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下得愈发大,二皇子不知等了多久,一层薄薄的雪早没过马蹄。
许统领行了个礼,带人退去一边。
这可是皇家的纠葛,没有命令最好还是不要参与为妙。
“哟,什么风能把二皇子殿下吹来,亲自迎接我?”颜绮亦是骑马,披着红色大氅,威严不减。
“长公主,你现在或许该叫我太子。”二皇子一手撑伞,一手特意炫耀般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黄色衣袍,上面明晃晃绣着龙纹。
“呵,”颜绮皮笑肉不笑,“圣上下旨了么?国师同意了么?本宫允许了么?远在边关的将军知道么?满朝文武认可了么?”
周围的士兵都默默后退至听不见他们二人说话的距离,二皇子阴晴不定,万一一个不满就把这的人都杀了,那他们这些小喽啰才是遭罪。
长公主脾气也不是好惹,这等大事他们还是不要听得见为好。
今日的皇宫格外静谧,颜绮的声声质问,落地可闻。
二皇子扯着马来回踱步,“长公主这可真是个好问题,不过你所说的这些,也是你日后要实施的吧?相比你一个女子,我做出这般行径又如何?”
“自古以来就是男人称帝,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还不知长公主有这等野心。如此大逆不道,圣上知道么?国师知道么?曲咏将军知道么?”
圣上不会下旨让一个女子继位,国师也不会允许这等干扰国家大运的事发生,就算颜绮是长公主,那也只能是长公主,将军远在边关,京城内乱难以接触,满朝文武在一个女子和名正言顺的皇子间,作何选择不必多说。
二皇子阴笑看着颜绮,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颜绮不为所动:“二皇子这是想利用我,成为你逼供造反的理由?”
“逼宫造反?哈哈哈哈。”二皇子扔了伞,摊手耸肩,嘴角上勾,眉眼下拧,“这种事长公主应该比我更熟悉吧。”
颜绮听出他在暗讽自己利用大皇子造反夺回封号的事,她并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那你如今站在这里,和我对峙,是想做什么呢?”
“当然是让我们的长公主殿下,乖乖在宫中见证,新皇诞生。”
话音刚落,募地抽出长剑,狠厉指着颜绮,脸上的肉堆叠在一起:“拿下。”
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许统领上前,道声抱歉,伸手去禁锢颜绮。
不料,颜绮反手一推,强大的内力把靠近的一众人都打退,寒意纷纷。
长公主不配合,他们这些小喽啰命都在二皇子手上,只好亮出武器。
下一秒颜绮妍儿不及迅雷之势自腰间抽出长鞭,一下挥舞到二皇子脸上。
他们二人同是皇室,颜绮武功高强,其他皇室则不然,就如二皇子虽拿着一把锋利的剑,看似威风凛凛指着颜绮。
但颜绮一出手,许统领没反应过来,二皇子就算剑架身前也没拦住,硬生生挨了长公主这一鞭,半张脸出现血痕,而后被打下马匹,狼狈地在雪地里滚了几圈。
“颜无瑰!你是不是目中无人了?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
二皇子捂受伤的脸,趴在地上仰头看向颜绮,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颜绮的长鞭整条飞过来,二皇子后怕的往后趴,后趴几步,长鞭恰好落在他面前。
颜绮单纯恐吓他,没想到那么好使,咧着嘴笑起来,笑声飒爽明媚,果真有了点在边关厮杀过的女侠样。
“哈哈哈哈哈,二皇子还是这样看着我才好。”颜绮扶了扶大氅,一甩袖对许统领道:“不必他请,本宫自己进去。”
许统领点头称是,跟在颜绮后边,略过倒在雪地中惊魂未定的二皇子。
二皇子回头去望颜绮,后者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仿佛回到当初,幼时他冲撞了长公主的尊架,他跪在地上,被她冷漠睨下的一眼下倒。
漫天飞雪中,颜绮拖着长长的大氅,后面是一大批军队,不像押送,像恭迎。
她是唯一的亮色。
颜绮回到宫中,与许统领道别。
她宫中的人早在她离京时就遣散侍女,分配到其他宫中去,今一回来,她的寝宫居然燃着烛火,铺了暖玉,几个楼阁还烤上火炉。
她可不觉得二皇子会那么好心,囚禁还提供这些。
这样大肆花费,柔柔弱弱,娇滴滴的人,同样也被囚禁宫中,她恰好就知道那么一个。
推开门,被铺面而来的暖气冲了一脸,颜绮嗤笑着倚靠门框,抱臂出声:“出来吧。”
话音落下,一个黑影猛地扑过来,惨遭颜绮嫌弃一闪身,黑影便一下被门槛绊倒,狗吃屎似摔进雪地的。
连带着男人委屈的声音:“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后半句话是闷在雪里的。
颜绮毫不留情地:“小废物,你怎么和二皇子杆上?他去逼宫你还参上一脚?”
