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废墟内,尘埃在惨淡的光柱中狂舞,每一次碰撞都带着筋骨闷响和布料撕裂的锐音。张怡的身影在“隼”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辗转腾挪,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却又诡异地在每一次覆灭边缘拧转回来。
汗水混着嘴角渗出的血丝,在她苍白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污痕。后背撞击石柱的旧伤、右肩撞击“隼”胸膛带来的钝痛、还有昨日训练累积的酸楚,此刻都化作尖锐的燃料,在她骨头里那簇冰冷的火焰中噼啪燃烧。她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焦距,只剩下一种被仇恨和生存本能彻底驱动的、近乎兽性的专注。闪避、格挡、反击…动作的韵律感还在,但内核已全然不同。那不是为美的表达,是为撕裂对手而存在的精准与狠绝!
“夜莺”斜倚在一根半塌的石柱旁,栗发垂落,美眸微眯,像在欣赏一场血腥的祭舞。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小的飞刀,正灵巧地在指间翻飞,反射着幽冷的光。
砰!
张怡再次被“隼”一记刁钻的侧踢扫中左肋,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飞。她强行拧腰,试图找回平衡,脚踝的旧伤却在落地瞬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激起一片灰尘。喉头腥甜上涌,她死死咬住下唇,将那股翻腾的血气咽了回去。
“隼”停下了攻势,如同收刀入鞘,静立原地,冰冷的视线落在挣扎着想要爬起的张怡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评估猎物韧性的纯粹审视。
“够了。”“夜莺”慵懒的声音响起,飞刀在她指间倏然停住,刀尖正对着张怡的方向。“骨头够硬,但筋还软着。歇着吧,别真把自己弄散架了。”
张怡撑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脱力,而是那股被强行压制、亟待宣泄的狂怒无处安放。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隼”,死死钉在“夜莺”脸上,嘶哑地问:“烟尘…是什么?”
“夜莺”美艳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她收起飞刀,缓步走到张怡面前,居高临下。山风穿过破庙,吹动她的工装衣角,带来一股混合着硝烟和铁锈的、若有似无的冰冷气息。
“鼻子倒灵。”她唇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目光投向古寺坍塌大门外,那条蜿蜒消失在莽莽山林中的泥泞小径尽头。“几条闻着味儿过来的鬣狗罢了。陈荆国的爪子,或者……觊觎‘暗花’的杂碎。”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车辙印很新,两辆,改装过。距离这里,大概还有半小时山路。”
张怡的心脏骤然缩紧!半小时!是陈荆国的人?还是那些为了巨额悬赏而来的亡命徒?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不死不休!她猛地从地上撑起,不顾脚踝和肋骨的剧痛,踉跄着站稳,声音因急切而更加嘶哑:“他们冲我来的!你们……”
“我们?”“夜莺”打断她,美眸里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兴味,“小怡,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们不是你的保姆,也不是陈锐留给你的人形盾牌。”她微微俯身,凑近张怡,那股冰冷的硝烟气息更加清晰,“‘隼’和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你骨头里那点还没烧干净的野火,有点意思。至于外面那些垃圾……”
她直起身,语气陡然变得如同淬毒的冰刃:“是你的‘学费’。”
张怡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学费?”她难以置信地重复,声音干涩。
“没错。”“夜莺”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酷质感,“实战,是最好的淬火剂。光在这破庙里对着‘隼’这堵墙练,你永远成不了真正的钉子。”她抬手,指向庙外那条通往地狱的小径,“外面那些,就是你的磨刀石。要么,你把他们磨成粉;要么,他们把你碾成渣。”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张怡眼中翻腾的恐惧与挣扎。“怕了?现在爬回那个角落,抱着陈锐的外套继续发抖还来得及。只是……”她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等他们冲进来,你猜他们会怎么‘照顾’一个被标了‘暗花’、又吓破了胆的漂亮女人?陈荆国父子玩剩下的录像带,大概能再拍个续集?”
“闭嘴!”张怡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耻辱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烧得她双眼赤红!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陈荆国!曼谷的囚笼!那些冰冷的摄像头!那些粘腻肮脏的触感!还有陈锐可能付出的代价……所有被强行压抑的黑暗记忆,被“夜莺”恶毒的话语彻底点燃,化作焚尽一切的业火!
“夜莺”对她的爆发毫不在意,反而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恨,也是好燃料。烧旺点!”她不再看张怡,转头对沉默如石的“隼”道:“老规矩,留口气给她练手。尾巴扫干净。”
“隼”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破庙门口,几个纵跃便消失在浓密的树丛之中,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古寺废墟内,只剩下张怡粗重的喘息和“夜莺”指尖飞刀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割肉。远处山林的寂静被无限放大,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鸟鸣,都成了催命的符咒。
张怡强迫自己冷静。她走到墙角那桶浑浊的雨水旁,再次掬起冰冷的脏水,狠狠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寒颤,沸腾的血液似乎冷却了一丝。她开始活动身体,拉伸紧绷到极限的肌肉,感受着脚踝的刺痛和肋骨的闷痛,将这些痛楚的位置、程度,清晰地刻印在脑海。这不是训练,是战前最后的校准。她将昨日“夜莺”指点的几个要害穴位位置反复回忆,将“隼”攻击中最阴险刁钻的几招拆解模拟。
“夜莺”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依旧带着那种令人心悸的慵懒:“‘隼’的拳脚是死的,外面那些活人的刀枪,可不讲规矩。记住,活命的第一课,不是比谁更快,而是比谁更脏,更狠,更出其不意。你的指甲,你的牙齿,地上的石头,旁边的烂木头……抓起来,捅进去!别想着什么招式,想着怎么把他们的眼珠子抠出来!”
