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潮 第5章 无声潮

物理竞赛培训进入第三周，实验楼三楼的教室渐渐有了固定的喧闹。叶渝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时，林淮已经坐在窗边，面前摊着的竞赛题集上，压着一瓶橘子味汽水——瓶身还凝着水珠，显然是刚从超市冰柜里拿出来的。

“早。”林淮抬头时，指尖还停在一道电磁感应题的图示上，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叶渝接过汽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却没压下心底的暖意，她小声道了谢，刚坐下，就见洛茵柚抱着一摞讲义从后门走进来。

今天的洛茵柚换了条白色连衣裙，长发松松挽在脑后，走到林淮桌旁时，脚步顿了顿，手里的讲义“不小心”滑落在地。“哎呀”一声轻呼，她弯腰去捡，恰好挡住了叶渝看向林淮的视线。“林淮，能不能帮我递一下最下面那本？我够不着。”她的声音带着点娇俏，林淮没多想，弯腰伸手时，洛茵柚的头发轻轻扫过他的手腕，她顺势直起身，笑着说：“谢谢你呀，上次你帮我讲的那道题，我终于弄懂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再巩固一下？”

叶渝握着汽水瓶的手指紧了紧，冰凉的水珠沾湿了掌心。她没抬头，却能感觉到周围几个同学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转，连讲台上正在调试投影仪的老师，都看了过来。林淮似乎愣了一下，刚要开口，洛茵柚又接着说：“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就一个小时，而且我还带了上次你说好吃的那家蔓越莓饼干，就当谢谢你啦。”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叶渝心上。她想起前几天周祎说的，洛茵柚总在朋友圈发和林淮相关的动态，有时是两人同框的图书馆照片，有时是“感谢学霸帮忙讲题”的配文，底下还有不少同学评论“好配”。那时她还安慰自己是误会，可现在洛茵柚这般自然的邀约，还有那句“你说好吃的”，都让她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扩大——原来林淮也会和洛茵柚分享喜欢的零食，原来他们私下里，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交集。

林淮的声音终于响起，却比平时低沉了些：“晚上我可能要留在教室刷题，下次吧。”洛茵柚脸上的笑容没减，反而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却刚好能让叶渝听见：“没关系呀，那我陪你在教室刷？反正我一个人也不想回宿舍。”她说着，伸手拿起林淮桌角的笔，在自己的讲义上写下一个公式，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叶渝猛地抬头，正好看见洛茵柚写完公式后，手指轻轻碰了碰林淮的手背，像是在确认什么。林淮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手，可这细微的动作，在叶渝眼里却成了欲盖弥彰。她的心沉了沉，低头看向自己的竞赛题，原本熟悉的公式突然变得陌生，黑板上老师讲的内容，也像隔着一层雾，怎么也听不进去。

课间休息时，林淮起身去接水，洛茵柚立刻跟了上去。叶渝坐在座位上，看着两人站在饮水机旁的背影，洛茵柚手里拿着一包饼干，正往林淮手里塞，林淮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那一刻，叶渝觉得喉咙发紧，手里的汽水也失去了甜味，只剩下冰凉的涩。

周祎从外面跑进来，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你看见没？洛茵柚刚才故意跟林淮凑那么近，肯定是故意给你看的！”叶渝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周祎又说：“你别信她那套，林淮刚才不是拒绝她了吗？说明心里没她。”可叶渝却想起刚才洛茵柚碰林淮手背时，他没有立刻躲开，想起他接下了那包饼干——或许，他只是不好意思拒绝，或许，他对洛茵柚，本就和对别人不一样。

林淮接完水回来时，手里拿着两杯水，一杯放在叶渝桌上：“刚接的温水，你刚才一直没怎么喝水。”叶渝抬头看他，他的眼底依旧是熟悉的温柔，可她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只小声说了句“谢谢”，就赶紧低下头。林淮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皱了皱眉：“怎么了？刚才老师讲的题没听懂吗？”

“没有。”叶渝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汽水瓶的标签，“就是有点累。”林淮还想再说什么，上课铃响了，他只好坐回自己的位置，却时不时用余光看向叶渝，见她一直盯着题目发呆，眉头皱得更紧了。

下午的培训课安排了模拟测试，两人依旧是同桌。试卷发下来，叶渝看着第一道力学题，脑海里却反复闪过洛茵柚和林淮站在饮水机旁的画面，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去。林淮做完前两道题，转头看见她的试卷还是空白，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不写？遇到难题了？”

叶渝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她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刚写了几个公式，就听见身后传来洛茵柚的声音：“林淮，这道题的受力分析我有点拿不准，你能帮我看看吗？”监考老师看了过来，林淮只好小声说：“现在是测试，考完再说。”洛茵柚却没放弃，又说：“就一眼，我就想确认一下受力方向对不对，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叶渝觉得脸上发烫，她咬了咬唇，加快了写字的速度，可心里的慌乱却越来越甚。她能感觉到林淮的犹豫，也能想象到洛茵柚此刻的表情——或许是委屈的，或许是期待的，就像早上她递面包时那样。而自己，只能坐在他身边，连开口提醒都做不到。

测试结束后，洛茵柚立刻走到林淮桌旁，把自己的试卷递过去：“你看，就是这道题，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林淮接过试卷，低头看了起来，洛茵柚站在他身边，身体微微倾斜，几乎要靠在他的肩膀上。叶渝收拾好自己的试卷，没等林淮看完，就小声说：“我先回宿舍了，明天见。”

林淮抬头，眼里带着点惊讶：“不等我一起吗？我送你回去。”叶渝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不用了，周祎在楼下等我呢。”她说完，转身就走，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走出实验楼，晚风一吹，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汽水，瓶子已经不凉了，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刚才的暖意，渐渐被不安和失落取代。

她不知道的是，她转身离开后，林淮皱着眉把试卷还给洛茵柚：“这道题的思路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自己再想想。”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汽水，快步追了出去，可走到楼下，却没看见叶渝的身影，只有周祎站在树荫下，看见他，摊了摊手：“她刚才跑着走了，好像有点不开心，你是不是跟洛茵柚走太近，让她误会了？”

林淮愣在原地，手里的汽水还带着余温，他抬头看向女生宿舍的方向，眉头紧紧皱着，眼底满是担忧。而不远处的花坛边，洛茵柚看着林淮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这场无声的暗恋，在洛茵柚制造的错位信号里，第一次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叶渝回到宿舍，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手里紧紧攥着那瓶没喝完的橘子味汽水，心里反复问自己：林淮对洛茵柚，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对自己的好，是不是只是出于同桌的礼貌？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夜色慢慢笼罩了校园，而叶渝和林淮之间，那道刚刚靠近的距离，似乎又因为这场误会，悄悄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