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眠 第7章 宴会

装潢简洁却处处透着精奢的心理咨询室内，这里与其说是一家私人医院，不如说是为闾烽一人打造的绝对私密的堡垒。

这里都是由他那位在心理学界举足轻重的母亲，亲自设计并运营，目的只有一个，确保她这个问题重重的儿子，能尽可能像一个正常人。

闾烽，二十八岁，烽行集团的掌舵者，一个在商界翻云覆雨，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存在。然而，他依旧是那个需要定期接受评估的病人。

闾烽自幼便展现出与常人不同的一面，很快被诊断出存在情感认知障碍，长大后对信息素和情爱关系异于常人的反应模。

多年的干预和治疗，与其说是治愈，不如说是教会了他伪装，让他能够披上冷静自持的外壳，游走于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心理医生翻看着手中的评估表，例行公事地询问。

问题千篇一律，近期情绪的稳定性、社会交往、工作压力……以及，对于Alpha而言至关重要的，对Omega的生理与心理需求。

“闾先生，您近期有没有遇到过能让您产生特殊好感，或者说，让您心动的Omega呢？”医生按照流程提问，笔尖悬在预设“无”的选项上方。

闾烽照旧吐出两个字：“没有。”

医生并不意外，继续下一个问题：“那么，您是否近期向某位Omega释放过您的信息素呢？”

这问题更像是一种形式，他甚至已经将笔尖移向了下一个“无”的勾框。

然而，这次闾烽却沉默了。

那短暂的沉吟，在落针可闻的诊疗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医生敏锐地抬头，捕捉到闾烽脸上一闪而过的极不自然的神情。

医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放下笔，双手优雅地交叠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试图营造出一种更具亲和力的氛围：“闾先生，从初步评估看，您近期的心理状态比上次有了显著改善。或许是公司成功上市，压力有所缓解有关。这次的量表分数比上次高了十分呢。”

他说着恭维的话，心底却在冷静评估：即便如此，距离社会常规认知的及格线，这位天之骄子仍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闾烽那S级的Alpha本能，与心理障碍交织构成了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危险内核。

闾烽只是淡淡地，带着一种近乎屈尊降贵般的语气承认：“有。”

医生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紧咬住这个突破口：“您释放信息素之后，那位Omega的反应如何？或者说，后来您对他做了什么呢？”

闾烽的嘴唇瞬间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散发出极尽烦厌的低气压。

医生心中“咯噔”一声，熟悉的剧本即将上演。

无非是某个色令智昏的小Omega试图引诱，但被闾烽无情拒绝，最终不欢而散。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些哭泣着离开的Omega的画面。

“他很害怕。” 闾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被喝醉酒的我……吓到了。”

这个答案略微出乎医生的意料，他立刻追问：“那您能闻到那位Omega的信息素吗？是什么味道？”

这是判断Alpha对Omega是否存有本能吸引的关键。

“没有。” 闾烽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没有信息素。”

医生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那通常意味着未成年，或者腺体存在严重缺陷。

对着这样的Omega释放信息素，还造成了惊吓。这行为简直是……医生心底涌起强烈的鄙夷，但职业素养让他迅速管理好了表情，维持着表面的专业与平静。

“那……这位Omega事后有没有打扰您？你们后续还有联系吗？” 医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有联系。” 闾烽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我会给足他足够的赔偿。”

够了。医生在心里叹了口气，年终奖的幻影彻底破灭。

这又是一次Alpha本能失控后的善后处理，用金钱和资源抹平一切，与情感心动毫无关系。

闾烽依旧是那个在情感领域一片荒芜的闾烽。

离开心理诊所，闾烽直接前往那家私人医院。那里，有他需要善后的对象。

治疗室内，秦墨戴着眼罩般的治疗仪，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他看不到来人，只能通过感官去捕捉那逐渐弥漫开来的信息素。

这一次，闾烽的信息素释放得缓慢而稳定。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那个脆弱的身影。看着秦墨在自己的信息素牵引下，无意识地微微颤抖，呼吸的节奏随着信息素微妙的起伏而变化。

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在闾烽心底悄然升腾。

人，果然不过是受生理本能驱使的动物。

他冷漠地想。就像此刻的秦墨，完全被他的信息素所支配，如同提线木偶。这种掌控，比他掌控庞大的商业帝国，看着股市因他一个决策而剧烈波动，更能带来一种隐秘而直接的快感。