张怡的身体绷紧,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弯腰,从脚下的碎石堆里,摸起一块边缘锋利的、巴掌大的碎石片。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带着粗粝的死亡气息。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震动,透过脚下的石板隐隐传来!紧接着,是引擎低沉的、被山路扭曲的轰鸣!由远及近!
来了!
张怡猛地转身,背靠在那根冰冷的石柱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破庙那黑洞洞的入口,握紧碎石片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不是恐惧的颤抖,是弓弦拉满、箭在弦上的震颤!
“夜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大殿最深处的阴影里,整个人仿佛融入了残破的壁画,只剩下两点寒星般的眸光,静静注视着门口蓄势待发的张怡。
引擎声在古寺下方不远处戛然而止。接着是粗暴的开关车门声,男人粗鲁含混的呼喝(用的是泰语,夹杂着几句蹩脚的英语),以及靴子踩踏泥泞山路的杂乱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和一种猎食者般的兴奋。
“快点!那臭娘们肯定在上面!”
“妈的,这鬼地方……”
“嘿嘿,听说那妞儿以前是个跳舞的,细皮嫩肉……”
“老大说了,抓活的!‘暗花’翻倍!”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伴随着脚步声,如同污浊的潮水,涌向破庙的入口。几道被拉长的、歪斜的影子,率先投射在门口布满苔藓的石板上。
张怡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柱,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感。她深吸一口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汗臭、廉价烟草味和一种野兽般的腥臊气息。
第一颗剃着青皮、脖颈纹着狰狞毒蝎的脑袋,探进了破庙的门洞。一双浑浊贪婪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着,瞬间就锁定了靠柱而立的张怡。
“哈!在这……” 惊喜的怪叫刚出口一半。
一道灰影如同从石柱上剥离的幽灵,带着一股决绝的、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猛地扑了上来!没有呼喝,没有犹豫!张怡的身影快得超出了那混混的预料,在他瞳孔放大的瞬间,她手中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片,已带着全身的体重和刻骨的恨意,狠狠扎向他因惊愕而大张的嘴!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撕裂声!
碎石片粗糙的尖端深深楔入了那混混的口腔,巨大的力量撞碎了他的门牙,撕裂了柔软的牙龈和脸颊内侧的皮肉!滚烫的鲜血和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同时喷溅而出!
剧痛让那混混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只剩下本能的抽搐和嗬嗬的漏风声。
张怡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杰作”,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猛地拧腰矮身,躲过旁边另一个混混下意识挥来的拳头。同时,她沾满鲜血和碎牙的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并拢如刀,灌注了所有残余的力气和舞蹈者特有的柔韧爆发力,狠狠戳向第二个混混毫无防护的咽喉——甲状软骨下方那个致命的凹陷!
“呃!” 第二个混混的眼珠猛地凸出,喉咙里发出短促的、被掐断般的嗬嗬声,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的脖子,脸瞬间涨成紫红色,踉跄着向后倒去。
电光火石间,两个冲在最前面的混混已失去战斗力!
“臭婊子!” 后面第三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暴怒的咆哮!他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砍刀,带着风声,兜头朝张怡劈下!
刀锋的寒意刺得张怡头皮发麻!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刚刚击杀两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还保持着拧转的姿势,眼看就要被这一刀劈成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锐利到刺破空气的尖啸!
一道细微的银光,快得肉眼难辨,从大殿最深处的阴影中射出!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了牛油。
那持刀壮汉挥刀的动作猛地一滞!他布满横肉的脸上,左眼窝里,赫然多了一枚小巧的、几乎完全没入的银色飞刀刀柄!鲜血混合着浑浊的液体,瞬间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
“啊——我的眼睛!!” 撕心裂肺的惨嚎响彻古寺!
壮汉像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砍刀脱手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双手死死捂住脸,疯狂地在地上翻滚哀嚎。
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彻底摧毁了剩下两个混混的胆气!他们看着瞬间倒下的三个同伴(一个嘴里插着石头惨嚎,一个捂喉窒息抽搐,一个捂眼翻滚),又惊骇地望向大殿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阴影,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鬼!有鬼啊!”
“跑!快跑!”
两人魂飞魄散,再顾不上什么“暗花”,什么命令,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转身就往山下逃命!
破庙门口,瞬间只剩下血腥的狼藉和三个垂死的“磨刀石”发出的痛苦呻吟。
张怡背靠着冰冷的石柱,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汗水、血污(有敌人的,也有她虎口被碎石片划破的)、灰尘混合在一起,糊满了她的脸和脖颈。握着那块染血的碎石片的手,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翻滚哀嚎的三人,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冰冷麻木,以及一种……初次杀戮后灵魂深处的悸动与茫然。
阴影里,“夜莺”缓步走出,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仿佛刚刚只是随手丢了个垃圾。她走到那个捂着眼睛哀嚎的壮汉身边,靴尖随意地踢了踢他。
“废物。”她轻嗤一声,目光转向靠在石柱上、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张怡,唇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学费,”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惨嚎声,带着淬火后的余温,砸进张怡的耳膜,“交得还算利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张怡染血的手和脚下垂死的敌人,如同在欣赏一件刚刚成型的、带着毛刺的凶器。
“现在,”“夜莺”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宣告某种仪式的开始,“毕业考第二场——打扫干净你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