三皇子爬起来,拍掉凉薄的雪,整理自己的发冠,眨着眼睛:“我不想的,我听说他要在你回来前夺位,我怕他成功,探子也断了联系,就先去阻止他,谁知道何安就死在他手上,他还顺手把罪责推给我。”
他越说越委屈,眨几下眼睛,眼泪就要出来了。
颜绮心累,捏着眉心:“国师呢?怎么没有阻止你?”
国师要是在,定不会让三皇子如此乱来,名正言顺继承和逼宫造反是两码事。
三皇子:“国师前几天夜观星象,受伤昏迷了。”
难怪,颜绮点下巴,提溜三皇子回屋。
屋内暖气够足,颜绮解下大氅,坐回高位,三皇子恭恭敬敬给她斟茶,讨好地问:“姐姐,怎么办啊?”
“先不急。”颜绮喝了他递来的茶,不紧不慢。
长公主是这种态度,身为三皇子的他也就一点都不着急,或者说自从颜绮回来,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今皇帝身体不行,一共就他们四孩子,三皇子是最小那一个,今年也不过十五,都没有成冠。
颜绮的病没有好全,在外和二皇子周旋过久,受风,此刻屋内一暖,就受不住咳嗽起来,吓得三皇子迈着步子去翻出一个暖炉,拱进她怀中。
颜绮思考的时候不喜身边有人打扰,三皇子就乖巧的坐在另一边,摆弄桌面的桃花。
他先前见过长公主对这枝桃花爱不释手,也不敢过多玩弄,轻轻碰它花瓣。
如今的局势偏向二皇子一人,国师昏迷,圣上病重,将军抗敌,官员被囚。
一朝巨变,百姓还不知是何情况,看样子,二皇子是想快点登基,皇帝那边尚不明确,但定不会下出让二皇子全权控制禁军的指令,颜绮猜,是二皇子早早伪造好圣旨,在何安死后撞上三皇子,就给他安了罪名。
禁军说到底还是为了保护皇帝,就算二皇子手上有圣旨,关键时刻禁军也是更听皇帝口谕,京城中有曲咏留下的一支军队,只能用另一半虎符控制,二皇子手上并无实际兵权,所以才想方设法去找。
可惜他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屋内暖香依旧,外边却早是骤风摧雪。
次日夜晚,二皇子三求圣上传位圣旨不得,恼羞带一队贿赂的禁军杀向皇帝寝宫,欲复刻两日前的逼宫。
不过这次不会有丞相挡灾了。
同时调集虞家之人,一起前来逼宫。
二皇子穿了一身铠甲,站在皇帝寝宫门口,放声质问:“父皇,儿臣最后问你一句,这位子,你传不传于我?!”
