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71章 生死聚散本无常

楚望、楚颜呈上书目，王顺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的书名，他其实不通文墨，但故意装作了然于胸的样子：“很好，很好，不错！”然后他拿着那份貌似记录明国国情的书目，吩咐手下的人：“将这些书找出来，我要带走！”

然后转过身来，笑着对楚望、楚颜兄弟说：“这半个月辛苦你们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他的脸整个舒展开来，仿佛有天大的喜事。

“这个，鲁王派人过来，问你们在南京如何，他女儿朱蕴看中了楚颜贤侄。这事儿我才知道，贤侄为什么不早说？”

“王公公，小人出身寒微，无法高攀郡主，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家母曾经为小人定下婚约，但两家多年未通音讯，小人此次正要去寻访。”楚颜的反应总是很快，应对敏捷。

“未通音讯，那婚约就算了吧，不要悖拂了鲁王的美意。”

楚望、楚颜没有说什么，只是向王顺行了礼。

王顺收起了笑容：“年轻人，要学会审时度势。再奉劝一句，不要交友不慎！你们那个小兄弟，好像来历不明，我们前日去请他，没有找到他。你们如果要隐藏他的行踪，要想清楚后果，不要自毁大好前程。”

“那人是偶遇的朋友。谢谢王公公提醒，我们会谨慎交友的，那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看在方尚书和鲁王的面子上，你们去吧，反正我要找到你们，易如反掌。希望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望和楚颜被一艘小船送出玄武湖，离开禁地之后，兄妹二人快速回到暖庐，去找莫无家。进去便吃了一惊，暖庐到处是打斗的痕迹，但又分外安静，那种安静，仿佛从来都没有人来过一般。

楚望和楚颜对视了一眼，同时转身便走，他们要去“长风号”，但又同时停住了脚步。“不妥，刚才路上我一直觉得有人跟踪我们。虞前辈和莫无家不在是好事，听王顺的口风，他们也未曾找到莫无家。我们不能先乱阵脚。”楚望沉吟了一下说。

“是的，马上就要端午文会，参加文会的人都会参加龙舟大会，到时候各路英雄汇集，虞前辈和无家哥哥一定会去的，无家哥哥一定会没事的。”楚颜与其说是在安慰楚望，还不如说是在宽怀自己。

楚望、楚颜便照旧住在暖庐，周围似乎一直有人在盯梢，于是他们管自己读书习剑，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但实际上，楚颜每天心中都非常焦虑，一段时间看不见莫无家，她变得心神不宁。她每日里除了习剑看书，就是烧饭洒扫，她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好像忙得没有时间去想无家。

在玄武湖禁库的时候，她每天除了惦记莫无家，希望他不要出事之外；宋引玉的音容笑貌总是出现在她眼前。而现在，她的心中只被莫无家的安危占据。

楚望看出了楚颜的低落，劝慰妹妹：“楚颜，你不用担心，你平时不是很开朗乐观的吗？无家有虞前辈相助，又有‘长风’在，不会有事的。”

“哥哥，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和所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永恒的焦虑，那就是害怕离别、害怕失去。”

“那是从母亲离开开始的吧？”楚望轻轻地说。

“是的，哥哥，我可能还是太感性了。”

“其实，那种恐惧，每个人都有。我有一段时间，想到生死，都夜不能寐。”

“原来哥哥也是如此啊。”确实，生死的问题，是每个人都会忍不住去想，但又得不到任何答案的。想清楚死，只是能更好地面对生而已。

“是的，我是从儒道的典籍之中，从自己热爱的一些人格人品之中，汲取到很多力量。其实，我并不是真的那么热衷于科举，那只是我实现理想的一个途径，但我真心热爱那些经典，它们能给我真正的方向和力量。”

“那你是如何从生死的恐惧中摆脱出来的？”

“我还到现在还是怕死的，唯一的变化是现在很少想到死，而是想着如何更好地生。我喜欢建安文学的那种气质，即便人生苦短，也要建功立业。”虽然楚望和楚颜两人兄妹情深，但像今天这么深入的对话却很少。

“哥哥，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女扮男装，一方面是因为秉承母亲的遗命，要找到真爱，有真正的依托，才恢复女儿身。另一方面，我其实觉得这样很自在，我也喜欢仗剑江湖，建功立业。”

“母亲是担心你受到伤害。她心中永远的痛就是怀云姑母，她一直在后悔，后悔不该让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带着卓远叔叔的孩子、在战乱中出逃。她一直没法原谅自己。所以她希望你能学武，保护自己，但又不愿意你出去闯荡。”楚望心里都明白，他是如此善解人意，他了解家里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我知道，我也很后悔，我一直让母亲很担心。而且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病，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自那以后，我就特别害怕离别。”

“我知道，妹妹，你不要负疚，其实人的生死聚散，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有一种感觉，其实母亲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是她的延续。”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仿佛我在带着她，沿着京杭大运河南下，带着她，重走她熟悉的路。每到一个地方，我都是那么的激动，仿佛她正在看着；我也曾经发誓过，要保卫她热爱的江南、热爱的一切。”

“还有，就是要像她一样，嫁个真正的江南才子对吧？”楚望突然开了一句玩笑。

楚颜“扑哧”一下就笑了。

“太好了，你笑了，这才是你！”“哥哥，你平日里说话沉稳雅正，没想到你也会开这种玩笑啊。”

楚望也笑了：“妹妹，你是我最在意的人，我只想你快乐。”

“谢谢，和哥哥说了一会儿话，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楚望见妹妹笑了，心里放松了许多，但他还是有一个疑问，一直想问楚颜，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楚颜，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看莫无家的？”

“无家哥哥，那种感觉很难描摹，好像一见到他，就很亲切，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我就很自然地想和他说说笑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很踏实、很自在。”

“那宋引玉呢？”

“哥哥，你不要这么步步紧逼啊。”楚颜有点不好意思了，但她想了一想，还是说了自己的感受：“宋引玉，几年前我就被他的文字、被他的才华吸引，那个时候我就盼望着见到他，想和他说很多很多的话。但是当我真正见他时，我竟脸热心跳，无言以对。哥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吧？”

楚望也想起了玉影，两人一时沉默。

还是楚颜先开口：“哥哥，你突然无言以对，是否想起了玉影啊？”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