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冰冷的声音还在破庙腥臭的空气里回荡,那句“打扫干净你的‘教室’”,如同淬火的铁水,浇在张怡因初次杀戮而麻木的神经上。
打扫?张怡染血的手指痉挛了一下,掌心那块锋利的碎石片边缘,还黏着碎肉和暗红的血痂。她看着地上翻滚哀嚎的三个“磨刀石”:嘴里插着石头、喉咙被戳穿窒息抽搐的、捂着眼睛凄厉嚎叫的……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比刚才强行咽下食物时更甚。这不是训练场,是屠宰现场。清扫?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怎么?”“夜莺”的声音带着淬毒的慵懒,靴尖又踢了踢脚边那个捂眼嚎叫的壮汉,后者发出更加凄惨的呜咽,“下不去手?还是觉得他们可怜?想想曼谷,想想陈荆国父子,想想那些录像带……他们抓到你,会比你现在仁慈一万倍。”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张怡记忆深处最污秽的伤口。粘腻的触感、屈辱的姿势、镜头冰冷的注视……胃部的翻搅瞬间被滔天的恨意冻结!怜悯?对这群鬣狗?他们不配!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茫然被冰冷的杀意取代。她不再看“夜莺”,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锁定在离她最近的那个混混身上——正是第一个被她用碎石片扎穿口腔的家伙。他还在徒劳地试图拔出那块深深楔入他皮肉的石头,每一次动作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和含糊不清的惨嚎,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原始的恐惧。
张怡动了。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像一道被仇恨驱动的灰影,几步就跨到那人身边。混混惊恐地瞪大眼睛,沾满血污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格挡。
晚了。
张怡沾满血污的手,精准地抓住了他试图拔出石块的手腕。触感粘腻温热,带着濒死的颤抖。混混的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求饶声。
张怡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她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拔那块深陷的石片,而是五指并拢如刀,灌注了全身残存的力量、舞蹈者的柔韧爆发力,以及被“夜莺”强行点燃的、骨头里的那簇野火,狠狠戳向混混毫无防护的颈侧——一个“夜莺”曾指点的、能瞬间切断神经传导的致命点!
噗!
指刀深深陷入皮肉,触及坚硬的颈椎骨节!力量透过皮肉,精准地撞击在那脆弱的神经束上!
混混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挣扎和惨嚎瞬间停止!眼睛骤然瞪大到极限,瞳孔涣散,只剩下生命急速流逝的空洞。抓住张怡手腕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只剩下微微的、无意识的抽搐。
快!准!狠!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如同收割成熟的麦穗。
张怡抽回手,指尖沾染着温热的粘稠。她没有停顿,甚至没有看一眼脚下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冰冷的目光转向第二个目标——那个被她戳中喉结、正捂着脖子剧烈抽搐、脸憋成紫黑色的混混。
那混混看到了同伴瞬间毙命的过程,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和求生欲!他挣扎着想要爬开,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张怡几步追上,居高临下。混混绝望地抬头,对上她那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冰原的眼睛。他最后的挣扎凝固在脸上。
张怡抬起脚,没有选择咽喉,而是瞄准了混混因痛苦而拱起的、暴露无遗的后颈脊椎——第七节与第一节胸椎的连接处。她穿着的是“夜莺”给她的、底部坚硬的特制训练靴。
呼!
靴底带着全身的重量和冰冷的决绝,狠狠跺下!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古寺里炸响!
混混的身体猛地向上弹了一下,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紫涨的脸色迅速褪去,只剩下死灰。抽搐停止,唯有那双眼睛还残留着凝固的、极致的恐惧。
只剩下那个捂着眼睛、哀嚎声已变得嘶哑虚弱的壮汉。他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捂着眼睛的手缝里渗出粘稠的血和浑浊的液体,另一只手徒劳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抓挠,试图远离这片修罗场。
张怡走到他身边。浓重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她没有丝毫犹豫,蹲下身。
“夜莺”抱着臂,冷眼旁观,美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出早已预知结局的默剧。
张怡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带着敌人和自己混合的血污,猛地抓住了壮汉那只完好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呃啊——!” 壮汉爆发出最后的、充满恐惧的惨嚎,仅存的力气让他疯狂挣扎!
张怡的眼神依旧冰冷如铁。她没有试图去掰开他捂着眼睛的手,另一只手如毒蛇般探出,精准地卡住了壮汉的下颌关节!拇指和食指如同铁钳,狠狠嵌入他两腮的咬肌深处!
剧痛让壮汉的挣扎瞬间停滞!张牙舞爪的动作僵在半空。
就在这一瞬间!
张怡卡住他下颌的手猛地发力,同时抓着他手腕的手狠狠向下一拧!一个结合了舞蹈拧转韵律和关节技精髓的、极其刁钻凶狠的旋拧!
咔嚓!
令人牙酸的、更加沉闷的骨裂声响起!这一次,是肩关节!
