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灯塔工具间的空气凝固如铅,只有卡片电脑屏幕幽蓝的光在影刃惨白的脸上跳动。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指令——“目标清除,痕迹抹净。静候新令。‘巢’安全。”——像无形的针,刺穿着她紧绷的神经。业火在冰冷的灰烬下无声燃烧,肋侧的伤口和左臂的撕裂感是这场徒劳奔逃的唯一勋章。秃鹫的徽章,那唯一的线索,已沉入污浊的漩涡,无迹可寻。疲惫如同湿透的棉被,沉重地裹挟着她,高烧带来的眩晕感阵阵侵袭。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死寂的绝望吞噬时,工具间角落堆积如山的废弃帆布下,极其轻微地传来“嗒”的一声,像是齿轮咬合的轻响。
影刃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她如同受惊的猎豹,猛地从地上弹起,后背紧贴冰冷的金属桌沿,左手闪电般探向腰间!“乌啼”冰冷的刀柄瞬间被汗湿的手掌握紧,刀锋在幽暗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寒芒,直指帆布堆的方向!全身肌肉绷紧如钢索,肋下的伤口因剧烈动作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闷哼一声,硬生生将痛呼咽下,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警觉性……及格。”一个冷冽、毫无起伏的女声,像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从帆布堆后传来。
紧接着,帆布被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掀开,夜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滑出。她依旧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黑暗中审视着影刃此刻的狼狈与紧绷。她的目光扫过影刃肋下被血浸透的绷带,左臂的狼藉,以及她脸上未干的污泥和血痂,最后定格在那双燃烧着痛苦、警惕和一丝未熄业火的眼眸上。
“伤得不轻。”夜莺的声音听不出是陈述还是评价,她走近几步,动作轻盈得像没有重量,在影刃如临大敌的注视下,停在她面前一米处。她从随身的腰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动作随意地抛向影刃。
影刃下意识地用未受伤的右手接住。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微微一颤。打开盒子,里面是几片包装严密的强效抗生素和止痛药,还有一支特制的浓缩能量凝胶。
“吃了。烧糊涂了,连路都走不稳,更别说拿刀。”夜莺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淬毒般的刻薄,“秃鹫的见面礼,滋味如何?”
影刃没有立刻服药,只是紧紧攥着金属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盯着夜莺,声音因高烧和脱水而嘶哑:“你一直在?”
“看一场免费的入学考试。”夜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近乎残忍,“‘蝮蛇’是考题,‘秃鹫’是附加题。考卷就是你的命。恭喜,勉强及格,没死在臭水沟里。”她的目光扫过影刃空荡荡的腰包夹层位置,“看来附加题答得不好,唯一的‘战利品’喂了淤泥。”
影刃的心猛地一沉,业火在耻辱感中升腾,但夜莺接下来的话截断了她翻涌的情绪。
“没时间让你舔伤口了,菜鸟。”夜莺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接了个‘包裹’,要离开一阵子。”
影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的光芒,甚至盖过了伤痛带来的虚弱:“我跟你去!”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我能帮忙!做什么都行!我需要…需要经验!” 复仇需要力量,力量需要淬炼。秃鹫的阴影悬在头顶,她不能停滞不前。
夜莺审视着她,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她灵魂深处翻腾的业火和渴望。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影刃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几秒钟后,夜莺似乎做出了判断,她微微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好。”一个字,干脆利落。
她从战术服内袋抽出一个薄如蝉翼的折叠加密屏,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几下,调出一份加密档案。她将屏幕转向影刃,上面清晰地显示出一张中年男人的照片,眼神阴鸷,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延伸到嘴角,透着一股暴戾的凶悍。照片下方是几行简洁的信息:
目标:费尔南多·萨尔加多 (Fernando Salgado)
身份:“血色狂欢节”□□头目 (墨西哥城)
核心产业:
“粉红天堂”连锁夜总会/地下赌场 (人口贩卖、□□役核心枢纽)
