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第24章 命运

街上张灯结彩，门楣上都贴上了春联，孩童们满街嬉戏追逐，倒是热闹得很。

棠安正的妻子徐蕙已经带着女儿棠湉湉进京。

安顿下来后，徐蕙见棠妙卿终日以泪洗面，心中不忍，对棠安正道：“你是长兄，也不去劝慰劝慰妹妹？母亲去世不久，她又遭退婚之辱，小小年纪，哪里能承受得了这些？”

棠安正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儿逗弄，转头对徐蕙道：“她心中有怨气，我去劝她，只怕又勾起她心中愤怒，更是火上浇油。且待她自己慢慢想通吧。”

徐蕙见棠湉湉对他爹不耐烦了，忙抱过来哄着：“昨日我去了一趟她屋里。你也知道，我初来乍到，与妹妹不太熟稔。她待我客客气气的，我反倒是不好意思打扰她了。”

棠安正叹道：“父亲偏宠赵姨娘和妙仙，母亲操劳家务，妙卿从出生起，父亲就没有给过她多少骨肉亲情。可她自小懂事，娘身体不好了，内宅上下全仰仗她打理。有时候，娘更像是妙卿的女儿。妙卿心中积郁已久，这些日子就由着她吧。”

一席话说的徐蕙眼眶发热，原以为棠妙卿娇滴滴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谁知小小年纪倒是一肚子心酸。

棠妙卿心中有气，惹恼棠老夫人或是棠文怀了，有棠安正、棠安吉兄弟二人庇护，她也吃不了亏。

棠家一家子愁云惨雾，忽有天使沿街而来，径直奔向棠府。

街坊邻里见状，很是好奇，纷纷扒着门口向里面张望。只可惜影壁挡住了，院内是什么情形，一点儿都看不见。

“他们家怎么会在这时候接到圣旨？”

“不会是棠大人犯事儿了吧？”

“棠大人哪有那胆量！再说了，犯事儿了来的应该是衙门里的人……”

门口议论纷纷，此刻，棠文怀和棠安正带着全家，忙着摆香案跪接圣旨。

来人是皇上身边的高凤宝，他环视一圈，笑眯眯道：“哪个是棠二姑娘？”

棠妙卿心里咯噔一下，还担心是和福康公主有关。她上前一步，垂眸道：“臣女在此。”

高凤宝打量片刻，笑道：“果然长得标致！怪不得王妃娘娘喜欢！”

说罢，清了清嗓子，展开明黄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宗室为国之本，联姻为家之和。江夏郡王萧明德属我皇家之亲，宗室之英，性秉忠谨，才兼文武，素著贤声。光禄寺少卿棠文怀之女棠妙卿，门风纯正，淑慎温恭，有闺房之秀，堪配宗潢之贵。今特将棠氏女赐婚与江夏郡王为正妃。

望尔等夫妻和睦，琴瑟相和，上敬宗亲，下睦家室，同心同德，以襄王事，以光荣宠。所有聘仪、婚礼，悉照郡王正妃之例，毋得有误。

钦此！”

话音刚落，满院死一般的寂静，一家老小全愣在当场。

高凤宝看在眼里，哈哈大笑道：“二姑娘大喜！棠大人快接旨吧！”

棠文怀双腿一软，如在梦中，他慌忙接旨，颤抖着道：“臣棠文怀，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棠文怀起身时，心要跳出腔子，眼前白花花一片，银星满天飞。他扶额缓了半晌，才招呼高凤宝：“赶紧的，请大人屋内喝茶。”

高凤宝摆手笑道：“不必了，咱家还要回宫复命。恭喜棠大人了！”

棠文怀赶紧奉上红包，凡是跟着来的宫人也都有赏赐。

高凤宝捏了捏荷包：棠家这是走了大运了，这点子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不过是看在棠妙卿即将成为王妃的份上，也不与棠文怀计较。

等高凤宝一行人离去，一家子面面相觑，倒是府中的下人们欢呼雀跃、喜笑颜开。

棠文怀看着棠妙卿，不可思议地问她：“你……你跟小王爷相熟？这等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落到了咱们家？”他兴奋地连击两掌。

棠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拄着拐杖激动得浑身发颤：“好事！天大的好事！二姑娘，快过来让祖母瞧瞧，我的好孙女要做郡王妃了！哎呀，哎呀，咱们棠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她一把抓住棠妙卿的手：“妙妙，我的心肝儿！祖母早就知道你是有大福气的！”

棠老夫人的手指僵硬干燥，抓的棠妙卿手生疼。她用力挣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已经被攥的发红。

这是一双多么诱人的手啊！雪白、纤细、稚嫩，棠老夫人一直想将她捏攥在手心里。

棠妙卿无声冷笑，冷眼看着棠老夫人：“祖母不是说要让你的好孙女嫁给尹兆海家的二公子么？还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要独占了我娘的嫁妆，你不记得了？”

