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嘶哑的声音带着滚烫的灰烬与冰冷的杀意,在死寂的古寺废墟中回荡,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不容置疑。张怡左手紧握着“乌啼”,哑黑的刀身沉寂如死,唯有刀尖那线雪亮的锋芒,直指前方沉默如山的“隼”。肩胛骨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后背的撞伤闷响着抗议,嘴角的血腥味挥之不去,但这些都成了业火燃烧的背景音。她的身体微微晃动着,像风中残烛,眼神却亮得骇人,瞳孔深处那两簇焚尽一切的恒星,牢牢锁定目标。
“隼”冰冷的眼中,那丝凝重视作终于沉淀下来,化为一种近乎实质的、棋逢对手的肃杀。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再次由静转动!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夺刃或阴狠的扫腿,而是如同风暴降临!拳、肘、膝、腿,化作一片连绵不绝、带着窒息般压迫感的死亡风暴,瞬间将张怡吞没!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取要害!
张怡动了。不再有之前的生涩与犹豫。她的身体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展现出一种奇异的、融合了舞蹈韵律与杀戮本能的灵动!拧腰、转胯、沉肩、错步……每一个闪避都带着东北秧歌“闪身步”的拧转核心,却又灌注了玉石俱焚的狠厉!手中的“乌啼”不再仅仅是武器,而是她肢体的延伸!刀光不再是单纯的劈砍,而是如同致命的水袖,在格挡、反撩、突刺、切割间流淌!
嗤!
哑黑的刀锋险之又险地格开“隼”一记凶悍的肘击,刀刃与坚硬的小臂护甲摩擦,带起一溜火星!
呼!
张怡身体借着格挡的反作用力急速后仰,腰肢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如同风中折柳,险险避开紧随其后、毒蛇般踢向她心窝的一脚!同时,“乌啼”借着后仰的势能,由下至上反手撩出!刀光如毒蛇吐信,直取“隼”因踢腿而暴露的腹股沟!
“隼”眼中寒光一闪,踢出的腿强行回收,身体如同鬼魅般侧旋!刀锋擦着他的战术长裤掠过,带起一道布帛撕裂声!
攻势连绵不绝!张怡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每一次看似倾覆的险境,都被她用那融合了舞蹈韵律与杀戮直觉的诡异身法,加上“乌啼”刁钻致命的刀光,硬生生撕开一线生机!她的动作不再追求完美,甚至带着狼狈的痕迹,后背的伤让她动作时有凝滞,右肩的剧痛限制了发力,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狠厉与业火赋予的冰冷计算,弥补了一切!
砰!
又一次剧烈的碰撞!张怡被“隼”一记沉重的鞭腿扫中左肋,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撞,重重靠在一根半塌的石柱上!喉头腥甜再次上涌!
然而,就在被击退的瞬间,她眼中凶光爆闪!借着撞击石柱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不退反进!左手紧握的“乌啼”不再追求精准的刀路,而是灌注了全身残存的力气和那股焚天的恨意,如同野兽的爪牙,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着“隼”因收腿而微微前倾的脖颈,狠狠捅去!
玉石俱焚!
“隼”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张怡这一下完全放弃了防守,速度与力量在绝境中爆发到了极致!致命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气,瞬间逼近!
呼!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银光,如同撕裂夜空的流星,从“夜莺”的方向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张怡刺出的“乌啼”刀尖,在距离“隼”脖颈皮肤不足一寸的地方,被一枚同样小巧、却精准无比的银色飞刀击中!巨大的力量让“乌啼”的刀势猛地一偏!刀锋擦着“隼”的战术服领口掠过,带起一溜细小的布丝!
“隼”的反应快如闪电!在刀锋偏斜的瞬间,他的右手如同铁钳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张怡握着“乌啼”的手腕!巨大的力量瞬间锁死了她的关节!
