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67章 杨柳岸晓风残月

扬州府至金陵，水路220里，先至仪真，后至南京，一天即可抵达。在扬州度过了烟花三月，到金陵已经是四月了。接下来从清明到端午，都将在金陵度过。

“长风”号顺着春水，一路前行。从扬州到仪真，岸边多植杨柳，一路如绿烟淡雾。无家想起了柳永的词：“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楚颜也和无家一起立于船头：“无家哥哥是否触景生情？”

“也不是，我在书上看见，柳永之墓便在仪真，而岸边又那么多杨柳，故有此联想。”

“柳永原来是葬于此处啊，也算是葬在他喜欢的杨柳岸了。”楚颜想，跟着无家，就是长知识。

“是啊，柳永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这运河上往返。”

文楚颜突然沉默了，看着被柳色染碧的河水，不知在想什么。莫无家便陪他一起沉默。

良久，文楚颜幽幽地说：“就要清明了呀。”他说话的时候，突然漫天春雨开始飘飞，无声地飘落在柳叶之中。

“是啊，就要清明了。”莫无家也喃喃道。

“今年清明，我不能去母亲墓上陪她去说说话了。”不过楚颜好像马上从低落中走出来了：“这杨柳岸，便是我母亲最想念的景致，我替我母亲游遍江南，她一定能感知到。”

莫无家心中也是深深的惆怅，楚颜还有地方凭吊母亲，他连自己的家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楚望也走了出来：“下雨了啊，这河、这春雨，好美。”

“是啊，如果父亲母亲和我们一起，那该多好。”

“以后等到我们在江南安顿好了，便去把父亲接来。”楚望也开始想念父亲文怀素了。

“你说我们是回苏州还是可以多选择几个地方？好多地方我都喜欢啊。”楚颜开始遐想未来。

“我们结束金陵之行后，便在江南各处走上一走，看看哪里好便安住哪里，就像卓远伯父一样。”

“我觉得我们苏州一个家、杭州一个家、嘉兴一个家可好？”楚颜就是灵感多。

“这个也听着不错。”兄弟俩便这么遥想着未来。

莫无家很羡慕这样的感觉，兄弟俩有商有量，而且是安排自己家里的事情。“不过哥哥，你不是打算像方伯伯那样入仕为官吗？那你可能要辗转各地了。”

“楚颜，你不是也要为国效力吗？”

“是啊，我们不如先把父亲接到苏州安顿好，然后再安心出发。”

“好的。就怕父亲不愿意离开母亲之墓，这次出行他没有和我们一起，也是这个原因。”

“那我们把母亲的墓也迁过来。”

“好啊好啊！”

还没有到金陵，兄弟二人心中已经十分兴奋，确实，他们离开自己心心念念的故乡越来越近了。

“哥哥，到了金陵，我们可以去租一个房子，我听说清凉山一带景色颇美，又有书院。哥哥要参加秋闱，我们可以定定心心地住下来。”

“可以啊。”

“让虞叔叔来当管家。”楚颜又转过去对莫无家说：“无家哥哥，我们有一个家了，感觉很不错吧？”

无家微笑着点点头，他意识到自己也微笑了，最近他经常是微笑而放松的表情。

楚颜也发现了：“我就爱看无家哥哥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帅，和他不笑的时候，竟好像是两个人呢。”

确实，莫无家微笑的时候，整张脸原本比较生硬的线条会变得柔和，表情会从严肃拧巴变得俊朗迷人，真的好像是两个人一样。

他自己最近在照镜子的时候，也会对着镜子微笑。甚至会对着镜子说：“今天有点像是我自己想要的样子了。”

虞辰这一路尽心尽力，他的“长风号”也是尽心尽力。当年郑保设计的“长风号”真是巧妙，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型的蒸汽机，用火蒸汽运；但亦有风帆助速，虞辰只需要把舵即可。

这一路趁着孩子们不在，虞辰和谢最偶尔会一起把酒聊天。

谢最杀了程达之后，便除下了脸上的人皮面罩，他也终于愿意用自己的真面目，行走于江湖了。其实那么多年过去了，天下第一刀客长什么样子，大家也都淡忘了。

当年他逃离京城的时候，到处都是伤心之地，不敢面对；他越逃越远，远到没有任何一丝熟悉的气息，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而现在，他发现自己也能够重新回归，重新面对那熟悉的河山。这两大殿前侍卫，现在又开始了自己新的使命，两个人都心满意足。

朝思暮想的金陵终于到了。金陵城很有意思，它整个是不规则的，城门一共是十三座。西部、南部的城墙，是沿着秦淮河构建的，这样秦淮河就变成了护壕。所以那城墙仿佛也是流动的，从西部、边的石头山、清凉寺一直流淌到东边的朝阳门。东边便是宫城和皇城，这个时候，水便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山，皇城是靠山而建的。

“长风号”便停泊在清凉门外。清凉门外，亦颇为热闹，过往船只屯货于此，主要是交易布帛茶盐纸蜡。再往里走，则草木渐深，风景秀丽起来。

文楚颜和莫无家很快租到了清凉山下乌龙潭的一处小小院落。这个院落周围都是官绅园林，离崇正书院也很近。大家一起张罗，一个小小的家便充盈起来。小小的院落有一方天井，楚颜很满意，说是可以和莫无家在这里练习日落龙翔剑法。

虞辰到哪里都是要把茶先泡上，喝着虞辰端给他的清茶，文楚颜便笑着感慨：“怎么感觉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似的。”

莫无家环顾一下院子，心里升起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他真的愿意在这里和楚颜、楚望一起住上一辈子。

楚颜还是思路灵活，马上就说：“我觉得我们要给这院子起个名字，就叫做暖庐吧。”

“暖庐，这个名字不错。”楚望点点头，接着说：“伯父信中说，过了清明，宋引玉便会来金陵。暂约在崇正书院见面。这段时间，我在金陵还是继续访书，查抄书目；同时在暖庐温习功课。”

“那我就继续陪莫无家登高望远，了解金陵的风土人情，和他背的那些书加以印证。”楚颜笑着说。

“在金陵还是要当心一点，尽量不要去往宫城、皇城那边。”楚望吩咐楚颜。

“不需要掌舵了，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出游。”虞辰的兴致也很高。

“好啊好啊。”

四人将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虞辰去买了一些菜，米饭的香味和炒菜的香味传来，这个小院子就真正成为暖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