一家子鸦雀无声！

棠老夫人的笑声噎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直瞪眼儿，她讪笑两声：“妙妙别往心里去，那都是过去的话了。事情都过去了，哎呀呀，祖母也是为了你好啊！”

棠安正见棠妙卿脸上毫无喜色，棠老夫人年纪大了，若是将老夫人惹得怒火攻心，一喜一怒，真有个好歹，在这当口实在不妥，他拦住棠妙卿：“妙妙，往后都是好日子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祖母年纪大了，你多担待些。”

棠妙卿眸色暗淡，看向棠安正：“大哥，你若是和稀泥，那便是和他们一个立场了。”

棠安正心中一紧，这是要与老夫人彻底过不去了。

棠安正头疼不已，劝她必定不会听的，又担心家中鸡毛倒灶的事儿被外人捉住把柄，让庆王府看不起。

只得耐下性子哄她：“大哥自然是向着你的，全家都护着你一个。只是今日不同往日，你日后要谨言慎行，不能让外人说嘴。”

棠妙卿绷着脸，皮笑肉不笑：“今非昔比是不是？若不是庆王府看中了我，祖母肯跟我这么说话？恨不得我日日在她跟前站规矩呢。”

棠安正也是叹气，祖母昏聩，非得拿捏母亲和妹妹，这可好，仇大了去了：“日后你自是有王府和宫中派来的嬷嬷教导，咱们府中再不会有人为难你。”

徐蕙望着小姑子沉着脸儿离开，心中也是啼笑皆非！

这边和陆令则退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加上丧母，都认定棠妙卿以后的婚事更加艰难。

哪里想到天上掉馅饼，竟被庆王府相中了呢。

皇室子弟纳娶的女子，都是精挑细选的绝色佳人。相貌出众的女子到底是有优势。

毕竟王府和寻常百姓家不同，那里女子们有美丑之分，更有强弱之别。

在棠府不过是针头线脑、吃穿用度的争执，可皇家却是你死我亡的惨烈。

一石激起千层浪，棠妙卿要许配给江夏郡王的消息传遍京城，震惊了满朝文武。

很多人不知道内情，棠文怀护短，处处维护二弟棠文康，都纳闷庆王府怎么会看上他家的二姑娘。

朝内也有知道圣上忌惮庆王府的！有心人一打听棠家的出身，不禁私下腹诽圣上的小心眼子。

你是皇上，且不说庆王没有称帝的野心，单凭他手握重权，你也不能将一个家境一般、刚退了婚的女子许配给他的嫡长子。

陆令容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虽说棠妙卿和陆令则退了婚，她本盼着棠妙卿能觅得良配，过得更好。

但这青云直上，未免也太过惊人了些。

只怕家中还没有收到退婚的书信。陆令容苦笑，提笔又写了一封，告知祖父和父亲，棠妙卿与江夏郡王被圣上赐婚的消息。

庆王府中，王妃很是高兴，一家子进宫叩谢皇恩。

郭海正又寻了一个老道，圣上躲在殿内与老道谈玄论道。庆王等人连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出了宫。

萧明德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庆王妃满脸喜色：“萧洵、萧铎已经成家立业，唯独明德要承袭你的王爵，至今孤身一人。这可好了，如今总算是圆满了。”

庆王语气寡淡：“圣上虽说是求仙问道，多少人背地里看他笑话。到底还是有几分人性的。”

竟然还夸起圣上来了，不是你和他掀桌子对骂的时候了？庆王妃心情大好：“只是咱们妙妙要守孝三年，唉，耐心等候再等候。”她看向庆王，“这头一年的年节，我得选些好东西给她送过去。”

又笑着叹道：“唉，年后明德就要去交东卫，妙妙恐怕还不知道，也得跟她说一声！”庆王妃起身，找出门的大衣裳，“我也去跟太妃娘娘说一声。”

庆王妃说话就一直没有停下来。

萧琮皱眉看她：“哪有大事小情都要跟她说的？你让她老人家省点儿心吧。”

庆王妃和太妃婆媳关系和睦，二人日日待在一处，说不完的话。

萧琮想不明白，无非是宫中哪个美人得宠了，哪家又添了儿孙，京中又流行什么新妆容，这有什么好聊的？

庆王妃给他一个白眼：“你哪懂女人家的心思。”

后面跟着一大群伺候的，庆王妃带着浑身的喜气儿出了门。

萧琮摇摇头，独坐书房。他对棠文怀无感，寒门出身，胸襟不够开阔，目光也不够长远。

但是他能看出来，萧明德对棠家二姑娘确实有情意，庆王妃也觉得不错，那就这样定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