跨太平洋毒品走私网络 (哥伦比亚-墨西哥-北美)
地下赌场网络 (高利贷、洗钱)
特征:极度谨慎,行踪诡秘,贴身护卫不少于8人,疑有官方保护伞。
地点:墨西哥城,“粉红天堂”总部顶层巢穴。
“目标是他。”夜莺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一个靠吸食女人骨髓、贩卖绝望和毒品发家的垃圾。他的‘粉红天堂’,是无数女人的地狱入口。”
影刃盯着照片上那张丑陋的脸,胃里一阵翻腾,曼谷地下室的冰冷铁链、刺鼻的消毒水味、陈荆国父子狞笑的嘴脸…那些刻意压制的记忆碎片瞬间被点燃。费尔南多·萨尔加多的脸,似乎和那些噩梦中的面孔重叠了。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杀他?”影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是。”夜莺点头,手指在屏幕上一划,档案翻页,一张年轻女子的照片出现。照片上的女孩约莫二十岁,金发碧眼,面容姣好,眼神却空洞迷茫,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被强行撕裂后的脆弱感。背景似乎是一个奢华的派对,但她显得格格不入。
包裹:艾米丽·范·德·维尔德 (Emily van der Velde)
身份:荷兰航运巨头“北海船王”康斯坦丁·范·德·维尔德的独生女。
状态:被诱骗至墨西哥城,深陷“粉红天堂”核心圈层,疑似被药物控制,人身自由受限。
任务:清除目标费尔南多的同时,确保目标人物艾米丽·范·德·维尔德存活,并安全带离移交。
附加情报:船王悬赏巨额暗花寻找女儿,费尔南多将其视为重要筹码及摇钱树,看守严密。
“救她?”影刃看着照片上女孩空洞的眼神,那是一种她熟悉的、被彻底摧毁前的茫然。一丝复杂的感觉掠过心头,是怜悯?还是看到另一个即将被碾碎灵魂的物伤其类?
“救她。”夜莺确认,语气毫无波澜,“这是契约的一部分。船王的钱,买他女儿的命,也买费尔南多的死。”她看着影刃眼中翻涌的情绪,冷笑一声,“收起你那点没用的同情心。鳄鱼的眼泪救不了任何人。记住,我们只是收钱办事的剃刀,干净利落地切断目标,带回‘包裹’,仅此而已。”
她关闭屏幕,锐利的目光再次锁定影刃:“费尔南多的巢穴在‘粉红天堂’顶层,那是他的王国,也是铜墙铁壁。艾米丽很可能被囚禁在顶层某个密室,或者被他带在身边充当‘装饰品’。强攻是下下策,我们需要混进去,找到最佳时机,一击必杀,同时确保‘包裹’安全。过程会很脏,很危险,随时会死。你确定要跟?”
影刃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泥和干涸血迹的手,肋下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间都传递着清晰的痛楚。高烧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胸腔里那团业火却烧得更旺,驱散着虚弱和迟疑。秃鹫的阴影,陈锐破碎的呼唤,佟阿玛的嘱托,还有照片上费尔南多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艾米丽空洞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拧成一股冰冷而坚韧的力量。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夜莺毫无温度的眼睛。那双曾属于舞蹈演员、如今只余杀伐与业火的眼眸里,疲惫犹在,伤痛未消,但所有的犹豫和软弱已被彻底焚尽,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我确定。”影刃的声音嘶哑,却异常稳定,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钢铁,“我去。需要我做什么?”
夜莺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赞许,又或者只是光影的错觉。她不再废话,从战术背包里抽出另一个更厚的防水文件袋,丢在布满灰尘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天后,墨西哥城。”夜莺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下达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这里面是你的新身份护照、机票、联络频道密钥、简易伪装工具、目标建筑结构图和‘粉红天堂’的初步情报。用这三天,把伤给我养到能拿刀、能跑路、能杀人的程度!把资料刻进脑子里!到了墨西哥城,按我的指示行动。多看,多想,少说话。你的命,还有那个金发‘包裹’的命,都悬在你的刀尖上。搞砸了,我会亲手清理门户,省得你被费尔南多的人玩死更痛苦。”
她说完,没有丝毫停留,转身走向那堆废弃的帆布,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迹,转眼消失不见,只留下最后一句淬着寒冰的话语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回荡:
“记住,影刃。墨西哥的太阳底下,流的血会更烫,埋的骨头会更多。准备好…下地狱吧。”
工具间内,只剩下影刃粗重的喘息和桌上文件袋沉默的轮廓。窗外,墨西哥城的灼热阳光似乎已经穿透了遥远的距离和冰冷的雨幕,带着死亡与救赎的气息,投射在她紧握“乌啼”刀柄的、染血的指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