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第25章 饮泪

太子萧惇近来颇为得意，得了圣上的夸赞，他终于排解了心中积压的郁气。

萧明德事事压他一头，前番刺客一事被他暗中处置，留下的活口至今下落不明。

萧惇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萧明德寻着机会，在暗处给他一个绊子。

许多时日过去，竟是风平浪静。

有消息传来，说刺客死不松口，没有透露一点消息。

见一直相安无事，萧惇便以为萧明德拿不到他的把柄。

不过一个郡王而已，怎么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圣上老了，还让他去庆王府探望，想来就后悔，他萧明德怎么就不能惹了？

在朝堂上不知道避开太子的锋芒，不肯给留点情面，终究要吃点儿亏的。

萧惇心中得意！

得知萧明德要娶棠文怀的嫡女为正妃，棠家门第不高，而且这个女儿刚刚退了门亲事，萧惇暗喜：这能是什么好人家！

萧明德也不过如此！

萧惇哼着曲儿，去往向兰淑那边用晚膳。

向兰淑身怀六甲，肚子大得很，走到哪里都有人搀扶着，人又娇贵：“怎么了？殿下今日这般高兴，可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萧惇瞧向向兰淑，她怀孕后身形臃肿，整个人胖了好几圈，面色蜡黄，连鼻子都显得粗大许多。

心中暗生厌恶，萧惇边净手边咧开嘴对着向兰淑笑道：“母后让我过来多陪陪你！”他将棉巾扔在水盆里，在案桌前坐下，“我哪有什么喜事？是明德！他老大不小了，孤家寡人一个，父皇刚给他赐了门亲事。”

向兰淑心头一紧，手中的银箸险些掉落，在一旁伺候的银莲吓了一跳。

银莲知晓她的心思，赶忙掩饰：“娘娘不喜欢这道菜，给您换一道吧。”遂将她面前的芙蓉蟹斗撤下去，换上一盘梅花四素。

向兰淑孕后口味大变，萧惇只当她不喜面前的饭菜：“将我面前的参茸炖乌鸡和松仁南瓜酪也给你们娘娘端过去。”

萧惇喜怒无常，向兰淑怕他疑心，瞧出端倪来，状若无事：“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皇叔与皇婶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萧惇懒懒道：“是光禄寺少卿棠文怀家的二姑娘。她家里有长辈去世了，还在守孝。”

想起在西山别业时也见过棠妙卿，向兰淑道：“我还真见过棠二姑娘。福康公主在西山别业消夏，被不知名的人刺杀，那次刺客劫持了棠二姑娘当人质，也就见过这一面，生得确实是个绝色佳人。”

萧惇愣了愣。随即状似恍然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至今没有追查出刺客背后的主使，不知道福康得罪了什么人？”

向兰淑心中一颤，却不敢接话，转而问道：“棠二姑娘先前不是和她表哥有婚约么，当时大家还拿此事消遣她。圣上怎么又下旨赐婚给郡王了？”

萧惇哼笑一声，放下箸子：“说来又是一桩风流韵事。福康看上了棠姑娘的表哥，二人暗度陈仓被棠家发现，棠姑娘倒是有自知之明，主动退了亲。”

向兰淑拿起帕子擦拭嘴角：“看来棠家这位姑娘入了庆王府的眼，还在孝期定亲，也太急了些。棠二姑娘家里是谁去世了？”

萧惇看她，道：“刚进腊月，她母亲没了。”

向兰淑点点头：“若是这样，棠二姑娘还要守孝三年。他俩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成亲的。”

萧惇笑得有点幸灾乐祸：“明德年纪确实不小了，一直在外边，这两年才回京城。哪想到皇叔给他寻了这样一门亲事！”

身为太子，笑得也太难看了！

向兰淑吃了一口南瓜酪，如鲠在喉，实在咽不下去：“也是。年后他要去交东卫巡查，交东卫的李元良也是一名老将，他过去了，想必边防可保无虞了。”

萧惇微怔，若无其事抬起头：“你从哪听说的他要去交东卫？我倒是还不知道此事。”

向兰淑接过茶水漱口，才道：“母后没告诉你么？我还当你早知道了。”

萧惇心中冷笑，还是满面笑容道：“你倒是什么事儿都知道！还是你们娘俩关系好，令人羡慕得紧。来来，将这盘扒鹿肉也端到你们娘娘跟前，可别饿着了我儿子。”

向兰淑心中不快，还是笑道：“说不定是个小娘子呢。”

萧惇哈哈大笑：“无论男女，都是你我的血脉，自然要好生疼爱的。”说罢起身，“时候不早了，你好生歇着，我今夜还要去外书房处理些公务。”