“够了。”“夜莺”慵懒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指尖把玩着另一枚小巧的银色飞刀。
张怡被“隼”死死锁住手腕,身体因巨大的反震和脱力而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她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隼”,眼中那焚天的业火熊熊燃烧,没有丝毫退让。手中的“乌啼”在“隼”的钳制下微微震颤,仿佛不甘的凶兽。
“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缓缓松开了手。
张怡踉跄着后退一步,靠着石柱才勉强站稳,左手依旧死死握着“乌啼”,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毫无血色。汗水、血污、灰尘混合在一起,在她苍白的脸上勾勒出狰狞的痕迹。她看向“夜莺”,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断的狂暴和不解。
“夜莺”走到两人中间,美眸在张怡狼狈却执拗的脸上扫过,又瞥了一眼“隼”被刀锋划破的领口。“再打下去,不是他捏断你的脖子,就是你捅穿他的气管。”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后的疲惫,“格斗这科,算你满分毕业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张怡手中那把哑黑的“乌啼”上,眼神深邃:“‘乌啼’喝过你的血,也喝过你的恨了。它认主了。现在,它是你骨头的一部分。”她抬起手,指向破庙外那条蜿蜒的、通往山下地狱的小径,“你的‘教室’打扫干净了,学费也交够了——格斗、潜伏、追踪与反追踪、基础爆破、野外生存、毒物辨识……这些‘科目’,你的答卷是用命拼出来的。该毕业了,小怡。”
毕业?
这个词如冰石投入业火心湖。张怡身体猛震。离开?离开这将她从烂肉淬炼成凶器的熔炉?去哪里?干什么?
复仇。答案唯一。
紧随而来的,是巨大的、冰冷的茫然。陈锐死了! 死得那么惨!肢解的残骸……像垃圾一样被收走……这个事实如最深寒冰,冻结业火表面,露出底下无底空洞。复仇?向陈荆国讨债!血债血偿!然后呢?
家?父母被藏匿,不敢联系。舞蹈?舞台?早已是上辈子的事,被碾碎、玷污、封杀。除了这身血与痛换来的杀人技艺,这具恨意与业火驱动的躯壳,她一无所有。
前路茫茫,无处可去。
一股酸楚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发红。非因软弱,只因彻底冰冷的绝望。像一柄淬好的刀,不知刺向何处,在寒风中感受冰冷锋利带来的孤寂。她死死咬唇,尝到更浓血腥,强行压下脆弱水汽,眼底只余凝固的黑暗。
“夜莺”妖异的眸子静静看着她,洞悉一切。
张怡猛地抬头!眼中水汽被业火蒸干,只余近乎疯狂的决绝!她拖着灌铅脚步,一步步走到“夜莺”面前,无视剧痛,站定。声音嘶哑如砂纸磨铁,字字滚烫灰烬冰冷杀意:
“老师。”
称呼让“夜莺”眉梢微不可察一动。
张怡直视那双深渊般的眼,一字一顿:
“我想做你这样的人。”
她顿了顿,用尽全力吐出那决定命运的词:
“杀手。”
空气凝固。山风呜咽。
“我想做杀手。”她重复,斩钉截铁,无丝毫动摇,“这条路,我走定了。求你……做我的师傅。带我入行。”眼神孤注一掷,如悬崖边抓住最后一根藤蔓。
“夜莺”静默。目光锐利如刀,似要剖开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业火与空洞。沉默沉重窒息。
“杀手?”“夜莺”终于开口,声音奇异的慵懒,透着刺骨寒,“你以为是什么?快意恩仇?伸张正义?还是……找个地方挥霍你这身杀人本事?”
