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从昏迷中醒来,她头还晕沉沉的,再摸摸自己的脖子,那种被勒紧挤压的感觉好像还在一样,那种痛楚瞬间上来时她彻底清醒了。
她惊醒后向屋子的四周望去。让她更绝望的是,屋里面空荡荡的,没有除了她之外别人的痕迹。
“娘亲?”她声音颤抖地喊着自己的亲人,但已经没有人回她了。
她惊慌推开门去找人,却见门口有几个彪形大汉站着,她吃了一惊。
没等她出口询问,大汉却先问她:“姑娘可以下葬了吗?咱们可以走了吗?”只见一口棺材摆在了他们身后。
不等她回应,壮汉招呼同行人扛着棺材嗖嗖走路。
阿舒根本还没回过神来,这几个壮汉已经一套流程开始,挖土下葬棺材,然后摆上祭奠的香蜡纸烛,在壮汉快要盖上黄土时,一直木然无声的阿舒提出了要求:
“让我最后再看我娘亲两眼吧。”
“这你确定要看?”带头的大汉问道。
“对,这是我能看她的最后一面了。”
“其实刚才付钱时,公子小姐们是吩咐过我的,棺材他们已经盖好,不要打开让你看的,不过既然是最后一面了——”他说着拉开了棺口的一角,“你就和你娘做个最后告别吧。”
阿舒凑近了棺口,然后……
她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一股淤积的血流涌上心头令她直冒冷汗。
里面的“人”哪里还有平时昔日里娘亲的样子?已经全身干枯瘪下去,可以说只剩了一张人皮挂在骨架上。
不!!!
她难过得想要干呕。
他们说得对,她的娘亲早已经被怪物所啃食掉了,已经早就不在人世了,只是她一直不想承认……
“可以了吧?”大汉不敢往里面多看,盖上了盖子。然后马上和同伙几铲厚土下去,把这个坟给盖起来了。
“剩下的这些纸钱和香你慢慢烧着吧,我们活也干完了,就走了啊姑娘。”
他看到姑娘低头满眼泪,难过得没法出声理会他,多说了一句保重之后,唤着同行几个人“走了走了”,只留她一人跪在了坟边。
纤细的手默默地拿起香和纸钱,在通红的火光中送走那个早已逝去的亲人。
……
纸已烧完只余灰烬,随着风吹拂过,挂在脸上的泪已干。
阿舒站起身,说道:“你们出来吧。”
“你们出来吧,我知道是你们帮我叫人,然后帮我买了这些东西的。”
阿舒看着不远处的树丛说道,在那个树丛里面躲着的三个小少年还以为没人发现他们呢。
“我们,我们能过去吗?”葵问。因为她不知道在悲伤中的阿舒能否接纳自己。
她已经面对过邓娃子的离去,她知道了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离别,但是自己没有办法哭出来,也没有办法表示哀伤。她不知道她这样不合时宜的样子是不是会对他人造成更加不好的感觉呢。
“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我必须要感谢你们的,怎么会不喜欢你们过来呢。”
葵点头。
三人每人接过了香,他们也学着阿舒的样子,拜三拜,把香插到了坟上。然后站在阿舒的背后,看着她最后撒上一杯酒,送别结束。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阿舒,这你拿着。”葵拉着阿舒的手,把自己的钱放到她手上。
黑不用多说,跟着葵也把钱放到了她手里。
“给你。”风也把自己的那份给她,阿舒的手里叠起了好些银两,她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一下子愣住了。她反应过来,最先递钱回给最后一个给她银两的风那边,“我不能要你们那么多钱,你们拿回去……”
“他还曾经做过你的‘哥哥’呢,就当是哥哥和他的朋友送给你的,收下吧。”一旁的葵说道。
怎么还提这茬破事?风白了葵一眼。
“你收下吧。”风难得没有反对葵,他对人类露出了一点善意。
“谢谢。”阿舒感激,并带希望地问道:
“葵,你说我也能像你一样,成为一个厉害的姑娘家吗?”
人类的力量比起我来差远了,是成为不了,像我这样打怪物的人的吧?