壮汉仅存的惨嚎被剧痛扼杀在喉咙里,变成嗬嗬的倒气声。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那只完好的手臂以一个极其怪异的角度软软垂下。
张怡松开手,站起身。壮汉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仅存的意识被剧痛彻底淹没,只剩下喉咙深处无意识的、濒死的嗬嗬声。
她没有再补最后一击。只是站在那里,胸口微微起伏,汗水混合着血污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她的目光扫过地上三具失去生气的躯体,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初次杀人的巨大冲击,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冰冷麻木,以及一种灵魂深处被彻底淬炼过后的、沉甸甸的疲惫。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破庙的阴影似乎更加浓郁。
“夜莺”终于动了。她缓步走到张怡身边,靴底踩过粘稠的血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没有看地上的尸体,目光落在张怡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手上。
“感觉如何?”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听不出情绪。
张怡沉默了几秒,抬起手,看着自己指甲缝里凝固的暗红,还有虎口被碎石片划破、又被汗水浸得刺痛的伤口。她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骨节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那股深入骨髓的粘腻恶心感似乎被某种更坚硬的东西压了下去。
“手脏了。”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夜莺”美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清晰的、近乎妖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赞赏,没有安慰,只有一种看到期待之物终于成型的冰冷满足感。
“脏?”她轻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这世上,有什么是真正干净的?舞台上的追光灯?还是你曾经以为的爱情?”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张怡,“水洗不掉血,也洗不掉你骨头里烙上的印记。脏,就让它脏着。记住这味道,这颜色,这粘腻的触感!它们是你活下来的勋章,是你向地狱讨债的凭证!”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去把你自己洗干净。山涧的水,够冷。”
张怡没有反驳,也没有抗拒。她松开握紧的拳头,转身,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一步步走向破庙坍塌的后墙。那里,一道浑浊的山涧水正从石缝间潺潺流过,带着山林的寒气。
她蹲在冰冷的溪水边,将染满血污的双手浸入刺骨的水流中。寒意瞬间刺透皮肤,直抵骨髓,冻得她牙关都在打颤。她用力搓洗着,指甲缝,指关节,虎口的伤口被冷水激得阵阵刺痛。暗红的血污在浑浊的水流中晕开,稀释,却仿佛永远洗不净那深入肌理的铁锈味和粘腻感。
她捧起冰冷的溪水,狠狠泼在脸上。水珠混着汗水和未干的泪痕(不知何时流下的)滚落。她看着水中倒影——那张被血污、汗水和尘土涂抹得狼狈不堪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空洞之后只剩下冰冷死寂的眼睛。
水中倒影里的那双眼睛,似乎与某个画面重叠了——陈锐在电话里被枪声淹没前,那声带着疲惫却温柔的“喂?怡怡?”。
心口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剧痛!比后背的伤、肩膀的痛、脚踝的隐患加起来还要痛!那是一种被生生剜去心脏般的、深入灵魂的撕裂感!
“呃……”她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抠住溪边冰冷的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冰冷的溪水不断冲刷着她的脸,却冲不散那瞬间汹涌而至的、灭顶的悲伤和绝望!那个名字,那个身影,那个她曾以为能抓住的光……原来从未真正被“夜莺”的话语烧成灰烬!它只是被残酷的淬炼暂时压进了灵魂的最底层,此刻带着更锋利的棱角,狠狠刺穿了她强撑的冰冷外壳!
“锐……”一声破碎的、带着血沫的低唤,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瞬间被潺潺的水声吞没。
她维持着这个几乎蜷缩进冰冷溪水的姿势,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后背撞伤的钝痛、肋骨的闷痛、肩膀的挫伤痛,在此刻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唯有心口那个巨大的、名为“陈锐”的空洞,在冰冷溪水的冲刷下,发出无声的、撕裂灵魂的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颤抖才渐渐平息。她缓缓直起身,脸上只剩下被冰水冲刷后的、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水珠顺着她湿透的发梢和脸颊不断滴落。她看着水中倒影里那双更加空洞、更加冰冷的眼睛,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崩溃只是幻觉。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水渍和残留的血污被粗暴地擦去,露出底下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她站起身,湿透的运动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单薄却绷紧的线条。她转过身,没有再看地上的尸骸,也没有看阴影中的“夜莺”,径直走向自己那个角落的防潮垫,拿起那块充当枕头的、叠放整齐的衣物——那是陈锐的外套。
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汲取虚幻的温暖。她只是将它抖开,然后,用力地、近乎粗暴地,用它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狠劲,仿佛要擦掉什么深入骨髓的污秽,又仿佛是在用这残留的气息,最后一次鞭笞自己软弱的灵魂。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布料上残留的、属于陈锐的、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血腥、汗水和溪水的腥气,形成一种极其怪异、令人作呕的气息。张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擦得更加用力,直到脸颊和脖颈的皮肤被擦得发红、生疼。
最后,她停下动作,将那块变得潮湿、沾满污迹的外套随手扔在冰冷的石板上。她站在那里,背对着满地的血腥和阴影中的观察者,湿透的衣衫勾勒出挺直却异常单薄的背影。
“夜莺”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那块被弃如敝履的外套,美眸深处,那丝冰冷的兴味似乎更深了些。她没有说话,指尖的飞刀无声地停止了翻动。
古寺废墟内,只剩下山涧水单调的流淌声,以及一种比血腥味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张怡的背影在昏暗中凝固,如同一块被血与泪反复浸透、又在冰水中淬炼得冰冷刺骨的顽石。业火在灵魂深处无声燃烧,焚尽最后一丝软弱,只余下纯粹的、冰冷的、只为毁灭而存在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