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22章 淡烟疏雨忆斜阳

从京城沿着运河南下，正值二月，路两岸或是新绿如烟、小村依依；或是夹岸人家、市集俨然。而运河上船来船往，一派繁忙景象；有些河段还需要纤夫拉纤，前呼后和。

文楚颜、文楚望每次站在船头眺望之时，都会感到心胸开阔，心生欢喜；兄弟俩都爱穿浅色长衫，长身玉立，而莫无家总是戴着斗笠，穿一身黑色，手里按着长剑，站在他们旁边。

文楚颜又开始调侃，但也带着许多欣赏的意味：“你是我们最好的护卫。”莫无家照旧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很欢喜，他很愿意做他们的护卫。

文楚颜仿佛想到了什么，便笑了：“我们三个里面，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为何？”莫无家不解，“你知道曹操那个典故吗？曹操假扮侍卫、拿着刀站在崔季珪身边，还是被匈奴使者看出来了，说：‘然床头捉刀者，此真英雄也！’你现在就像那个床头捉刀者，以后你也会成为真正的英雄的。”莫无家低下头，更害羞了。

“不过哪怕是最优秀的的护卫，到了沧州你还是要当心啊，沧州可是人人习武的啊。

”“我知道。”莫无家又看向前方：“迷踪拳形意拳**拳太祖拳八极拳……”每当背书的时候，莫无家看上去总是很冷漠忘我的样子。

文楚颜不由又笑了，相比莫无家不爱说话，他却总是爱笑：“唉，方伯伯还编什么《靖和大典》，他不知道你就是一部行走的大典。对了，方伯伯让我们去水月寺访书，我要和水月寺的武僧切磋一下，到时候你可要帮我哦。”“好。”这次莫无家回答得很快。楚颜掰着手指头，“镖师将军武僧武状元，沧州除了红枣之外，最重要的产物恐怕就是这些了。”莫无家点点头：“楚颜弟弟记得的也不少啊。”

他们访书的第一站便是河北沧州，没有想到沧州的景致竟和江南有几分相像，河边种植的、用以坚固塘岸的都是杨柳树，此时正值早春，杨柳近看是很细小的芽，远看确如若有若无的烟雾一般，傍晚快靠岸时又下起细雨来了，四周也仿佛澹澹生起暮烟。

莫无家心有所动：“淡烟疏雨间斜阳。”楚颜由衷赞叹：“无家哥哥，你现在越发厉害了，可以信手拈来了。”莫无家不好意思起来：“这，这是白居易的诗，只是觉得有点应景，其实细想，现在没有太阳，此情此景也不贴切，不如……”莫无家思索了一下：“不如改成：‘淡烟疏雨忆斜阳’”。文楚颜拍起手来：“妙！无家哥哥，你已经在学习写诗啦？看来，侠客要变成才子了。”莫无家好像被窥破了什么秘密似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们要在沧州住几日，再租船出发。船夫便在沧州揽客回京师了，兄弟三人便在暮色中往水月寺而去。沧州是武学极盛之地，水月寺方丈法愿一直在收集天下武学、兵学书籍，此次方成儒特意让兄弟三个去访书。

沧州是是运河边重要的码头，颇为繁华，到处是镖行、旅店。水月寺相对比较偏一些，在沧州城北，临水而建。三人到水月寺已经晚了，就让守门的和尚通报了一下，方丈让小和尚安排了两间洁净的僧房，让他们先住下。

翌日一早，兄弟三个便听见外面传来习武呐喊之声，文楚颜就按捺不住了，来敲莫无家的门：“无家哥哥醒了吗？把你的剑拿上，我们看僧人操练去。”

“醒了……”其实说醒了也不确切，事实上是莫无家最近几天又有点失眠，他一直在想着京城里遇见的那个黑衣人，想着为什么后面锦衣卫再没有动静，想着未来会发生些什么；而且最近他确实在暗暗努力，学习写诗，所以一直会很多诗韵同时飞舞穿插于他的所思所想之中，所以硬是把一个安静的夜晚弄得热闹非凡。但最近想归想，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焦虑了。

水月寺的武僧果然厉害，一寺大约有近百僧人，一部分小和尚在站桩，还有一些在练拳、练器械。水月寺素以迷踪拳著称，既有徒手又有器械套路。迷踪拳本出自少林，水月寺方丈法愿幼时正是在少林寺习武的，所以他也将此传统带到了水月寺。

楚颜对水月寺的枪法很感兴趣，拉着莫无家过去看：“不知和我们的双剑比一下如何？”僧人中有一眉目特别清秀者，看似也只有十五、六岁，将一杆枪却舞得如旋风一般。楚颜不由仔细揣摩他的身形，发现那枪虽然舞得很快，但他的下盘却很沉稳，身形变化不大，动作以实用为主。不由在旁边模仿起他的动作。那僧人见有人模仿，便停了下来。

楚颜施礼道：“这位师父不知法号为何？”“小僧唯相，敢问施主姓甚名谁？”“在下”，楚颜犹豫了一下：“在下方楚颜。见小师父这双枪舞得精彩，特来请教。”“不敢不敢，如施主不弃，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于是两人各持兵器站定，众僧人围成一圈观望。莫无家非常欣赏楚颜的聪慧与执着，凡是热爱什么，便别无他想地去揣摩、去练习。

楚颜刚才已经大致看清楚了唯相枪法的特点，所以他并不着急进攻，而是如天地间一片雪花，或者天地间一片梨花花瓣一般，在唯相身前身后翻飞闪躲，只听得剑与枪不断碰撞，好像每一次楚颜都能准确地判断唯相长枪所指的方向，每次听见撞击之声，众人便齐声叫好。

这么数十个回合下来，楚颜自己也被自己逗乐了，于是笑声清越，突然翻飞至唯相身前，举剑貌似直接刺向唯相，唯相举枪来防，发现楚颜的剑突然划了一个圆圈，然后便很难分辨剑之锋芒所在，须臾如一阵冷风袭过，唯相衣袂翻飞，楚颜瞬间飘远，收剑行礼，这场比试竟戛然而止。

“好！好！”只听得两声中气十足的叫好声，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拍掌走来，这正是水月寺的方丈法愿。众僧人还在判断孰强孰弱，法愿和莫无家却都笑了。因为楚颜的手里，仿佛多出来了一方帕子，细看正是唯相的一片袖子。

唯相也恭恭敬敬地向楚颜再次行礼：“楚颜施主剑法高明，小僧甘拜下风。”法愿方丈对兄弟三人说：“三位施主，请随老僧进禅房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