那是源于生命最原始层面的、不容置疑的支配力。

秦墨在信息素的海洋中沉浮。与昨天猛烈的信息素冲击不同，今日的信息素温和了许多，但那种无处不在的牵引力依然清晰。

他身体的本能反应被精准地调动，时而舒缓，时而紧绷，仿佛冥冥中有一根无形的线，被那只Alpha牢牢攥在手中。这种被完全控制的感觉，让他感到羞耻，却又无法抗拒生理上的依赖与渴求。

一旁监控的医生紧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曲线。闾烽这次控制得很好，信息素浓度稳定在治疗范围。

只是秦墨身体的反应似乎格外敏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被精准调校过的规律性。

医生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对闾烽提出任何质疑。能让这位大佬配合治疗属实不易，他不能再要求更多。

治疗结束，闾烽离开前，对医生告知：“明天我有重要会议，无法过来。”

医生皱了皱眉：“秦墨的情况特殊，常规抑制剂可能无效。如果出现紧急状况……”

闾烽沉吟片刻，他明晚有个庆功宴，“如有必要，再联系我。”

秦墨从信息素的余韵中缓缓苏醒，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治疗后都要来得疲惫。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光脑上传来的讯息——烽行集团的录用通知。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狂喜之后，一种复杂的、矛盾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是那位陌生的Alpha侵害了自己，导致自己承受信息素紊乱的痛苦。可也是他，支付了高昂的治疗费用，提供了最好的医疗条件，现在，更是给了他这份足以改变命运的工作机会。

恨吗？似乎是该恨的。那晚被强行标记的恐惧和痛苦依旧刻骨铭心。

感激吗？似乎也是感激的。这份工作，是他黯淡人生中骤然亮起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原本迷茫的前路。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在他心中激烈交战，让他无所适从。

他窝在病床上，蜷缩着身体，思绪纷乱如麻。他该如何面对那位Alpha？

是该咬牙切齿地控诉，还是该卑微地道谢？对方做这一切，是出于愧疚的补偿，还是另有所图？自己接受了这份馈赠，是否就意味着默许甚至原谅了对方曾经的伤害？

他陷入了一种心理困境。伤害与恩惠交织，恐惧与依赖并存，让他对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Alpha，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矛盾心态。

夜晚，烽行集团的庆功宴在顶级酒店宴会厅举行。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闾烽作为今晚宴会上绝对的主角，周旋于各方巨头与名流之间。他身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神情淡漠，举止得体。

按照上流社会的惯例，他邀请了一位家世显赫、容貌昳丽的Omega共舞。

这位Omega显然是做足了功课，一袭露肩华服，颈间点缀着清新小白花，笑容自信张扬，试图模仿闾烽那位以干练犀利著称的首席助理的风格，以期获得青睐。

舞池中，闾烽的手虚扶着对方的腰，步伐精准却毫无温度。

“闾先生，” Omega仰起甜美的小脸，“您猜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呢？”

她对自己的信息素极具自信，那是经过精心调养的，足以让大多数Alpha意乱情迷。

闾烽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波动。他无法准确识别出那具体是什么味道。

他是顶级的S级Alpha，拥有强大的信息素威慑力和掌控力，却在感知Omega信息素方面，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他无法像普通Alpha那样，被Omega的信息素本能地吸引或安抚。

这也是他的家族执意要为他寻找匹配度超过95%的Omega的原因，只有达到如此高的匹配度，才有可能引发他生理层面的共鸣。

外界对此一无所知，只传闻闾烽不近O色，性向成谜，或许偏好Beta甚至Alpha。

“闻不出。” 闾烽冷淡地回答，三个字打破了Omega所有的幻想和准备。

Omega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死心地还想靠近。

闾烽心底的不耐如同暗流涌动。若再早几年，他早已将人甩开。但如今，他是烽行集团的总裁，他学会了忍耐，至少是表面上的忍耐。

一舞终了，他毫不留恋地松开了手。

恰在此时，他的私人助理快步上前，低声汇报有几个紧急来电，分别来自周瑾和医院。

闾烽眼神微凝，走到安静的休息区，率先回拨了医院的号码。

电话那头，医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闾先生，秦墨对常规信息素抑制剂产生了强烈排异反应，他的腺体无法产生自身信息素，抑制剂反而加剧了紊乱。他现在情况很不稳定，必须立刻进行Alpha信息素安抚，否则会有危及生命。”

闾烽握着通讯器，宴会厅的喧嚣仿佛瞬间褪去，他眼前闪过治疗室里那个被他的信息素轻易牵引，脆弱无助的身影。

“我马上到。”

他切断通讯，对助理简单交代了一句，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了这片流光溢彩的名利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