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别 第109章 天接云涛连晓雾

无家呆在军中监狱，监狱中很昏暗。他的身上是重重的锁具，他只能保持一个姿势，无法动弹。会有狱卒给他送丰盛的饭菜。

狱卒送了几顿，他已经记不清楚。不知道多少天已经流逝了……他心里知道，姜遇明只是为了他好，不想让他出去自投罗网。

但他并不想置身事外，而从那些梦境来看，他可能也无法置身事外了。他现在担心的就是朱蕴和文楚颜。

他不想让文楚颜独自去冒险，他多么怀念他们两人双剑合璧的时光啊。但他又知道，他确实不能贸然出现，他的出现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让所有人都置身险境。他应该怎么办？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其实正是师父，把他引上了这条危机四伏的道路；把一个原本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的年轻人，卷入惊涛骇浪之中。

他出发时的梦想就是找到自己的家人，回归自己的家园，而现在似乎离这个愿望越来越远了。

突然他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起先味道是淡淡的，后来越来越浓，仿佛一条蛇盘旋过来。

他心中暗道：“不好！”他闻出来了，那是**香混着软筋散。如果吸入太多，会让人昏迷数十日。但是他被神机锁困住，没有任何办法躲避。他只能在烟雾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正在一条窄舟上，小船在茫茫的大海上随波逐流。他身上的锁已经没有了，船上有船桨、干粮，还有他的剑，他的包袱。

他心中一惊，从船上站起来，四顾茫茫。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海上有一轮极其硕大的月亮，月光之外的波涛却是如此浓黑莫测，越发显得小船形单影只。

他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想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是自己无数海上梦境中的一个罢了。但仿佛事与愿违，他越来越觉得此刻当下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

他用手去触摸海水，海水是冰凉的；他将海水送到口中，一种苦涩的滋味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我真的是在大海上！可是这里到底是哪里？是谁把我带到此处？”突然，他看到了自己的包袱，他双手颤抖，解开了包袱。

在昏黄的月光之下，他首先摸到的是的一块温润的玉佩，他知道，就是那块“日月希光”的玉佩；然后又摸到了一样冷冰冰的东西，他也知道，就是那面被师父拿走的铜镜。

想起那**香，他突然明白了。一定是师父，从狱中将他偷偷带出，然后置于这茫茫大海之中。

师父为何要把铜镜还给我？莫无家已经好久没有照镜子了。刚刚开始不能照镜子的时候，他痛苦得无法言喻。

原本他照着镜子，就很难确定镜中的那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了镜子之后，他的心中仿佛缺了一块，他更不能确定自己是谁，完全无法面对任何人。

但军营之中没有让人暂歇的时光，他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战友、面对无尽的操练。而且现在自己仿佛长大了一些，成熟了一些。

在没有镜子的时候，他仿佛还是能看见自己。因为他总觉得楚颜在看着自己；他也看着楚颜。他在楚颜眼中看见了自己，楚颜眼中的自己是那么的好。于是楚颜眼中的那个自己，便成了他努力的方向。

他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除了帮助姜遇明练习阵法，只要有空的时候他就到海边去练剑、看海。

他在无尽的海风里面运剑，因为当年楚颜也是在戈壁无尽的风中练剑的。

他想象身边有楚颜，想象自己去和楚颜穿插配合。他的体格日渐魁伟，他的剑也越来越有力，仿佛能劈开所有海风和波浪。

上次在龙舟夺旗时和楚颜短暂的配合，也让自己不断回味遐想。他发现，楚颜是越来越快，而自己则是越来越有力。

他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外部的世界，克服自己的害怕，去面对人群和世事。后来，他甚至都忘了曾经有过的照镜子的习惯了。

而现在，那镜子乍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甚至有些害怕镜子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镜子。但是现在是夜晚，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把玉佩小心地揣入怀中。

小船一上一下地起伏，他凭借自己的目力，发现遥远的尽头，仿佛是岸。他拿起船桨，慢慢向着岸划起来。

他在想，师父到底要做些什么？师父把自己丢在了什么地方？莫无家很聪明，他知道师父一定是在虞辰的帮助之下做了这些。那**香和软筋散是师父的，那监狱的锁和天机锁一定是虞辰师叔打开的。他们一定是驾着“长风”号，把自己丢在了这里就走了。

而**香和软筋散可以让一个人一直昏睡，所以他也不知道今夕何夕。而最让他觉得惊魂动魄的是，这艘窄舟，和他梦中出现的一模一样。

他喃喃自语：“好吧，既然一切都已经注定，都是躲不过的，那么，就让一切来吧！”

在无家奋力划桨的时候，晨曦渐渐染亮了海水，天渐渐亮了。那条海岸线也越来越分明。

无家趁着晨光，拿起铜镜，看了一下自己。他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很陌生。好久没有看见这张脸了，他竟有些不适应。少年的柔和线条还在，但更多了一些刚毅的轮廓。他的下巴还是那么倔强的翘着，但由于整体线条都粗犷了一些，反而没有那么不违和了。

他的眼睛变得更加深沉了，不再是那种躲躲闪闪的神情。他的肤色变黑了，那都是因为风吹日晒；但他皮肤的底色是白皙的，所以皮肤并不粗糙，肤色也反而是柔和的。

他想起了他一直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原来今天的我，长得还是这样啊！”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开始喃喃自语：“还是今非昔比了，还是有了一点变化了呢。虽然今天的我，长得还是这样！”他把镜子小心翼翼揣在身上。

他朝着大海大喊：“师父！师父！我已经放下执念了，你为何不能放下执念呢？！”

虽然他知道这时候师父早已不知去向何方，当然，他也能预测师父会去向何方，师父一定会在下一站等他。

他又朝着大海大喊：“楚颜，楚颜！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我，我会保护好你，保护好你的江南！”他的喊声回响于天海之间，那声音好像一直都在。慢慢地，声音还越来越响。

莫无家这才发现，越来越响的声音并非是他自己声音的回声，他看见在自己小船的遥遥后面，有一支六条福船组成的船队；而在自己正对的海面之上，不远的地方，也有一支巨大的舰队严阵以待，而他，正正好好位于“前后夹击”的中心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