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17章 长安大道连狭斜

一大早，莫无家便蹑手蹑脚地起来，也没敢牵上马，他轻轻地开门出去，出去之后他到处看了一下，觉得没有人看见他，就飞快地跑了。跑出去一段之后，他才停下来，在记忆里面搜索京城的地图。有关京城的地图。

他记住的是两张：一张是旧都城金陵的地图，一张是现在的京师的地图，都是师父让他背出来的。他眼睛看着前方，把一些细节在脑海中搜索清晰，一边默念：“永定门、正阳门、五府、六部、皇城、宫城……”，他要径直往正阳门而去。

莫无家到了正阳门，正阳门屹立着城楼和箭楼，有石桥直通正阳门。日常官员百姓出入，不能走箭楼之门，此门是专门为了皇帝出入而设的，所以平常人只能从瓮城东西两侧的闸门出入。而京杭大运河的码头也在正阳门附近，所以这一带很繁华，茶庄、药铺、酒肆、戏园、会馆等店铺云集，一些大的招牌甚至有高三丈多的，镂金绘彩，让人目不暇接，街市上人来人往。

莫无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街景和这么多人，头脑中一下就冒出了卢照邻写的诗句“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无数张脸庞从他眼前闪过，让他很不适应。但他还是克服内心的不安，在六部附近仿佛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他平时不爱抬头，但今天却强迫自己把头抬得高高的，任凭各种眼光的扫视。

六部正在正阳门的东西两侧。这附近还有很多供外地进京述职办事官员临时住宿的会馆，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也会暂住于此。这样的地方，和墨无家一路行来所见到的大漠戈壁，小村小镇，仿佛是两个世界。

无家和楚望、楚颜来京城的路上，经过了许多荒凉贫瘠的地方，会有无名的尸体横陈在路边，其中甚至还有被丢弃的婴儿。听说西北一带最近几年一直在饥荒与蝗灾之中。莫无家望着皇城的方向，摇摇头，心里很感慨，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真的能看见普通百姓的生活吗？

莫无家在人群中穿梭了一会儿，被无数双眼睛扫视之后，他还是低下头去，甚至又习惯性地用手捂住下巴。

突然，他的余光看见后面不远处的一双草鞋，那双草鞋行进得悄无声息，没有很好的轻功是做不到的。他试着不经意间转过身去，那草鞋瞬间就无影无踪了。他变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行走，过了一会儿，那草鞋又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他故意伸了个懒腰，停了下来，草鞋突然又不见了。

“甚好，来吧！”莫无家突然有些兴奋，甚至对自己的状态感到惊讶，在这之前他一直只想过安静日子，生怕有什么意外，没想到真的去以身试险了，他体内竟然激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和意志力。

莫无家在心中又搜索了一遍地图，便很熟练地往前走，往左拐、然后再往右一拐，他就走进了一条荒凉的断头胡同里，他在胡同的尽头用余光看了一下地，那双草鞋又出现了，他突然转过身来，一个身影向后飘移了一段。那人穿着普通百姓穿的褐色麻衣，戴着顶斗笠，斗笠压得很低，一半的面容都被遮住了。

莫无家问：“你是何人，为何要跟着我？”

那褐衣人冷冷地问：“我是何人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是何人？”

莫无家轻轻说：“我是何人，你一看不就知道了？”

褐衣人拔剑道：“很好，那就随我走一趟吧！”

莫无家又轻轻说：“我为何要和你走呢？”

褐衣人说：“这好像由不得你了！”

褐衣人突然拔剑向莫无家刺来，他发现莫无家竟然没有躲闪，等剑快刺到面门了，他才用剑鞘猛地一挡，褐衣人觉得虎口都震得麻木了。但是奇怪的是，莫无家每次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才动剑抵挡，却没有主动去攻击他。就这么抵挡了十几个回合，莫无家每次抵挡完都把剑抱在怀里，岿然不动地看着他。

褐衣人便狞笑道：“小子，你是在耍我吗？”他将手放进嘴里，打了一个呼哨，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出现了两个同样是穿着褐色麻衣、脚着草鞋的人，他们疾行到近前，躬身行礼：“千户，有何吩咐？”“活捉此人！”

三个人一起悄无声息地逼近莫无家，莫无家并不感到害怕，相反还觉得很振奋，他还是把剑抱在怀中，岿然不动。三柄剑突然齐齐向他刺来，他在心中默念：“三、二……”念到“二”的时候他还是不动，眼看剑就要挨到衣衫了，莫无家也打算纵身而起的时候，突然一阵强劲的风袭来，然后是如惊雷霹雳般的声响，三柄剑被一把刀一扫而落，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轻轻地落在莫无家身边。

“师……”莫无家脱口而出。那黑衣人并不曾看他一眼，只是拿刀对着三个褐衣之人，三人在慌乱之中捡起了剑。黑衣人开口了，声音却和师父的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沙哑的声音：“李千户、李传奎大人，久违了！ 在锦衣卫一向可好？”

李传奎冷冷地说：“你是何人？也敢喊我的名字。”黑衣人的声音虽然沙哑，却让人不寒而栗：“呵呵，你将就着听吧，这恐怕是你最后一次听别人喊你的名字了。”

李传奎不由大怒，他和两个手下再次向黑衣人袭来，但很快就落了下风。两名手下站到黑衣人的面前，用身体挡住去路，对李传奎喊：“李大人快走！”李传奎转身便跑。一个黑影纵身而起，掠过两人，直接挡住李传奎的去路。

李传奎说：“既是相识，何必斩尽杀绝。小弟只是办理公务罢了，好说好说。”“千户大人欲办理什么公务？”“奉皇帝之命，寻访叛逃的怀柔帝和皇子。此人面容酷似怀柔帝，只是想问询一下罢了。”

只听黑衣人发出沙哑的笑声：“那你们恐怕就有去无回了！”莫无家站在那边，浑身发冷。他亲眼见那黑衣人手举刀落，三人顿时毙命。他冲着黑衣人大喊：“师父！师父！你为何要做这些？”

那黑衣人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师父！”他一把扯去蒙面，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和师父长得完全不一样。莫无家说：“你就是我的师父！你为何要骗我？”黑衣人冷冷道：“你错了，不必多言，你只管按你师父说的去做。”

莫无家高喊：“不！我不要治什么病，找什么家人了！我只要过我自己的生活！”黑衣人说：“已经来不及了。你若是要反悔，连你现在的身边之人，都会有去无回！”

黑衣人说完，突然纵身至屋顶，很快，他的身影就仿佛腾挪消失在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