、淅淅沥沥的雨声。铁梯的尽头,是一块厚重的、布满锈迹和油污的圆形铁栅盖。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深渊里摇曳了一下。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肩膀死死顶住冰冷的铁盖,全身肌肉绷紧如钢丝,脚蹬在锈蚀的梯蹬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呃——啊!”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铁盖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猛地向上掀开一条缝隙!冰冷清新的、混杂着雨水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如同甘泉注入焦土。她贪婪地吸了一大口,精神为之一振。
缝隙很小,仅容一人勉强挤过。她像一条滑腻的鱼,忍着全身骨头仿佛要散架的剧痛,艰难地从那个狭窄的出口钻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立刻劈头盖脸地浇下,冲刷着脸上的污泥和血痂。
外面是旧港区更深处一条废弃的背街小巷。两侧是高大破败、窗户黑洞洞的仓库外墙,堆满了锈蚀的集装箱残骸和散发着馊味的垃圾山。雨水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汇集成浑浊的小溪。铁栅盖的出口,就隐藏在一个巨大的、倾倒的集装箱后面。
安全屋的方向……影刃强撑着滚到集装箱的阴影里,背靠冰冷的铁壁,剧烈喘息,警惕地扫视着雨幕中的小巷。没有追兵的身影,只有雨声敲打金属的单调回响。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头的警兆并未消失。秃鹫不会轻易放弃。她必须离开,立刻。
她挣扎着爬起,身体里像灌满了烧红的铅块,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痛楚和高热带来的眩晕。左臂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又开始渗血。她撕下战术背心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用牙齿配合右手,再次将伤口狠狠勒紧。业火支撑着她,像一具不知疲倦的行尸,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方向感,在迷宫般的废弃港区里艰难穿行。她避开空旷地带,贴着墙根,在集装箱的阴影和垃圾堆的掩护下移动,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血脚印,旋即被雨水冲淡。
一个多小时后,她抵达了备用安全屋——夜莺预先设定的“B点”。这是一个位于港口边缘、伪装成废弃灯塔维修工具间的低矮平房,外表破败不堪,窗户被木板钉死。
她靠在冰冷的、布满铁锈的门板上,侧耳倾听。里面死寂一片。她按照特定的节奏,用指关节在门板上敲击出一串长短不一的密码。几秒钟后,门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机括解锁声。
推开门,一股更浓的灰尘和机油味扑面而来。里面空间狭小,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机械零件和帆布。只有角落一张蒙尘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台不起眼的卡片电脑,屏幕幽幽亮着,是唯一的光源。
影刃反手锁死门,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感觉自己在燃烧,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黑斑。
挣扎着爬到桌边,她伸出颤抖的、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指,点向卡片电脑的屏幕。
幽蓝的光映亮她惨白如纸、被污迹和伤口破坏的脸。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不断闪烁的加密指令:
“目标清除,痕迹抹净。静候新令。‘巢’安全。”
没有问候,没有询问,只有结果和命令。夜莺的风格。这意味着秃鹫的第一次突袭,被组织层面判定为“已处理”。安全屋的袭击者退走了,或者被“清理”了。她暂时安全了,但也失去了追踪的线索。
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冰冷席卷了她,比伤口的疼痛更甚。她拼尽全力,在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得到的只是一句冰冷的“抹净”。秃鹫的阴影并未驱散,只是暂时隐入了更深的迷雾。
她下意识地去摸腰包夹层,想拿出那枚染血的徽章——这是她浴血挣扎的唯一见证,也是指向秃鹫的唯一线索。
指尖在冰冷的夹层布料上摸索…空的!
影刃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猛地扯开腰包,不顾疼痛地翻找。没有!那个被层层包裹的、小小的金属块,不见了!
记忆碎片飞速闪回:冰冷污浊的下水道,攀爬湿滑的铁梯,肩膀顶开沉重铁盖时剧烈的摩擦和撕扯…是在那里!是在那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挤过狭窄缝隙的瞬间!包裹徽章的布条松脱,那小小的金属物,无声地滑落,坠入了下方黑暗的、缓慢旋转的污浊漩涡之中!
血沼吞没了它。连同她以命相搏换来的唯一指向秃鹫的微弱希望。
业火依旧在眼底燃烧,但此刻,那火焰的核心,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无边无际的疲惫。她看着屏幕上那行冰冷闪烁的指令,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污泥、血污和伤口的手。
没有收获。只有满身的伤,和一场徒劳的亡命奔逃。
代号“影刃”的杀手,在废弃灯塔工具间的幽蓝冷光里,缓缓垂下头颅。窗外,雨声未歇,仿佛永无止境的哀歌。血色征途,在泥泞与黑暗中,仅仅掀开了更残酷一页的扉页。秃鹫的第一次猎杀,无功而返,却在她灵魂深处,刻下了更深的烙印。下一次的扑击,何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