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夏天走过,秋天该要来了。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学生,想必都忘不了教室上空嗡嗡叫了一个夏天的老旧风扇和小卖部鲜红诱人的冰镇西瓜。还有那么几年,整个夏天都被“你一半,我一半”的碎碎冰承包过。南方江南一带大街小巷常见的树有梧桐,香樟,每到夏天片片绿叶泛着白光,吓得人直想挖个防空洞躲着。然而,桌上的试卷,书包里的考题,教材上的重点,让人打个瞌睡都背负着莫名的罪恶感。
成长不是刻意的事,和自然万物一样有着自己的规律。所以,才会有那个又一次体现了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的“顺其自然”的出现。成长着的我们总有一天会懂得如果任何事都顺着自然的脚步走,结局总不会太坏。然而我们也深知,人无法将自己活成一朵花,一株草,一棵树,存在于人身上的宿命感注定要掩盖自然感。
从饭店出来,慕皓轩若有所思的看向项清意,如果他再不回工作室画完手稿,估计他会成为中国为数不多的被员工炒掉的老板。“我应该没有答应送你回去,所以……”,他摆了摆手看向清意。这样轻松的氛围,这样静谧的夜晚,他似乎没有不送她回去的理由。然而,他还有画稿没完成呢!
清意顿了顿,“所以,我自己打的回去。”
即使几乎每嚼一口菜都要提醒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尴尬,但她还是不习惯像个没事人一样。她不断庆幸,连招手时用在手臂上的力度都轻快了不少。等到慕皓轩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她拦下的士,没到小区楼便下了车。她幽幽的坐到路旁的椅子上,身体慵懒地靠着尚有余热的栏杆。有时候她会去想,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她这样时常感到后悔却无力去改变。自从慕皓轩回来后,这种困惑愈演愈烈。搁在几年前,她还会想一切只是慕皓轩的错。这种片面化的责备,随着年纪而慢慢分化成两人各占一半。以后是否会变成四六或三七分成她无法预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每个人都在朝着模糊了性质的方向改变。
“此情此景,如果有冰啤酒完美了。”这声音来自T恤短裤配拖鞋的何冰,他从清意身后走来。
“就是,就是。”清意以为这是自己自言自语,然而这声音里特有的磁性似乎很快让他醒悟过来了。她抬起头,看了眼提着大号购物袋的何冰。接着,像是被人骗了一样继续躺靠在椅背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项小姐,你让我这个想做坏事的人下手的欲**望都浇灭了。”何冰虽然一脸挫败感,但并不妨碍他像清意一样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看模糊了形状的星星和月亮。他递给清意一罐刚刚打开冒着水汽的啤酒,自己也随后开了一罐。
“何先生,也住这个小区?”清意坐起身,仰头灌下大口啤酒。像是满足般问。
“具体是住你楼下,项小姐,我们这样也算上下楼?上下邻居?”何冰喝酒的方式和清意比起来,倒是清意还更加粗犷。
“清意,阿意,小清,你觉得哪个好听点?”清意像小学生一样掰着手指问。
“阿意,以后你就是睡在我楼上的兄弟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何冰那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像极了抗日剧里英雄就义前脸部的特写。
“包括特*殊*需*要吗?总觉得你长这么帅,不做点什么好像浪费了一样。”清意买菜一样,上下打量着何冰。
“比起慕皓轩呢?”何冰笑了笑。
“额,本来我以为我们会好好聊下去的,这下还没聊到星星就有点意兴阑珊了。”清意浅笑着。清意爱和梦琪说这句话,因为有时候一碰面谁都不甘被谁打断。刚刚吃饭的时候,梦琪来过短信,莫名其妙的一段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窝在沙发上的梦琪恶狠狠的盯着黎昕。她很少来黎昕的别墅,这样沉默着一窝就是两三个小时。黎昕架着金边眼镜在看文件,连头发丝上都写满了生人勿近。明明是周末,已经连续两三个周末没有休息过的黎昕还把文件带回家里。
黎昕看着不断换台的梦琪,放下手里这几个小时没有翻过页的文件。他坐到沙发上,把梦琪的头移架到自己腿上的抱枕上,温和的手掌轻轻拍在她的头上。“夏天就快过完了,想不想去外面玩?”他声音柔和,充满暖意。
“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这不是为难我,我才不愿意承认我最爱的女人会犯错。”黎昕像个小男孩一样撅嘴,眼里尽是宠溺。
“你看,你看,阿意也是你最爱的女人。啧啧啧,你这男人太花心了。”梦琪摇晃着脑袋不断吃笑着。
“无论你怎样逼迫,我还是不会放弃阿意的。”黎昕举着手掌,做起誓状。
“你认识阿意也是在夏天快要过完的时候吧,她那时候漂亮吗?”