她逼近一步,无形压力扑面。
“听着,小怡。”声音压得更低,金属质感,“这条路,比废墟里每一刻都黑、冷、绝望。”
“没有回头路。踏进去,你的名字永远和血腥、背叛、孤独绑在一起。睡过的每张床都可能是坟墓,喝过的每口水都可能□□,信任过的每个人都可能背后捅刀。”
“你不再有‘张怡’这个名字,只有代号和价码。你的‘舞台’是肮脏的巷子、腐烂的码头、金碧辉煌的陷阱。你的‘观众’是垂死的目标、冰冷的尸体、盯着你人头的鬣狗。”
“你会忘记阳光的味道,忘记笑的感觉。你的心会一点点变硬,变冷,最后变得和‘乌啼’一样,只剩纯粹杀意。你爱的人?陈锐已经死了!这就是结局!牵挂是软肋,是坟墓!你剩下的唯一价值,就是能用多快、多干净、多值钱的方式,夺走别人的命。”
“夜莺”目光如冰锥,刺入张怡眼底:“这行没有‘毕业’,‘死亡’才是真正的毕业证。现在,用你那颗被恨意填满、却还残留一点‘张怡’影子的心,认真告诉我:你还想做杀手吗?”
张怡身体绷如满弓。冰水浇在业火上,火焰却燃烧得更纯粹、更冰冷。她看到更深的黑暗,但那黑暗尽头,似乎是唯一去处。无阳光,无舞台,无爱人……只有刀,只有血,只有复仇与生存本能。
她深吸气,满是尘土血腥。眼中茫然脆弱彻底消失,只剩死寂般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明白。”声音嘶哑却平稳,“我心已死。只剩这把刀,和要讨的血债。陈锐死了,张怡也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要讨债的行尸走肉。这条路,再黑,再冷,我也走下去。老师,带我入行。”
不再说“求”,眼神比任何恳求更有力量。
“夜莺”凝视她许久,久到山风停滞。唇角勾起极淡极冷的弧度,难辨赞许或嘲讽。
“很好。”她吐出两字,不再看张怡,转向“隼”。
“隼”沉默转身,没入大殿最深阴影。片刻,提着毫不起眼的黑色帆布旅行袋和陈旧腰包回来,放在张怡脚边石板。
张怡未立刻去拿。她走向那个角落——蜷缩过、抱着陈锐外套发抖过、业火焚心过的角落。地上散落着被“乌啼”撕裂的深色外套碎片。
她弯腰,伸出尚能动的左手,捡起一块稍大的碎片。残留着水渍、污迹、以及一丝几乎被血腥汗臭盖掉的、淡到极致的须后水味——陈锐的味道。
她粗暴地、狠狠地,将破布塞进腰包最底层夹层。不是纪念,是警醒。警醒自己从何处爬出,为何而活,将走向何方。
然后,拿起沉重旅行袋。打开:
深色行动衣裤(冰冷韧性材质)
高热量食物、净水药片(密封)
简易急救包(药物种类用法,是“夜莺”逼她在疼痛夜晚强记的)
几沓各国现金(辨别真伪点算,“隼”的基础课业)
几本逼真假证(陌生冰冷的名字,“夜莺”毒舌灌输的伪装技巧)
加密卫星电话(监听反监听原理,“夜莺”飞刀抵太阳穴时死亡威胁下掌握)
油纸包裹的沉甸硬物——拆解手枪与弹匣(冰冷金属泛幽光,硝烟死亡气息。拆装维护,在“隼”冷漠注视下重复千百次,血泡磨出,闭眼可成)
目光掠过冰冷金属,无陌生恐惧,只余理所当然的冰冷。有条不紊塞回袋中,动作精确高效,肌肉记忆刻入骨髓。
系上腰包。“乌啼”插入外侧特制刀鞘,冰冷触感如嗜血伙伴紧贴腰侧。内侧暗格:淬毒细针、锋利薄钢片(“夜莺”演示毒蜘蛛猎杀时的小工具运用)。
直起身。旅行袋沉甸甸压上左肩(右肩剧痛),勾勒单薄绷紧的线条。血污未干的脸,眼神如打磨黑曜石,冰冷坚硬深不见底,唯业火在深处无声翻涌。废墟刻下的不止爪牙,更是杀戮、生存、伪装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