“咔”的一声,门开了。
二皇子眼前一亮,狂喜还没表现在脸上,就被锋利的剑刃指着后退。
他的笑容僵住,身边两个士兵拔刀护在左右保护。
十五岁的三皇子眼神坚毅,同样披着铠甲,皇帝寝宫内不止他一个人,许统领就持刀立于病重皇帝床边,冷眼看过来。
二皇子退出寝宫,和三皇子保持一段距离,转身扇了虞舒一巴掌:“我不是命人看好父皇吗?为何会有乱臣贼子在此?!”
虞舒当即跪下,脸肉眼可见红肿,他颤颤巍巍:“臣不知,臣叫人看好这里,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啊。”
二皇子借题发挥指着三皇子,喝道:“那这等奸人怎么会出现在我父皇寝宫?”
继而话题一转,阴森诡异地下命令:“有人欲对圣上不利,传孤命令,拿下他们!”
三皇子猛地把剑扎入石地,撑着剑柄中气十足:“我看谁敢?”
后面的许统领拿出一块令牌,粗眉大眼,吹了下胡子:“我乃禁军统领,尔等听信小人的宵小,还不速速投降?”
二皇子身后的士兵面面相觑,没搞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大胆!”二皇子一咬牙,掏出一明黄色的圣旨来,“本宫有圣上亲赐的圣旨,谁敢不听本宫命令?”
没人回话,圣上倒在榻上,一睡不起,二皇子手里却有圣旨,确实是他抢占先机。
“拿下他们!”二皇子手握圣旨,底气十足。
三皇子抿唇看着,手心紧张的流汗,屹立原地不敢乱动。
许统领眯眼,事出紧急,他们的人根本没有二皇子的多,长公主已经回去带人,估计还有好一会儿才到。
在那之前必须拦住二皇子。
有了二皇子的定心丸,禁军不在犹豫,拔刀冲上前,他们不敢贸然伤了皇子,活抓还是可以的。
许统领无奈只能先离开皇帝身边,呼喝带来的兄弟护驾,同样拔刀迎接。
数量差距太大,三皇子还不会功夫,没一会儿就有不少禁军冲进皇帝寝宫,二皇子把圣旨高高举起,笑得面目狰狞。
他踏上禁军为他开出的一条血路,一步步上前,志得意满,似乎皇位就在眼前。
“嗖——”
破空声撕裂黑夜,一长鞭自屋檐上甩出,卷住二皇子所握圣旨,轻而易举拿到柔荑般的玉手上。
“我的圣旨!”二皇子同样不会功夫,圣旨一飞,自己反应过来想抓都抓不住。
这番变故叫殿内的人都停手看来,犹豫迟疑地围到二皇子身边。
屋檐之上,一袭紫纱夺月辉,层层叠叠的玉石瓦片上,雕龙画凤的华贵翘角间,卧坐一女子。
乌发简单盘起,玉足不着步履,正勾着个明黄的物件玩。
一手撑在瓦片上,一手挑起发丝,在众人看过来时,在保护于中央的二皇子破口大骂时,她讥讽一勾唇,玩弄发丝的手一翻,不知长鞭如何出现在手中,没人看清她如何动手,空气中只留下黑色残影。
——被紧护中央的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士兵惊疑不定回首看去,只见一直被密不透风保护的皇子,脸上出现了另一道血痕,和前日所留的血痕恰好对称,滑稽搞笑。
“噢,你的圣旨啊?”颜绮饶有兴致的重复一遍,打开看了看,嗤笑一声,旋即手腕一转变出个火折子。
把长鞭放下,还有一只手拿圣旨,另一只手变出火折子攥手上,被她用牙咬开,吹出火,就这般当着二皇子的面,点燃他心心念念的东西。
“颜绮!你不知好歹!”
二皇子眦目欲裂,反而换来颜绮不屑的讥笑,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喽——
圣旨在她手上灰飞烟灭,余下的一团灰烬,她将之一吹,也随了尘土。
“圣旨,没喽。”抱歉一摊手,肩膀微耸,俨然一副无辜之人的模样。
三皇子身上受了不少伤,蹲坐在地上喘气,抬头见着颜绮,乐呵一笑,开心招手:“姐姐,我棒不棒?”