“我们家阿意什么时候不漂亮?”
“当时你们那么痛苦,都熬过来了。想起我这点破事,还真不应该。”
“梦琪,要不要哥给施个魔法,让一切痛苦在夏天结束的时候通通消失掉。”
“好啊,好啊,让这种可怕的轮回都走开,让夏天快点结束。”
清意一进门,就被靠窗那个S型的吧台吸引住了。上面错落的垂挂着形状不一的酒瓶,红酒的、啤酒的、香槟的,她甚至还看到了红星二锅头的瓶子。一个垃圾堆,经过巧妙的搭配,居然还有艺术品的效果。
“喜欢么?破坏我们谈话气氛那个人设计的。”何冰把购物袋里牛奶、水果、鸡蛋一一装进冰箱。“你吃晚餐了吗?要不要来点三文鱼?”
“你吃吧!我再来罐啤酒可以吗?”清意的行为可没有征询何冰意见的意思,她顺手从袋子里扫过一罐啤酒。
摆在吧台上的一个白色药瓶子吸引了清意,她拿起瓶子疑惑的看了眼何冰。上面的标签即使被撕掉了并没有阻碍她去辨认这是什么药,就像你对某一偶像十分熟悉,难道看到他的脸部素描会认不出他是谁吗?
“长效药,大致有八个小时。”清意转了转药瓶,好像还能辨认出什么一样。
何冰端来一盘简单的三文鱼刺身,开始了他简单的晚餐。他看了看清意,“你知道这是什么药?”
“□□啊,给我两粒,下次我还你。”清意今天本来是要去医院拿药,没想到折腾了几下就忘记了。
何冰若有所思的看向清意,巴比妥类药有耐受性和后遗性是基本的常识,照这情形她并不像刚刚服用。反而,从那熟悉程度来看,更像是早已产生依赖性了。这是他那天在车上捡到的,药是黎昕的。
“你吃多久了?”何冰放下手里的叉子,认真的盯着仰头喝啤酒的清意。
“别这么严肃,一看你就是刚开始服用,换苯二氮卓类的会好点。”清意一副我是过来人,你不听老人言是不行的的神情。
清意在作息上不怎么规律,但自从有了阿跳,九点之前必须回家。她不知道林泽是怎样强化阿跳这种只在人陪着的情况下吃狗粮的习惯,她努力了很久压根没有半点起色。她刚进家门,阿跳就拖着那干瘪的身体扑到她脚下。林泽的短信也适时传进,清意,今天周末,记得别把阿跳给饿死了。清意恨得牙痒痒,但还是乖乖去陪着阿跳就餐。
“给谁发短信呢?项清意?”周忆附身,看了看林泽手机屏幕。
“你是从哪里来的,一身酒味。”林泽移开一步,扇了扇鼻子。
“慕的工作室啊,他不来找我,当然只能我去找他咯!”周忆躺到沙发上,尝试着怎样的姿势最舒服。有时候周忆也不明白为什么慕皓轩那样的男人会这样招人喜欢,特别是招她这个叫周忆的女人的喜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还是选择沉默比较好,你们的爱情,你们随意。”林泽摆了摆手。
周忆躺的位置正好对着那扇背影墙,她的视线扫过一张又一张背影。新的时装周就要来了,包括林泽都要忙上一阵子。夏天过完,应该一切都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