只是一直直率的葵隐约觉得这话不应该说出口,她想了一下,换了个措辞说:
“可以的吧,我觉得……你相信你就可以。”
听到她说出“相信自己”这词时,阿舒紧闭难过的嘴角终于泛出一丝笑意。
眼前阿舒她的笑容和曾经的那位故人邓娃子,那鲜活的笑容重合起来,葵突然觉得刚才的回复没有说错,在人类的范围内,是可以做到的。还有她多喜欢她们的笑容啊。
如果帝也像这样,能多笑笑就好了。
是呀!她的任务就是要帮帝清除人类无法解的障碍,让帝多多开心地笑呀!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葵再次晴朗起来。这个比“喜欢”或者“爱”更符合她心中的答案。
不知道葵为何缘故而笑起来,但是也沾染了她正面而快乐的气息,阿舒一直因生活而紧锁的眉头也展开了。
能笑得出来,明天一定也能雨过天晴的。
阿舒她望着眼前如向日葵一样充满生命力的女孩子,心中亮堂堂的。
※※※
他们三人又再次在路上。
本来阿舒还留他们过夜,风不愿意多待,不愿意介入到报答恩情,这些所谓人类的“人情世故”之中。
所以非得二选一的话,他选择了在野外。
入夜,风靠在树底下闭目养神休息,“咚”的一声,一颗果实落在他头上。他没开眼,但是心里面嘀咕:唉,所以说野外的劣势就在于此,就是有这种不舒服的地方。
但是他能忍。
咚咚咚。
接着又掉下了三颗。
能忍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几十个果实像落雨一样倒在砸在他的头上,身上哗啦啦的。
忍不住了!
这棵树搞什么鬼?!怎么一下子掉了那么多果实下来?!
他生气地睁眼抬头上望,却看见葵一边手扶着树枝,一边手在慢慢地摘果实;而在她身旁的黑则速度快得看不见手的动作了,一把就抓了好几个果实,然后往他下面扔下来。
咚咚咚,又有几颗果实落地。
原来果实掉到他头上是他们在摘果子,不是自然掉落的,难怪他说呢,怎么一下子下起了果实雨。
“停停停!”
葵住了手说:“风,你看这个树上有好多果实,黑正帮我们摘呢。”
“摘的时候拿个布围着呀,这不是全都掉下来砸我头上了吗?好了够了,不要再摘了哦。”
“哦。”葵应道。
黑则敏捷跳下树来,掏开他自己包袱里换洗的衣服,打算拿来当盛放果子的布。他捡起摆好之后,把它们放在树旁边的草上,拍拍布招呼葵和风过来吃果子。
“刚才我尝了颗果子,很甜呢。”
葵从树上跳下来,自己拿了几颗后又拿几颗给风。“风你尝尝。”
风接过了果子试了一口,“确实挺甜的。”
“是吧!”看到风认同了她很雀跃,又多抓了一把给他,“风你吃,别不开心了。”
“……”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
“也算不上是不开心,只是野外想找个干净的地方舒服地躺下来太难。”
“风你能操纵植物呀,把它们变成一张吊网怎么样?”
“不行,我的法术所能维持的时间最多在半个时辰内,而且现在体力损耗过累的情况下,就更短了。”
“那……有了!我的衣服!”葵速度从自己包袱抽出衣服,“给你垫着不就好休息了吗?”葵脸上露出“我真聪明”的得意表情。
黑也拿开果子,跟着葵也有样学样起来,在马上要铺到泥地那刻,风眼疾手快地把他俩的衣服拉起来。
“傻瓜啊你们!弄脏衣服的!而且你们忘了吗?我有向别人买的大布的。”
经过风那么一提醒,葵想起来,是哦,似乎是之前买过这么一个东西。因为这段时间风没有拿出来过,他们都忘了它的存在。
“那你怎么不用它啊,在野外你都睡树杈上,睡醒了你又和我说你睡得累了。”
“因为这样平躺下来,我会和床比较啊,这样我会越躺着越睡不着的,比睡树上更没有精神。”呜,太可悲了,他原本不想说出来的,被人类世界给养挑剔了。
葵投来同情的眼神。
“那这根最宽的树杈我留给你睡喔。”
“……”
这不是重点吧喂!
风有点哭笑不得。
好吧,要求纤细的心似乎是他强求了。
他跳上葵说的留给他睡的那根最宽的树杈。
“好了,我睡了,你们安静点。”
“……”
两人没有回应他,他们听到了吗?风又说:
“晚安。”
“晚安风。”
好了葵回他了,他安心闭上眼。
“嘘……”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葵和黑一人一把地吃完剩下的果子。
不知道是因为更宽的树枝起了作用,还是树下的和小动物一样窸窣的吃东西声音像助眠乐,似乎今晚比以往更好让他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