颜绮这才舍得投落下一缕目光,颔首:“很棒。”
二皇子气得头都炸开:“抓住长公主!毁坏圣旨,这可是对圣上的大不敬,你们谁抓,不,杀了她,本宫重重有赏。”
没有一人行动。
禁军就是一群由皇帝控制的提线木偶,圣旨这条丝线没了,他们便成了无头苍蝇,不知何去何从。
颜绮稳坐高台,托住下巴,漫不经心地:“哦?难道二皇子手上的是真圣旨么?”
她一开口,三皇子立马不管伤势,附和:“就是,你们如何证明二皇子手上的就是真圣旨?这里可是天子面前,二皇子为何要带你们杀入这里?”
许统领也接话:“天子正是被这狼子野心的人囚禁,你们还要助纣为虐吗?”
他们再次迟疑,最后陆陆续续放下手中武器。
二皇子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恼羞成怒地指天骂地:“好,你们这些吃里爬外的东西。”
随后又看向颜绮,冷笑:“长公主,你就以为我这点人手就敢过来么?”
语毕,举手一挥,在狂风中自信呐喊:“出来吧。”
虞舒听从他的指令,朝天发射一枚烟花弹。
红色火花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绚丽明亮。
颜绮跳下屋檐,站到寝宫前,把三皇子和许统领护在身后。
病重的圣上干咳几声,意识不清的呢喃什么。
风卷残叶,雪送寒凉,不久就听见寝宫外面一阵整齐的步伐声。
颜绮表情凝重,却又不是很担心,三皇子忍不住在她后面小声询问:“姐姐,其他禁军援兵呢?”
今天下午收到二皇子集结兵力要逼宫时,颜绮就雷霆手段布置好力所能及的一切。
长公主以单方面压倒的武力,把许统领抓过来,叫他瞧清楚二皇子真正的目的,圣上早就被囚禁。
皇帝寝宫内那些看守的人也是颜绮一个个悄无声息解决掉,残忍地拧下一个又一个人头。
那画面触目惊心,给许统领和三皇子看出一阵心悸。
之后颜绮就叫三皇子和许统领暂时待在皇帝寝宫带着,她去禁军那找人支援,过了那么久,颜绮回来了,但是却没见到禁军的影子。
颜绮抿唇不语,用沉默代替一切。
禁军援兵?那自然是没有的。
那些禁军一见到她,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像有人和他们说过什么,下过死命令一样。
无论她如何劝说,搬出许统领都没用。
无奈,颜绮只好先过来拖延一下时间,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皇子从她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震惊之余是不解和难过,为什么禁军不来?
禁军不是要保护皇帝的吗?为什么这种关键的时候不来救皇帝?
难道二皇子的指令比皇帝的命还重要吗?
“颜绮,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二皇子轻松看着颜绮,阴鸷的眼神似乎已经在看一个死人。
长公主一直压在他们头上太久了,二皇子曾经还想过拉拢三皇子,先把颜绮这个祸患除掉,可惜三皇子是个傻的,对颜绮死心塌地。
如今还不是他技高一筹。
嘴角咧起,停留数秒,却无事发生。
风吹草动,枯叶飘过,他所谓的人手停留在寝宫外数十米的地方,不再前进。
“怎么回事?!”二皇子笑容消失,看向军队,质问虞舒。
虞舒着急地又挥了几下手,后面过来的人手像没看见一般,屹立原地不动。
二皇子怒目圆瞪,气急跺脚,怒冲冲甩他一巴掌,大声呵斥:“废物,我把他们交到你虞家手上,是对你们信任,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虞舒跪下来,不置一言,颤抖磕头。
颜绮呼出一口气,搭了下三皇子的肩膀,眸子里难消的寒意:“哈?圈养私兵,二皇子,你胆子很大。”
二皇子骤然抬眸,望向颜绮,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颜绮,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吧,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之前让虞闲去杀颜绮,就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错误。