等他出了门，外面没有动静了。

向兰淑一直带笑的脸，也沉了下来。

忽然间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呕--”地一声，竟是要呕吐。

银莲忙端着铜盆上前，芙蓉在一旁轻轻拍着向兰淑的后背，刚吃下去的食物，尽数吐了出来。

“娘娘，可要传太医？”银莲见她吐得控制不住，泪流满面的，想必难受得很。

向兰淑有气无力道：“不必。你们撩开门帘、开了窗子散散味儿。”

侍女们收拾停当，点上严露香，向兰淑缓过来，回到内室，她心中苦涩难当。

想要独自神伤一会儿，一屋子的侍女悄声侍候在身边，都没有机会。

方才的一番呕吐，并不是孕吐，实在是被萧惇恶心坏了。

在圣上面前总是唯唯诺诺，一副恭敬孝顺模样，回了东宫便颐指气使，孟浪无状。

自诩兄友弟恭的，相处久了，他心内那点儿小算盘早被看得透透的。

与萧明德相比……为什么我要拿他和明德比较？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能比得上萧明德！

向兰淑咬牙忍住泪水。

萧明德还是要娶妻了，在她心中暗自思慕了多年的男子，要和别人成亲。

向兰淑心如刀绞，暗自饮泪，只恨无人倾诉。

“娘娘，外面天儿冷，您在屋内走几步吧。”银莲轻声提醒，每日有专人照顾太子妃的饮食，一天走了几步都有人盯着。

向兰淑深吸一口气，一手撑腰，一手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走吧。”

萧惇出了向兰淑的院子，他的脸霎时间阴沉如墨。回到外书房，立刻修书一封，差人连夜送往交东卫。

李元良借口防御安南，屡屡向朝廷申请军饷，前后已有数百万两白银。其中有大半都进了萧惇的私库，算是李元良对太子爷的“孝敬”。

如果圣上派其他人前去巡视交东卫，这事儿也就是走个过场。可如今要派萧明德过去，只怕要坏了大事！

李元良是个粗人，天高皇帝远，他在交东卫就如土皇帝一般。上百万的银子不翼而飞，萧明德过去，不用细查就能发现端倪。

此刻的萧惇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害怕被查出破绽来。

棠家的新年，过的是冰火两重天。

陆氏新丧，长房与二房皆是过了一个素年。

因着棠妙卿的婚事，众人又都是喜不自禁，暗自高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已经有不少人宴请棠文怀、棠文康等人。

先前二房的郭氏因着日子艰难，束手束脚的抬不起头来，如今众人见了她也是客客气气。

棠妙卿不理家务，棠老夫人焦头烂额，为了过年体面一些，不得不拿出私房贴补公中，一家子也算是安稳过了这个年。

真是风水轮流转，往常对陆氏母女横挑鼻子竖挑眼，如今棠妙卿有这么大的造化，棠老夫人得把她当宝贝供着了。

棠妙卿在房中练字，听得外面有动静，抬起头，见棠妙仙掀开门帘走进来。

棠妙仙见她看着自己，扬唇笑道：“过年了你也不歇歇，练什么字？婶婶给妙荣、妙华买了新衣裳，你跟我一起去瞧瞧，别总闷在屋里。”

棠妙卿放下笔，净了手：“外头太冷，我懒得出去。你自己过去吧。”

棠妙仙看着棠妙卿，有了庆王府这门亲事，长房当真是水涨船高，今非昔比了。

赵姨娘夜里高兴地睡不着，拉着她说话：“大姑娘，亏得你还没定亲，这可好了，往后外面的好人家任你挑选。”

棠妙仙历经陆令则一事，再加上棠文怀喜新厌旧，和王姨娘打得火热，她心中也拎得清了，对赵姨娘道：“千挑万挑，最后嫁过去，还得给人家生儿育女，一辈子就在后宅的家长里短中过去了。”

赵姨娘不明白如今棠妙仙的想法，棠妙仙有空儿就找棠妙卿说说话。

棠妙卿坐在窗下，问棠妙仙：“你还有事儿么？”

这是赶人走了，棠妙仙置若罔闻：“瞧瞧你这点子出息。母亲去世，人死不能复生，你自己要打起精神来。便是陆大人，你也看清了他的嘴脸，要是为他这么要死不活的，我真看不起你。”

两姐妹感情也就一般，棠文怀偏爱棠妙仙，棠妙仙便恃宠生骄，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

幼时的棠妙卿，小小人儿一个，心里难受。后来也看开了，不是她的她不要，该是她自己的，谁也不能夺去。

棠妙卿看着她，竟然来规劝自己，俩人感情这么好了？

棠妙卿懒懒坐着：“年下你闲着没事，跑来撩拨我干什么？不怕我给你几句难听的，让你挂不住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