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潮 第6章 无声潮

宿舍的遮光帘拉得严实，叶渝蜷缩在被子里，指尖把橘子味汽水的标签抠得皱巴巴的。窗外的蝉鸣渐渐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楼下零星的脚步声和谈笑声，每一声都像踩在她心上，让她想起林淮递水时温柔的眼神，又想起洛茵柚碰他手背时，他那迟了半拍的躲闪。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周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渝渝，你真不出来吃晚饭啊？我给你带了食堂的糖醋小排。”

叶渝闷声应了句“不吃了”，翻身把脸埋进枕头。周祎推门进来，把饭盒放在桌上，拉开一点遮光帘，昏黄的路灯透进来一缕光，落在叶渝露在外面的发顶：“你别自己钻牛角尖啊，林淮刚才追下楼找你，那着急的样子，绝对不是对普通同桌的态度。”

“可他接了洛茵柚的饼干，还跟她讲题……”叶渝的声音带着点鼻音，话没说完就卡住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钻牛角尖，可洛茵柚那些刻意的靠近、那些只有他们俩才懂的“小默契”，像藤蔓一样缠在她心上，越想挣脱越乱。

周祎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戳了戳她的被子：“那饼干是洛茵柚硬塞给他的，我亲眼看见他塞兜里没动。还有讲题，他不也天天给你讲吗？上次你一道光学题问了他三遍，他都没不耐烦，洛茵柚才问一遍，他就敷衍过去了，这还不够明显？”

叶渝没说话，心里却悄悄松动了一点。她想起林淮总记得她不爱喝凉水，每次接水都会多带一杯温水；想起她上次不小心把竞赛题集落在教室，他冒着晚自习迟到的风险，跑回实验楼给她送过来；想起培训课上她走神，他会在草稿纸上写下知识点，轻轻推到她面前。这些细节，明明比洛茵柚那些刻意的“交集”更温暖，可她偏偏在洛茵柚制造的迷雾里，看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你在宿舍吗？我在你楼下。”

叶渝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泛红的眼眶里。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可刚才那股委屈还没散，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回了句：“我有点累，想睡觉了。”

短信发出去，她盯着屏幕看了两分钟，没等来回复，心里又沉了下去。或许他只是随口问问，或许他根本没那么在意自己的情绪——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机又震了，还是那个号码：“我给你带了热牛奶，放在宿管阿姨那儿了，记得下去拿。还有……今天的事，我想跟你解释。”

叶渝捏着手机，指腹反复摩挲着屏幕上“解释”两个字，眼眶又热了。她掀开被子，趿着拖鞋走到窗边，悄悄拉开一点窗帘往下看。昏黄的路灯下，林淮站在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牛奶盒，时不时抬头往女生宿舍的方向看，眉头还是皱着，和下午在实验楼楼下时一模一样。

他好像站了很久，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有同学经过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目光始终没离开宿舍楼。叶渝看着那个身影，心里的委屈突然就泄了气，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在这里等着给她解释。

她快速换了件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出宿舍。宿管阿姨见她下来，笑着递过牛奶：“楼下那个男生等你半天了，说是你同学，挺细心的，还特意让我把牛奶放暖气上温着。”

叶渝接过牛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顺着血管暖到心底。她走到楼门口，深吸一口气，朝着香樟树下的身影走去。

林淮听见脚步声，立刻转过头，看见她，眉头瞬间舒展了些，快步迎上来：“你下来了。”他手里还攥着那瓶没喝完的橘子味汽水，瓶身的标签已经被他摸得有些起皱。

“嗯。”叶渝低头看着脚尖，小声说，“谢谢你的牛奶。”

“你别不高兴了。”林淮站在她面前，声音比平时更柔和，“洛茵柚……我跟她没什么特别的。早上她找我讲题，我只是觉得同学之间帮忙很正常，后来她总凑过来，我已经尽量躲开了。那包饼干我没吃，还在我书包里，还有她约我去图书馆，我也没答应。”

他说得急切，像是怕她不信，伸手要去翻书包，却被叶渝轻轻拦住了。她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眼底的担忧和认真，没有半分敷衍。那一刻，她突然就想起周祎说的话，想起他所有的好，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知道了。”叶渝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哽咽，“我就是……有点乱。”

林淮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伸手帮她擦眼泪，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又猛地缩了回去，只低声说：“是我没注意分寸，让你误会了。以后我会跟她保持距离的。”

晚风带着香樟叶的清香吹过来，叶渝握着温热的牛奶盒，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她看着林淮略显局促的样子，突然觉得刚才的自己有点傻，那些因为误会产生的失落，在他认真的解释面前，好像都变得不值一提。

“那……你刚才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叶渝小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牛奶盒的边缘。

林淮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硬糖，递到她面前：“这个，跟你那瓶汽水一个味道，我刚才在超市买的。”

叶渝看着他手心那颗晶莹的糖果，突然笑了，刚才憋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没掉下来。她接过糖果，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甜的橘子味在舌尖散开，比汽水的味道更浓，也更暖。

“谢谢你，林淮。”她抬起头，终于敢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眼底的迷茫散去，只剩下浅浅的笑意。

林淮看着她的笑容，眉头彻底舒展开，眼底的担忧被温柔取代。他刚想说什么，女生宿舍的熄灯铃突然响了，楼道里传来宿管阿姨催促的声音。

“快上去吧，晚了宿管阿姨要锁门了。”林淮说。

叶渝点点头，转身往宿舍楼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他：“那……明天培训课，你还会给我带汽水吗？”

林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声音带着点轻快：“当然，还是橘子味的。”

叶渝心里一暖，笑着转身跑上楼梯。走到二楼的转角，她忍不住回头往下看，香樟树下的身影还站在那里，见她看过来，朝着她挥了挥手。

回到宿舍，周祎立刻凑上来：“怎么样？林淮跟你解释了吧？我就说他对你不一样。”

叶渝坐在书桌前，剥开那颗橘子味的硬糖，含在嘴里，笑着点点头。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可她心里的灰色阴影，却因为那句未说出口的解释，和那颗甜甜的糖果，悄悄散去了。

只是她不知道，宿舍楼下的林淮，看着她房间的窗户亮起灯，才转身离开。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包没拆开的蔓越莓饼干，皱着眉扔进了垃圾桶——洛茵柚的东西，他从来没想过要留着。而不远处的花坛里，洛茵柚看着林淮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底却闪过一丝不甘——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